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驾照，大家都不陌生，在这个年代的驾照跟身份证同样普遍。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格外的珍贵。
以前，在没有驾照的时候，看到亲朋好友有驾照嗤之以鼻，那是多余的，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同事同学都在晒宝马奔驰时候，我却挤着公交车去上班。东莞到广州的公交车都很不正规，很多是报废车，也就是野鸡车。车龄老得跟爷爷同个年代制造，外形黑不溜秋的掉了漆，半年也不做保养，听起来柴油发动机如雷鸣让人头皮发怵，内部的座椅和车底减震如同农村的板凳，我坐上去总爱朝前面看路况，生怕遇到路上的坑或者减速带整得屁股开花。
同事罗嘉文提前买了一部红色的日产阳光，那时候我也不熟悉轿车，不清楚配置如何，开起来挺拉风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特别任性。只感觉女生开红色的车就是亮瞎眼的节奏。前段时间她还在晒朋友圈，晒点赞和礼物。羡煞旁人，好几个收银部领班都羡慕的眼珠子掉下血泪。现在追求她的男生，可谓是排队到北京。我们都在议论，这个办公室十一个人，谁会最先买车，大家也只是认为买车是过瘾方便，但是忽略了买车容易养车难的细节。
其实，我是不想买车，因为我没有驾照，我也买不起小车。便宜的二手国产车我却看不上，名车宝马等级的好车望而却步。归根到底原因是碍于面子问题，直到有一天，罗嘉文告诉我，想找个本地老婆，得有一部轿车，最少都得会开车的技术，要不然等于半个残废。
她说得异常认真，看来是对本地女生颇为了解。几个部门的同事都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一时间纷纷报名学车。榜样的力量很大，我不禁为之心动，但是我却囊中羞涩，广州报名少说也得一万起步，还得两年，据说报名的人特别多，考试特别严格……
2014年冬天，有一周末我回江西老家，我在公路上等候过路班车，珠海到平远县城的车，因为修路的原因弄得我错过了班车，等到深夜十一点时候打摩托车返回宿舍，黑心的摩托车司机还宰了一笔八十块，可怜我的银子呀！心痛的要命，握拳擂墙，忿忿不平：务必拿下驾照，决不受这些窝囊气！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广州报名无望，转到老家县城，我就不信考不到驾照，反正驾照没有区域限制，全国各地都一样使用，何必去受这样的罪？又是排队又是高价。
家乡好多人都在考驾照，我打听了一家驾校，在县城有一段路，准备坐班车去县城。在老家镇上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小学同窗两年，中学两年的同学。我认得他，喊了几声，他有些胆怯不太敢认我，直到我走到他面前笑了笑。他才说好久没见了，以为我都忘记他了。我说以前是同学就一辈子都是同学了。寒暄几句，局面缓了缓，问他有没有其他同学联系。他说忙于生活，大家都混得好，不好意思认同学了，全部没音讯了。
世事变迁，我心底叹息，初中的同学谁还记得那么清楚？不得不佩服自己，我跟他讲了想回来考驾照，兜里有两包芙蓉王，顺便递给他一包。
他原本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如今却是孩子他爸了。在农村生活或许是艰苦了些，使得他外貌跟年龄都很不对称。黝黑的脸堂，高高的颧骨，双目疲惫无神。他听罢连连摆手表示没指望，考驾照如果没有车开等于废纸一张，还得等着年审多一件事。他自己也有驾照，还是B照呢比起现在的C照都高一级别。
听到他大吐口水我有点犹豫了，我也将自己对号入座：驾照就如毕业证，从来没有用过。因为我也买不起车子呀，我心里没个底。
“还是省点钱吧，等你有车了，还怕没驾照吗？”老同学点燃一根烟，她还是习惯抽自己的红河。“有钱就去多买点猪肉给爸妈，要不开个小店也好。”
“有驾照不是多一样技术吗？”我倒是想起了技多不压人一说。
“开车如果是技术，那我也不会混到今天的地步。”老同学似乎话中有话，浓浓的烟雾中，他沧桑的脸似乎给了我答案。他有故事，我却不想去理会什么。
