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乖生下这个孩子，我放你走。”
姜若望如是说道。
对姜辛束来说，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命令。
姜辛束自从被诊断出来怀的是个男孩，就待遇升级了。
姜若望给她从单间换到了双人间，还找了个专门给她做饭的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保姆会变着花样给她做饭，但都很清淡很难吃，美其名曰养身餐。姜辛束嗜辣嗜狠了，求保姆给她弄点辣椒面自己熬辣子油。
保姆带来辣椒面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但姜辛束并没有留意到。
她已经有点显怀了，依旧没有放弃逃跑的计划。
放自己走？姜若望会那么信守承诺的话，前一个怀孕的女孩怎么会死？
姜辛束站在炉灶前，一边想着，一边把热油泼在辣椒面上。
整个屋子都散发出一股焦糊与呛鼻的味道。
但川城的糊辣椒的精髓就在这里，一点点焦香，一点点油香，一点点辣意，三者叠加才能有馥郁独到的香辣缠绵。
身为川城人，就好这一口。
一滴热油不小心溅在了姜辛束的虎口处，她一下吃痛，原本看着好好的一碗糊辣椒油，瞬间被打翻在了地上，一塌糊涂。
保姆赶紧上来收拾，又帮姜辛束把伤口处理了一下，面孔上露出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太太，你别忙了。要是这个伤口发脓，姜总又要骂我了。”保姆带着明显的粤地风味口音，她跪在地上，把打碎的调味料和破碎的瓷片一一清理干净，又细心用手抹了一遍厨房的地板，确定没有碎瓷渣子，这才站起来要去把垃圾倒下去。
公寓的门口守着人，只有保姆可以进出，而姜辛束不可以。
姜辛束申请了无数次，依旧无效。
哪怕她说孕妇要常走动，要晒太阳，要简单散步，都没有被允许。
姜若望指着八十多平的屋子说：“就在家里走走是一样的。”
有过越狱的先例，他怎么都不放心她。
姜辛束走到窗户口，看见保姆从楼道里出来，走出去倒垃圾。
垃圾桶一排整整齐齐摆放在大厦的背阴处，她从某个房间的窗户正好可以看见保姆的一举一动。
保姆鬼鬼祟祟地把垃圾丢进垃圾桶里。
一个一瘸一拐的女人走过来，看不见脸，但从走路的姿势，不难分辨出她的身份。
保姆似乎跟女人争辩了几句，女人拽翻垃圾桶，用手里的一根木棍挑着垃圾桶里的某样东西，再用木棍打了几下保姆的手臂。
保姆直接捂着脸下跪，又给女人磕头。
窗前，姜辛束手一点点撕扯着窗帘布，把好好的窗帘撕扯出了一缕流苏。
那碗辣椒面……姜辛束想起来了，热油泼上去的一瞬间，她闻到了久违的家乡的味道。那种辣椒面只有在山渠县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种植，有光照有湿润度，远近闻名，辣度适中，但香气浓郁，是普通人都能接受的调味底料，也是在外游历川城人的乡情。
这个保姆是粤地人，哪里搞来她们山渠县的辣椒面？姜辛束顿时心下了然。
她脑袋转得很快。
姜若望每周都会来她这里一次，陪她说说话，或者吃顿饭。
姜辛束每次都拉长脸，味同嚼蜡吃完，要么就像一尊泥塑，不给姜若望好脸色。
等保姆回来的时候，姜辛束故意说：“包姐，要么你再去弄包辣椒面吧。我馋虫被勾起来了，今天不吃不得行。你给我下一碗清汤面，放点榨菜肉丝，再来一勺胡辣椒油，我保证这几天我都乖乖的，不跟你抱怨，也不跟怄气。”
那个叫包姐的保姆也就三十出头，脸上藏不住事，听见姜辛束这么一说，她欲言又止。“太太，酸儿辣女。我们这边怀孕都不太吃辣。”
“我照过B超了，医生说是男娃。姜若望说了，只要为了我肚子里的娃娃，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姜辛束搬出那个男人的名字企图压包姐一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包姐见她这么一说，只好说：“那我再去买一包。”
她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姜辛束，眼睛里是无比的愧疚。
姜辛束甚至还哼起了山渠县的一个小调，好像心情很好的模样，甚至拉开衣柜的门，做出一副要挑选漂亮衣服的样子。
包姐还是走了。
姜辛束站到窗户前，用窗帘遮住自己的身形，往下探看。
保姆包姐并没有从刚才的地方走出来。
这个大厦有严格的管理制度，穿着保安与保洁制服的工作人员，只允许从这个背阴口的西门出入。
也就是说，一个要去买辣椒面的保洁人员，压根就没有离开这栋大厦。
大概半小时之后，姜辛束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包姐回来了。
