“唔…”
挤到人堆最前、王隶瞧见了一大早便贴在大院门口的这张告示，周身的十几个望剑门弟子们在一一讨论着什么。
只有王隶在一边默读着告示上的内容，一边抚颔、皱着眉沉思。
“龙府敕令：
近日龙府卫创建者壬子龙回归大陆后，引起不小骚动。以海州夏城临江楼为首的谋反集团最先明志，临江楼掌门段一林领兵西进。但几日后叛乱便已被我龙府大军平灭、段一林亦已被击杀。
如今我龙府大军已进驻并清除了临江楼，特此通告武林同道：临江楼已从大陆消失！任何企图对抗龙府卫天威之人，将遭同一下场！
再望武林同道周知——
自六月初一起，龙府楼将重开白翳武林会。此次不同以往，榜首、榜次者将分别得任龙府卫总管、副总管，统管天下。之后一百九十八位将录入《贯日榜》内，并根据名次高低，可选依次的钱财、官位或其它条件。
已在《贯日榜》前二百位的武者，将由龙府楼先送上一枚金龙牌、提前预定决赛。
所有欲参加的武者须到龙府楼购置木龙牌。每人限购一枚，共售十万枚，售完即止。可在城外明抢、或私行买卖。
但依旧行龙府法令为先，不得谋财害命。
截止腊月二十五前，持二枚木龙牌者、可在龙府楼兑换一枚铁龙牌。正式比赛将在次年大年初一召开，届时持铁龙牌者、方可进场。是故，在大年会前的六个月，为天下武者争相角逐、抢夺木牌和铁牌的时间。
龙府九年五月，望周知。”
读完告示，王隶方想起了离开据点前，乔炎族叔的一番话。以及壬子龙临行前赠给他的一枚金龙牌。看来金龙牌果然是内定决赛用的，龙府楼在开始海选时，所使的令牌还只是木、铁档次。
壬子龙说过，他所发放的还有金、银、铜三次。
不过当下的王隶，却是没有觉得自己能‘内定决赛’的信心、或是实力。
虽已吃过火麒麟桃，可身子毕竟还是十四五岁的身板、练了那么十几年的武功而已，怕是没这本事能拿‘天下第一’。
不过族中的长辈、强者们都给了自己期望，王隶也觉也不该让他们失望才是。随即转身回走，王隶走向中院去。
一路上，王隶在沉思着些事。
“不知是否叔伯长辈们之间有何间隙…他们原来同我所说过的话，都常不同。对这龙牌的诠释，也是各自迥异。”王隶沉思着，“如今壬子龙和伊宁祖父都回大陆来了，又有金蟒卫、水龙宫召炎一直辅佐，只怕天下间，没什么能妨碍王家的行事了。”
“呵呵，果然方丈说的不错。我还有…‘大把亲人’在世。”王隶冷笑着，一路便走到了中院来。
眼见院内，京爷正同几位黑衣弟子谈话，似是在商量、交代着些什么事。相隔甚远、王隶没有听清，但刚靠近几步，那几个师兄便依依行了揖、转身离开了。京爷登时走到太师椅边，刚转身坐下、便见了王隶，兴奋叫道：“侄孙儿！来来，咱爷孙俩在好好聊聊。”
走到京爷身边、王隶恭敬坐了下来，却是一路神色都十分沉重。司徒京自然察觉到了侄孙的神情，没再兴奋了，当即挥手、示意中院里的弟子都一一出去。
片刻后，偌大中院内，只剩下这爷孙俩。
晨光依旧温煦、凉爽的风刮进院里，角落的老树都‘哗、哗——’摇了几下。抚着颔、王隶眉头深蹙，一直在沉思。片刻后，王隶便望了过来道，“京爷…侄孙怕是有许多疑问，要问问京爷。”
“嗯…但讲无妨。”司徒京点头。
一听司徒京答应、王隶考虑了片刻后，便站了起身来，望向司徒京恭敬拜了一揖后道，“自过年时一会后、侄孙同京爷已有近半年没见面，然这半年来，侄孙身上发生了许多事。相比半年、一年前，侄孙也已明白了许多事。”
“你…都明白了什么？”司徒京神色沉重。
“‘壬子龙’这个人。他的义父、结发妻、女儿，我皆已知道是谁了。”王隶微笑作揖道。
“这你也知道了？”京爷神色惊讶。
“京爷不必疑惑，五毒堂堂主唐静已将我该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王隶笑道，“如今侄孙知道的不少，不知道的，倒是多了。侄孙想向京爷斗胆一问，关于我王家…京爷都知道些什么呢？”