——老同学话当年很少了，话题也扯远了。这就是环境改变了大家吧，以前我还会请教他学习问题呢，我小学考试从来都不及格的。
老同学说实在要考驾照，就去博豪驾校考，因为县城的考场就是驾校校长举办的，三个月领证包过。他还给我推荐了个教练，说是他远房亲戚。我把手机号码留下来，准备逛下乡镇街道，准备寻找下儿时的感觉，小时候我常常渴望赶集，基本上是一年才来一次镇上的。现在对比从前区别大了去，想叫我去赶集，我还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呢……
一会儿手机信息响了，看到了同事罗嘉文又在晒靓照，而且还多了几个小姐妹，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如花似玉的，我咽了咽口水，分明是无聊的节奏。于是点评说嘉文是不是准备赠送一个妹妹给我？
“叮咚”是信息的声音，果真是她在回复：无驾照的人免谈！
恩威并重，这一下提示了我，我讪讪笑道：“老同学是肚饱不知肚饿人呀，你有家庭却忘了我还是单身狗呢。”
老同学说：“也对，我是有家庭了不想驾照，你是没家庭想驾照，不能相比的。我还是想着用这钱去县城买房比较现实。”
逻辑错误，他跟我犯了同样的错误，将驾照跟家庭混在一块儿。我也留点心眼儿，考个驾照用不着费那么大工夫吧，又是扯到房子又是车子的。我本人做事，是向来都不后退的。既然来了就要做点成绩来，没混出成绩来不回头的。
在镇政府外面比较安静的树底下，我拨通了教练的电话号码。教练在那天说的很肯定：“现在报名的比较多，看你是同个镇的人，又跟他亲戚是同学，也算是有点关系了，那就现在去报名吧。”
半个小时不到，一辆白色的旧中兴皮卡教练车停在我面前，下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又黑又瘦的满脸风尘之色，约莫五十岁上下。他态度很温和地做了自我介绍说是丘教练，颇热情地说现在报名的人挺多的，如果跟他去报名会快得多。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
我跳上车，皮卡车虽然破旧但毕竟是柴油车，丘教练深踩油门，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驰起来，也不担忧什么超速一说。丘教练驾驶皮卡车的技术真是高超，右手搭在挡杆上，左手单手操作方向盘，驾驶起来得心应手稔熟。遥望路边的行人纷纷怨道，原来是车尾卷起尘土飞扬惹的祸。
很快，来到了县城北郊的一座中学，博豪中学里面的办公楼地下，有个博豪驾校的办公室。三三两两也有几个人来报名，只不过跟教练说的很多人排队是有区别的。那时候我也不留意这个，只顾着看墙上的一个巨幅广告牌，里面图文并茂，那是所有的教练排名和成功案例评分等等。其中最出名的优秀教练就是丘教练，上了五星，排名第一，如假包换的是旁边还有他的相片，穿着交警队制服，英姿飒爽。咋看也不是眼前这个又黑又矮的老师傅。看到驾校如此大的阵容，当然信心十足能考过。
办理窗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她轻车熟路就说是留车片区丘教练带来的吧，先到隔壁照相，然后穿交警执勤马甲照相，照相后填表，复印身份证……
我一听就蒙了，为什么不是先交费后照相填表呢。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价格跟别人报名价格不同的。
走完程序，那女孩子说一共交费三千七百三十九元，无其他费用。等我把口袋里鼓鼓的现金交给了她，她却说可以走了，已经备档。
我看得眼睛滴溜溜转：什么来着？
交钱不给票，连收据也没有！
丘教练准时到达，他催促道，没有什么问题的，都是本村不镇人，不会骗人的。我反问道，为什么听别人讲考驾照才两千多块？
有点不悦，丘教练慢条斯理地解释：“没错，这是博豪驾校的一口价，其他乱七八糟的驾校是两千多，另外还得出考场费，科目一，科目二，科目三，科目四加起来又是一千多，另外还得交体检费五十，练车油费五百元……”
后面有点记不清了，我头皮发怵，原来驾校报名也那么深的水呀。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口袋里沉甸甸的票子就落了空，那可是一部苹果土豪金的价值呢。
