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嗬……”崔钰喉间滚出低沉而满足的轻笑,五指缓缓收回,掌心那卷乌黑书册的虚影渐渐隐没。他俯瞰着台下那一片一动不动的“雕塑”,眼神淡漠如同看待一堆碍事的碎石。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他喃喃低语,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角的一点尘埃。
……
而就在双方鏖战的当头,一道厚重的黑影破开汹涌冰冷的黄泉浊浪,向着滩涂边缘滑来。
竟是一头身形巨大的老鳖!
鳖首狰狞,双眼大如车轮,眼中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冰冷而古老的火焰。
其背甲宽阔如岳,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沉黯墨色,上面布满深深沟壑与玄奥难言的天然纹路。那浑浊的黄泉河水似乎无法沾染其身,浪花拍打在它布满褶皱的颈项和粗壮的四肢上,便诡异地滑开,只留下淡淡的水痕。
而此时在那背甲之上,赫然立有几道人影,正是林成和袁紫阳他们一行人。
林成他们一行人通过黄泉绝路,进入阴冥之后,便按照暮雨林中那女子所给的指引,一路向着这怨魂滩赶来。
但这黄泉古河凶险难渡,他们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碰到了这头老鳖,这头老鳖被林成身上那颗,当初从寿仙谷中斩杀黑鳞怪蛇后,得到的龙灵珠气息所吸引,竟主动将他们驮在背上,破开重重浊浪险阻,一路护持至此,而条件就是林成需将龙灵珠借它汲取一丝真龙源炁。
甫一冲出浊浪,踏上这怨魂滩涂,眼前末日般的景象便让林成等人心神剧震!
滩涂之上,阴风怒号,煞气冲天。远处高耸的青铜台犹如幽冥巨兽的脊骨,直插灰雾弥漫的天穹。台上九盏森白火焰疯狂摇曳,接引着天穹九颗阴星垂落的惨淡寒芒,形成一个巨大而邪异的九芒星阵。
台顶,一道被深紫业火与五彩本源光河交织包裹的身影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皮肤焦黑剥落,又不断被本源之力修复,周而复始,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和骨骼摩擦的“咯吱”异响。一股超越凡俗界限的恐怖威压正从那身影中节节攀升,仿佛沉睡的太古凶灵正在苏醒。
而高台之下,冥堂部众以及大量怨鬼厉魄与来自阴司的鬼卒阴兵厮杀在一起,喊杀声,金铁交鸣声,鬼哭神嚎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残肢断臂混杂着破碎的魂光四处抛飞,浓郁到化不开的污血与阴煞之气几乎将整个滩涂染成了墨色。
然而,最令林成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却是高台正前方那片触目惊心的景象——十数具姿态各异的人形“墨玉雕像”凝固在那里!袁天机、玄素真人、了结大师、云浮老道、玄机子、静水师太……先前还在奋力抵抗的正道群雄,此刻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琥珀,保持着施法抵御,甚至惊呼的最后一刻姿态,周身覆盖着一层死寂冰冷的墨绿色结晶,生机不显,连一丝魂魄波动都感应不到!
林成瞳孔骤缩,心脏如同被无形鬼手狠狠攥住!自己的师父林天法!慧明大师!还有袁家大长老他们……每一位都是正道擎天柱石,此刻竟尽数化为毫无生机的墨玉雕像!
他们来晚了!
“我的娘咧……”朱国福声音发颤,脸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那……那都是正道高人吗?!他们怎么了?!”
“大长老!族长!”袁紫阳目眦欲裂,他死死盯着袁天机和袁苍松的墨玉雕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师父!就连了结方丈也……”法正和尚同样浑身剧震,望着那两尊属于法华寺高人的墨玉雕像,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哽咽,双目亦是赤红如血。
“嗯?还有老鼠?”高台上,崔钰似有所觉,冰冷的目光骤然扫来。他刚刚“解决”了正道群雄,正全神贯注于冥堂堂主渡劫,没想到竟还有人赶着来送死!
“老鼋?”崔钰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显然认出了这头自黄泉古河中破浪而出的古老存在,“你这老东西,龟缩在黄泉河底苟延残喘了不知多少岁月,今日竟也来蹚这浑水!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曾想就在崔钰目光投来的刹那,老鳖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巨目猛地一缩,出现了一丝拟人的惊惧之色,它旋即口吐人言道:“林小友……老夫我还想再多活几年……这崔钰执掌生死簿,修为深不可测……老夫既已经完成约定……就不在此多留……先走一步了……”
老鳖话音未落,背上忽地升起一阵腥风,将驮负其上的四人两兽悉数吹落至了岸边,而后它那庞大的身躯竟开始急速缩小下沉,布满褶皱的狰狞头颅也猛地缩回甲壳之内。
浑浊的黄泉河水剧烈翻涌,不消片刻功夫,那庞大如小山般的身影便沉入浊流深处,只留下水面一圈圈急速扩散的墨绿涟漪和几个仓惶逃窜的气泡,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众人:“……”
鸟爷:“……”
刺猬小兽:“……”
“这……这头老鼋也太贪生怕死了吧!居然扔下我等……自个儿跑路了……!”朱国福顿觉大跌眼镜,他犹记得之前一路上,这老鳖吹嘘自己如何生猛,没曾想还没和崔钰交手呢,就关键时刻掉链子,自个儿先跑路了,端得是苟到了极致,怪不得能活这么久。
林成却是无暇顾及这些,他目光死死盯着高台之上,崔钰那双如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已经牢牢锁定了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怎么……连那老鼋都跑了……”崔钰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嘴角还带着一丝对待蝼蚁般的漠然与嘲讽,“尔等蝼蚁,还敢来此送死?!”
“崔钰!你以为你真的已经胜券在握了吗?!”
林成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踏前,脚下冥石寸寸龟裂,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嗯?!这气息……这怎么可能?!”高台上的崔钰瞳孔骤然一缩,嘴角那抹戏谑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死死锁定在林成身上,仿佛要将林成穿透一般。
从林成身上,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玄妙而霸道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苏醒,那气息几乎同冥堂堂主如出一辙,他再熟悉不过,那分明就是独属于僵尸的气息!
虽然似乎存在着某种差异,但他绝对不会认错!!眼前突然出现的这道身影,居然也是一具不同寻常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