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二十年,六月初三,酉正三刻。
王府大火被扑灭,矗立百年的藏经塔,只余下几根焦木直指若坠灰云,似欲刺破云上滚滚隐雷,让始终未落的雨倾盆而至。
风含雨气拂过塔下竹林,万叶摇动千竹婆娑,林深处龙吟和陈七郎二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陈七郎双手被缚于身后,跪在龙吟面前,静静听着龙吟讲述:“爆炸不光惊动了附近百姓,也惊动了官府。救火的人很多,可火起得太急,船中之人无一生还,包括船主……”
“萧尧。”陈七郎接道,语带忧痛,“他是锦城最大的漕运商,被人所害,死于自己的画舫,据说也是杀人魔干的。”
龙吟点点头。
“楞个说,你是在那天晚上捡的这块铁牌?”陈七郎问道。
龙吟未置一词,陈七郎已心下了然,若非身死,萧尧又岂会轻易让这枚铁牌离身?
念及此,他长叹一气,似是吐出心头郁积已久的痛憾,缓缓道:“我和萧尧都是邛州人。邛州的山出铁矿,小时候,我们那最大的铁矿商叫尧仲良。他是远近闻名的儒商,最喜欢做善事。不仅经常给百姓米粮,还办了所慈幼院收养孤儿。不管是逃饥荒来的外地娃儿,还是父母挖矿出意外的本地娃儿,他都会捡回来,不仅给吃给喝,还请很多老师,来教娃儿读书习字练武算账,让娃儿学一身谋生的本事。萧尧就是尧恩公收养的第五个孤儿,我是第七个。”
说到这里,龙吟也明白了萧尧的名字来历。尧,是为了纪念养恩深重的尧恩公。
“每一个孩子都会发这块铁牌?”龙吟确认道。
陈七郎点点头,继续道:“晓得名字的娃儿,就会在铁牌上刻上姓和大名。像我和萧尧这种,只晓得姓没得大名的,就会刻上进慈幼院的顺序,平时也以这个排行喊我们。”
“在慈幼院的日子,你二人的关系如何?”龙吟问道。
陈七郎默然片刻,不知是不愿提及此话题,还是在心中辗转该如何回答此问。
良久,他才慢慢说出两字:“很好。”
龙吟蹙眉,似是在质疑这个答案。
陈七郎知她心中所疑,继续道:“我们同岁,又都喜欢学武,所以每天同吃同住同练拳,好得穿一条裤子。十五岁那年,我们一起来锦城谋生。他去了码头,我进了武馆。哪个被欺负,另一个肯定要出头,哪个手头紧了,另一个就管吃管喝。我们就是对方的亲兄弟。”
忆起往昔,陈七郎眼底褪去了先前的悍猛凶狠,只余下忧然怅惘。
“据我所知,你近三年内常交往的人,并没有萧尧。”龙吟问到。
闻言,陈七郎眼底掠过几分惊异:“不愧是能劫王府的人,连我这种小角色都查楞个清楚。”他稍顿片刻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
“因为什么?”龙吟追问道。
陈七郎沉默,眼神回避,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但龙吟并不打算止步于此,继续道:“与宸妃有关?”
陈七郎面露惊讶。
龙吟知道自己推论对了,道:“宸妃闺名尧如圭,乃尧仲良嫡长女。刚刚你特意避开允恪,才肯谈论此铁牌的来历,想必你与萧尧之间的恩怨,与她有很大干系。”
话已至此,陈七郎知道已无隐瞒必要,一字一句吐露原委:“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