望着前面这个矮个子教练，不得不佩服收费很有办法，现在想退也没门了。忽然想起有个老师说的一句话：矮个子计策多！
“丘教练，我什么时候练车？”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是要问个究竟。望着丘教练如此简洁流程，心里有点急。
“回去上班吧，先把手机下载一个驾照宝典，考过九十分就回来考试。”沉下脸的丘教练送我出了校门。“你这里搭车回镇上，我就不送你了。”
我料想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练车呢，原来还得在手机上学习驾照宝典，如此复杂，我也醉了……
跟大多数学员一样，我回到广州市就迫不及待打开驾照宝典，日夜考试，即使上班也不例外，恨不得将大脑掰成两半，无奈我心急成性，考了几天都不过关。我听罗嘉文说开车是有天赋的，有些人就是不成才，有些人一下就通过。
我就不信这个邪，次日下班我来到公路上，对着交通标志，指示牌，交警手势一一做个现场直播的学习。当夜我就考了九十七分，激动的我半夜都把这消息告诉丘教练，说我可以考过关了，什么时候安排我考科目一？
电话那头的丘教练迷迷糊糊有点不耐烦回答：“不急不急，等明天去考场预约下，电话通知。”接下来电话挂了，我好像被浇了一瓢冷水，想不到小县城还得排队呀。
会科目一的文考知识了，我便盼星星盼月亮等丘教练的电话通知，而且我还特意搭乘公交车时候，看看其他老司机是如何操作的，那起步，换挡，拨灯，加速，超车，停车等步骤我都悉心记住，而且还特意拍视频回去，等晚上睡觉时候可以复习下，这样有利于日后练车时候加快速度。
过了三天，我还在办公室就接到丘教练的电话说明天早上八点考试，科目一，得今晚赶回去。我连忙请假，订票回家，这事耽误不得。那时候在心里，考试比一切都重要。上班有点匆忙，临走时候还特意叫罗嘉文送我上车呢，路上我发现她开车跟驾照宝典上的题目有很大出入，试问什么原因？她说交通规则是这样写，能做的有几个，只有不出问题，可以当是一张废纸。我忙问，不怕交警罚款么？
罗嘉文淡定地回答：“你只要不被交警发现，就等于没有交通法。”
匆匆忙忙赶回去，在县城住了一晚，次日早早来到科目一蓝天考场，这时才发现科目一考试的人，不比广州少，黑压压的一大片，从一楼到三楼走廊上，广场上都是人头攒动。我正傻了呀，这可是我请假回来考试的，如果耽误了时间，还得请假扣工资呢，我心疼我那五千块一个月的工资。
考科目一还得点名报号，正所谓其他学员讲得要验明正身，核对身份证拍照，取号后挤进一个大教室，里面堆满了电脑显示屏，我一眼扫过去，目测有120台之多。准确来说是摆满了单人桌，桌上只有一台17寸老款黑白显示屏，机箱塞在桌底下，每台显示器前面都有个考生在聚精会神答卷。考官又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轻声说你走到19号位置坐下来答卷，遇到问题要举手，不得大声喧哗。还提示我不准东张西望，不准开手机不准说话不准……
看大家如此严肃安静，我示意点头，第一次进这么多考生的考场，心里有点虚，毕业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考试的感觉。那么多规矩，压力太大，我生怕考不过，每一步都很沉重。我以前看过电影上，日本鬼子把八路军抓去刑场枪决的情景，就是我今天的模样。
真正考试不太复杂，难不倒我，毕竟我也是用了心去背那些交通常识的嘛。答卷交完，考了个97分。离开考场外面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心情立即阳光灿烂起来。打电话给丘教练说考过了，是不是下个礼拜要安排科目二的练车？
丘教练在电话里说，练车的人太多，得安排，去上班再说，等电话通知。我又搭车折回广州去上班，过了文考，等于迈出了第一步，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信心十足，所谓逢人就说我也是未来的合格司机了，仿佛高人一等，说话声音都高了许多。
