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愿意,愿意,怎会不愿。”
程景挠了挠后脑,咧嘴一笑,耳尖已泛起红晕,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那既如此,我便先回宫了。”
我转身向昭阳宫走去,身边锦书悄声提醒我:“公主,您还未让薛修撰起身。”
“以下犯上,跪着吧,一个时辰后再让他起身。”
说罢,我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大殿。
虽说是我选驸马,但是母后终究是觉得程景一个探花郎身份有些低了。
于是,没过几日便又置办了个春日宴。
说是让我多了解了解程景,其实也是希望我再择虑一下。
我自然明白母后的意思,托付终身的人,还是不能草率,免得日后后悔。
我思来想去,内心自嘲。
总不能两世都选中让人厌恶的人吧。
说是春日宴,实则是考验这些公子少爷的品行能力,母后安排了君子六艺的项目。
我没想到薛礼竟然也来了。
我本以为前几日让他跪了一个时辰,已经表明了态度,没想到这人脸皮如此厚。
我同母后在亭内饮茶,看着那些人在院内比拼。
有吟诗作对比文采的,有射箭的,比拼书法的。
程景算是这群人里最为年轻的那个,许是因为被选为驸马,心情极好,对比其他人显得确实有些活泼。
程景一身白色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花纹在阳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
不知是否为了今日活动方便,他将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剑眉下的眼眸像滩浓不开的墨。
只见程景手挽硬弓,三箭齐发,一支正中靶心,一支射向靶子旁边的一朵芍药花,那箭来得飞快,齐齐截断了芍药花茎,另一支箭竟是射中了正巧路过的薛礼手中的盒子,盒子掉落,里面是一支精巧的玉簪。
我认得那支簪子。
前世春日宴时,薛礼便将那只簪子赠予了我,说那是他家传之物。
可后来,我在许晚宁头上也看见到一支一样的。
究竟是家传之物,还是不入流的仿制之物,怕是只有薛礼知道了。
“薛修撰,抱歉,我技艺不精,竟无意打落你手中这物件。”
程景嘴上虽说着抱歉,却是看也未看薛礼一眼,拿了那只芍药径直向我走来。
“公主,这芍药开得灿烂,赠予你。”
程景将手中芍药伸手递向我,眼里透露出一丝紧张,嘴唇微微抿起,漏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伸手缓缓接过,这芍药却是极美的。
前世我也最喜芍药,可因薛礼说花粉过敏,自成婚后便再也没有养过花草。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花粉过敏,只是怕我因养了这些玩意儿,耽误了同其他大臣夫人社交。
母后见我发愣,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示意我程景还在面前。
我收了脸上的哀伤之色,对着程景莞尔一笑说道:“可否劳烦程大人为我簪上?”
程景听到这话,却也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双手在衣前摩挲着,耳尖通红,话语间却还强装镇定:“微臣遵旨,公主,在下唐突了。”
我又将这芍药递予程景,程景接过后在我发髻上轻轻插上。
末了,还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极美”。
我猛地回头看向程景,他像是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匆匆撇过头去,不敢与我对视。
看他这样,我心底那潭死水仿佛又起了涟漪。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母后便先行回了寝宫。
我与程景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然后便准备独自回宫。
“公主,微臣薛礼参见公主。”
行至御花园时,薛礼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吓得我脚步一顿。
待我定神看向他时,他已经来到我的身前。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这一世,我与他还是头一次。
只是我再没了前世的心动,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公主,这是微臣家传之物,微臣自见公主后,便一直想将此物赠予公主。”
薛礼将手中木盒里的玉簪取出,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薛礼今日穿的一身冰蓝色长袍,衣襟袖口处用蓝色的丝线绣着竹叶花纹,配上他那温柔似水的面庞,倒是让我看得有几分恍惚。
“家传之物,本宫无福消受,本宫头上这朵芍药开得太满,已插不下其他物件了。”
我抚了抚头上的芍药花轻声说道。
“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殿选之前,我们还约定要有时间一起下棋,为何你突然选了程景……”
薛礼说着便抬手拽住了我的衣袖。
他说的应该是初次相见那日,上一世便是毁在初见那日他那一声“公主”,造就了我后半生的噩梦。
“放肆!薛大人这是做什么,本宫选谁还要同你商议?薛大人什么身份!”