“哈哈哈…”京爷郎爽大笑道，“这些年来，我同你们王家…也算是你半个王家人了。前些日子伊宁兄也来找我喝过酒，壬子龙刚回来，也来问候过我了。如今京爷知道的，可是不少。呵呵，小侄孙儿，这些日子来可也长了不少个子、武功也增进了不小。有些事，京爷或是可以告诉你啦。”
王隶微笑作揖，“还请京爷明说。”
京爷笑着摸了摸王隶的头，“你想知道些什么？”
遂是思虑了片刻后、王隶便一一数了出来、而后问道，“想问京爷…我伊宁祖父，乔炎族叔，还有壬子龙，还有一个伏羲尊上。他们组织起金蟒卫和龙府军，灭了海州的五毒堂、临江楼，又准备提前重开武林大会。他们…到底都在谋划着些什么呢？”
“唔…”
这个问题却是问倒了京爷，让京爷抚着颔、百思不得其解。让王隶看着京爷、等待京爷回答的同时，自己也思考了起来。但自己想，是更加不知道了。
“嗯。”片刻后，京爷才点了点头、似是想明白了般。
“京爷？”王隶笑问。
“有些事，京爷的确知道、也想告诉你，但为时似乎还是过早。且你爷爷也有嘱咐，有些事不能让你明白太早。但是有些事，京爷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司徒京沉思道，“不知侄孙儿…可做好了准备？”
“哈哈…”王隶抚了抚后脑勺浅笑道，“族叔说吧，这样的经历，侄孙已随时皆有了。”
“好。”司徒京点点头、神情肃敛开始说道：
……
“京爷要说，其实攻占五毒堂、临江楼，威逼万佛宗，再平定各地小门派哄乱后，一统海州。看似是壬子龙的意见，其实不是。背后在命令着他的，正是伊宁兄。但伊宁兄不愿在公众前现身，所以至今，一直隐姓埋名。”司徒京解释道，“你可知，为何他们对海州下手？”
“侄孙不知。”王隶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好好思考一下，当今的天下大势。各州之间的统领，以及他们之间，各个间的关系。”司徒京提示道，“你就明白，他们为何要攻海州。”
“这…”
虽有些难懂、但王隶还是回想了起来。
游行江湖这两年来，王隶也大致明白，这天下间除龙府卫外、争着权力和地盘的无非就那‘五大超强宗派’及他们的掌门们。但现如今……
“赫连英断臂，宣布剑林宗退出江湖…京城有龙府楼、壬子龙和京爷，江州不必说了。”王隶思考着，“水龙宫，有乔炎族叔和召炎坐镇。然后…”
“啧啧啧。”
这时司徒京的轻叹三声，却是引王隶抬起了头。“你要明白，对于你爷爷他们来讲，当今天下五州之中，最需要先除掉的、正是海州的那三个门派了！”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
封城，西域流州最大的绿洲城池、也是雁月堡所倚傍之地，受雁月堡的管控和保护。在城外十几里便是另一处绿洲，即雁月堡的所在地。雁月堡蛮横无道、实力又强大，掌管着整座流州已多年了。
此时此刻，艳阳高照，正在雁月堡中心主堡内，雁月堡弟子们皆刚看过了门口贴来的告示、一一躁乱了起来，在堡中上下四处奔走嘈杂。
主堡大厅上，雁月堡高层们也吵得不可开交。
基本上，一个上午过去了，一半的高层们要向龙府楼俯首称臣、另一半却提议趁中央空虚袭击京城。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你就习惯了坐以待毙是吗——”
“壬子龙什么实力，你没见过吗！他就是让你十年，都能一剑毙了你这…”
分成两派吵了一上午，让堡主韩煞很是烦恼。
“唉。”
坐定在桌上，堡主韩煞长叹了一气。却是这一声叹气，令几位堡中高层们停止了争吵、一一望向堡主韩煞来，似是在等他意见。可韩煞却撑着下巴闭眼沉思，神色很是沉重烦躁，不想理会此事。
可没安静多久，几位高层们互相环顾四周、又看向了韩煞吵道：
“堡主觉得如何…”
“堡主！”或许此时此刻，堡主的意见最为重要。
“散会！散会！”