她心中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装作没事人一样，语气轻松地说：“我刚才毛手毛脚的，这次就麻烦包姐帮我做吧。只要把油烧热，浇在放了盐的辣椒面上就行啦。”
包姐叹了口气：“好。”
姜辛束盘算过，今天也正好是姜若望来看她的时间。
包姐做的饭特别可口，每次姜若望来也会顺便吃上一些。
姜辛束赌的就是这个机会。
王雪萍不是想要下毒害自己吗？
那如果东西让姜若望吃了，会怎样？
简单的猪油汤底，一点点酱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手工挂面。
切得细细均匀的榨菜配着肉丝炒得干干爽爽，斜斜铺陈在面上。
最上面还加着一小撮葱花，香气扑鼻。
姜若望走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了这动静，看见桌子上的胡辣椒，眼睛亮了亮。
“包姐怎么会做我们川城的佐料？你教她的？”
他轻车熟路地坐下来，拿了一碗面，擓了一大勺胡辣椒放进面条碗里，均匀搅拌了几下。面香、肉香、油香、葱香、辣椒香，五味混合钻进鼻孔，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只想着先填饱肚子。
姜若望吸溜吸溜地吃了几大口面，不仅把浇头吃完，甚至还把汤都喝完了。
姜辛束看着他风卷残云的样子，用筷子随意夹起几根面条，装作胃口不佳的模样，一筷子都没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都吃不下？”姜若望不亏是农家孩子出身，看不得浪费，见姜辛束没有动过，主动把她的碗挪过来，一边吸溜面条一边跟包姐说：“要么再做点她爱吃的？”
包姐见两大碗面条都让姜若望吃了，吓得整个人魂都没有了，脸色煞白，紧张地用手搓了搓围裙，钻进厨房里手足无措地去忙碌了。砰砰砰，一阵比平时更嘲哳的锅碗瓢盆声传了过来。
姜若望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很快肚子立刻传来不舒服的感觉。
他喉头有点发紧，看了看姜辛束。
姜辛束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姜若望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翻江倒海的便意就涌了过来。他连忙跑去卫生间，上吐下泻，狼狈不堪。
坐在大厅里的姜辛束和厨房里的包姐，都能听见他整个人在卫生间折腾的响动。
包姐隔着门关切地问：“姜总，你还好吗？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我帮你买点药？”
姜若望在里面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每当他哆哆嗦嗦地系好裤子要从马桶上站起来的时候，下一波又来了。
王雪萍不是什么懂医术的人。这些药也不过是继续问那个被撵走的黑心诊所老板要来的。据说是一个落胎药的土方子，但男人吃了会咋样，可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姜若望拉得虚脱，连站都站不起来，在惨不忍睹的卫生间晕厥过去的时候，包姐终于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喊来了门口的黑衣大汉。
大汉把自己的老板立刻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整个十二金钗的管事人就只剩下了金姐。
金姐一个箭步杀了过来。
“老实说，我望哥对你不薄，他虽然对不起你，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你总不能想一命换一命吧？”
“少拿他跟我相提并论，我可没做那么见不得光的事。”姜辛束幸灾乐祸地笑笑。
这是她来到这幢大厦里，第一次在脸上露出笑容。
金姐看着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姑娘，浑身依旧散发着倔强又刚强的气质，她抿了抿嘴，余光瞥见了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包姐。
“到底怎么回事？那两碗面是你做的？”金姐一个眼刀飞过去。
撑了许久的包姐实在忍不住了，“噗通”一下，几乎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