说着我狠狠甩开薛礼,向后退了一步。
见状我身后的锦书也是将我护在了身后,我心中波涛汹涌,努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控制住自己那恶心的感觉。
“薛大人,家传之物,还是留给自己的妻子比较好,不知许氏现在是否已从临州接回长安啊?”
我抚了抚衣袖,轻蔑地看了看薛礼说道。
“呵,你凭什么认为本公主会要这不值钱的腌臜玩意。”
说着我便拿过薛礼手中的玉簪,摔至地上,没了木盒的保护,玉簪立刻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公主……”
薛礼还想再说些什么,动了动嘴角,究竟还是没有说出声。
“锦书,薛修撰以下犯上,以后这春日宴不用邀他来了。”
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婚前,母后说要带我去天福寺祈福,求得上天庇佑。
跪在庄严的宝殿里,我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信女祈愿国泰民安,身边之人平安顺遂,作恶之人食得恶果。”
锦书扶我起身时偷偷在我耳边问道:
“公主,听说这天福寺求姻缘可灵着呢,公主刚刚许了什么愿,可是让佛祖保佑你和程大人白头偕老?”
“不灵的……”我小声念叨。
前世我也是来许过愿的,许愿我和薛礼白头偕老。
也许是上天注定吧,佛祖也没有办法,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求了再多也是惘然。
出了殿门,便看见母后身边的锦绣姑姑过来传话。
天福寺主持正在母后讲佛,如若我感觉累了可先去厢房歇息。
我了然,便去了后院厢房准备休息一下,后院厢房人少,我便只带了锦书随行。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浓烟呛鼻。
睁开眼睛却见门窗燃起了熊熊火光,屋外吵扰着:“走水了!走水了!”
许是吸入过多的浓烟,我只感头脑晕眩。
想站起来向外走去,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意识也在慢慢消失。
我以为上天怜悯于我,让我重活一世,结果还是要取我性命吗。
“桑桑!”
就在我失去意识前,我依稀看见有人冲进火场,大喊我的名字。
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对方的面容。
可意识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只看得他腰间的双鱼玉坠。
是程景。
突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虽未曾见过几面,却是有了极大的安全感,随后我便昏死过去。
……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还是五六岁的孩童。
有一次跟随母后回外祖父家,外祖父乃是当朝太傅,家中藏书无数。
我贪玩偷溜进祖父的藏书阁,却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起了火灾。
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大的火,我拼命呼救,却只见一个和我一般大的男孩进来。
“你别怕,我救你出去。”
那个小男童将一条浸湿的手巾捂在我的鼻口处,抱起我便往门口跑去。
等缓过神来,我眼前是张黑黝黝的笑脸。
烟灰下,我能瞧出少年的英气与俊朗。
他眼睛眨眨,笑起时露出两颗虎牙。
“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呀?”
他抱着我出了藏书阁便一把把我放在了地上,自己也累倒在旁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我。
“我是公主,我可以让父皇给你赏好多好多钱。”
呛了太多浓烟,我一边咳嗽一边说。
“我听外面说书的人说,男子若是救了女子的性命,那女子是要以身相许的,你要是嫁给我,我可以给你买十串糖葫芦。”
他突然凑过来,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看,笑起来嘴角旁的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我要问问我父皇……”
我顿时感觉脸颊滚烫,只得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袖子不好意思地开口。
十根糖葫芦,好诱人的条件。
“走水啦!走水啦!”
我听见有人开始熙熙攘攘地朝藏书阁这边赶来。
听到这个声音,男孩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就这么说好了,我得抓紧走了,被太傅爷爷看见我在这,非得找我爹告状不可。”
说完他就利索地爬上东边的墙壁,一跃而下不见了踪影。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未说出口,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不知对方姓名只依稀记得他腰间那枚精巧的双鱼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