韩煞伸手制止嘈杂道，“你们都别出兵，也别给龙府楼送去议降书…先静观着其它州和门派的举动！剑林宗、雪皑峰和水龙宫不可能没动静的，你们别急这一时……散会散会，都走吧！”显得很是不耐烦了。
“堡主！这事你怎能…”
“堡主不可如此优柔寡…”但好似高层们还是停不下来。
“闭嘴！”
厉喝一声罢，韩煞当即双手伸到胸前，随后‘呼呼呼——’声响起，高堂之上凭空现出黄沙、将他韩煞包裹成了一个金黄色沙球。在高速旋转之中凭空消失、迅速不见去了。
留下大堂上的几位高层们傻愣互望。
……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距雁月堡近百里外，便是‘雁月梅祖’韩梅自己的庄园。韩梅是韩煞的亲姑姑，本该德高望重地住在雁月堡内、安享天伦的。如今却隐藏着一身武功，住在百里外自立一处庄园，仅有几位侍女陪伴。不知是出于何缘故。
在雁月堡大殿上施术消失后，韩煞直接离开了雁月堡。
之后便连续反复地移动，只片刻时间后，便移动到梅祖庄园内。庄园内景色依旧美丽，此时又正是白日艳阳，却不见梅祖出来练功、或是养花遛鸟了。“嗯…姑姑这时候在做什么？”疑惑万分的韩煞闭上眼睛，马上感知到了什么，变直接飞离原地，朝着梅祖的树屋飞去。
‘吱呀——’
推开树屋木门，韩煞踏进了梅祖房内。令他惊诧万分的是，昔日喜好散步遛鸟、打坐练功，精神焕发的姑姑不见。这时却有一个白发苍苍、神色暗淡，气息也十分羸弱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半抓着毯子边。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韩煞来到韩梅床前蹲下，当即伸手出来为她把脉。然把脉的结果，却更令韩煞震愕了、还不如不把。
可这时最病重、最虚弱的梅祖本人，却显得很轻松的模样。
“怎么了…煞儿…”梅祖咧嘴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还这个脾气？姑姑都活了六十…六十九个年头啦，待在这世上的日子…够久啦，是时候该‘去’，就得‘去’啦……”
“姑姑，我…”
堂堂‘黄沙金星锤’雁月堡堡主韩煞，这时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从小即是姑姑陪他长大，爸妈从来不理他，以至于过世了他都不管不问…如今要见到姑姑病重，他哪里接受得了？
“煞儿…”韩梅缓缓伸出一下多了好几条皱纹的左手，轻轻抚了抚跪在床前哽咽哭泣的韩煞额头，神情很是安详。
“为什么？怎会这样的？”韩煞情绪激动、很是不解，眼角登时溢出了热泪来，“明明前几天姑姑的身子还这般安健…为何今天，今天…”
韩梅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回答。
只是脸上的笑容，依旧很是慈祥、安逸。
见到侄儿仍在哭泣，韩梅忙伸手去、帮拭去了侄儿眼边的泪迹，笑容安详道：“煞儿，姑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姑姑，行至今日，从未后悔。姑姑生而为韩家人，会永远是韩家人的…但我怕是，日子当真不多了。”
“姑姑…”韩煞哽咽着。
“雁月堡，可是我韩家祖祖辈辈的产业。不能让它被小人、奸人所害，更要做好我们自己，履行好…我们掌控着流州，应有的责任和义务。但雁月堡将来怎样，姑姑怕是没机会见到了。”韩梅残喘着、另一只手从毯边也伸了过来、抚了抚韩煞道，“煞儿，姑姑能不能…拜托你一些事，看在…”
韩煞一把抹掉眼角泪迹、当即单膝跪下，双手恭敬作揖道，“姑姑有什么嘱咐，尽管说便是！”
“煞儿，姑姑想…”
一边缓慢抚摸着煞儿，韩梅一边交代起了遗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