为了更加有效考科目二，我还经常去跟同事，客户取经驾驶技术。答案五花八门，最多的就是听教练的话，各个区域都有考试的秘诀。我为了这个秘诀，常常跑到车行4S店去琢磨汽车来了。我们商场旁边有个东风本田专卖店，我去了最多看那里的思域小车。虽然不会开也没钱买，但是摸摸方向盘的感觉挺过瘾的。
销售顾问是个大美女，嘴巴抹了油般介绍：“帅哥老板，这款新思域是专门为你们这些年轻一族量身定做的，时尚美观，省油省心，是全系车销量冠军……”
无意中瞄了一眼价格，一十三万八千，我冷不防抽了一口气。马上缩回袖口的手，生怕前面的价格标签是一把无情冷血的屠刀，砍得我鲜血直流。良久左顾右盼之，底气不足地回答：“价格太贵了吧，我买不起。”
“你可以分期付款吗，老板。”
“我不是老板，我是隔壁商场上班的。”
“那最好了，所谓左邻右舍互相照顾，现在是冬季岁末大促销……”
“我考虑下吧……”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继续解说道：“这款车是男女都合适，很多美女都希望男朋友买这车去兜风。”
她说得云山雾罩，我心情大好，如飘上云端。可谓是神差鬼使地动了心，居然还交了定金八百块，就等她去操作按揭分期。
交谈中，我听懂了这车子还有手动自动区分。可是我驾照都没有，谈再多也是多余，尽快考驾照才正经。
深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超市的工作也一天比一天繁重，为春节筹备活动，为年终冲业绩都是近在眉梢的事儿。
中午吃饭时候，丘教练打电话给我说要练车了。我激动得差点把饭碗都掉地上，因为车子交了订金，驾照需要快到手才能开走，以后还能考这小车去成就大事，最少人生大事可以得到解决嘛。
长话短说，科目二在老家考场也是走捷径的。丘教练第一次带我去的是菜市场的肉档区域，我们一行七个学员，个个都皱眉头疑惑不解，这是哪门子工夫？
丘教练放下大家说，一个一个人来上车，其他人在旁边注意看，看地上的线，砖块，还有那棵枣树，水沟。
“我勒个去！”我第一次见识这样的教练这样的训练场。真怀疑这个大名鼎鼎的丘教练是如何称得上这个名头的。
七个学员，个个以同学相称，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学校生活。在部队生活成为战友，在工厂上班也成为战友，虽然情感不同，但是短短的七天训练也蛮丰富的，大家都会从家里带点特产来吃，还会将周边的成功案例搬出来分享，其中最多的就是作弊。
人都是有惰性的，要自己一步一脚印去学习驾驶技术，会觉得很乏味，尤其是畏惧教练的抽烟和叱骂声，简直是电闪雷鸣般厌恶。
刚刚上车时，教练一边一抽烟一边说，留意离合器，挂挡。左脚松一点点，右脚稳住刹车不能动，千万要练好脚力。我心里嘀咕：你这是要我开车，还是要我挑稻谷，脚力那么大有什么用途？
车子是从来不熄火的，教练在副驾驶，我也淡定从容地上阵，安全带不会系无所谓的。踩下离合器，挂上一挡前进，缓缓松开左脚离合器，车子一抖，我的心一沉，惯性绕过整个人就马上往后仰去，哇！原来车开人离是这般感觉。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向盘，好像记起来其他老司机还要换挡按喇叭等动作。
“往前看，不准看手上！”丘教练怒斥道。
皮卡教练车时速才五公里，但是对于我来说好像是高铁的速度啊，我手心都冒汗了。
“对着那头枣树，撞过去！”丘教练伸出手，被烟熏黑的手指，指甲约莫半年都没有修剪了。
你这是要我的命呀？那个教练会让学员朝枣树冲过去的！
刚刚好车头冒出了案板桌前的凸字线，听得丘教练就说打死方向盘，不要松手等等……
两圈的方向盘打满后，车子转个九十度角，避开了枣树，到了水沟旁边，我心里大呼，如何是好，要是不停车，会连人带车都翻入水沟的。
就在这时，我正想试试右脚刹车的感觉，丘教练大呼：“踩刹车！”
噶的一声，我还没有发力，车子就停下来，感觉是他在刹车。这时候，他才慢慢跟我教下什么是刹车，什么是倒挡什么是前进挡，如何看后视镜，如何找参照物等等。然后就是慢慢倒车回到原来的起点，看着后视镜的砖头，对着卖猪肉的案桌。这种临时训练场是平时用的，等到老百姓三六九赶集日是不能练车的。
长话短说，练车跟大家都大同小异。唯独不同的是，我第二天醒来，双脚胀痛得厉害，站起来颤抖哆嗦，吃饭时候，右手举筷子都痛。这是哪门子冤大头，花钱考驾照还是受罪？
在镇集贸市场练车三天后，去了县城的蓝天考场练车。我们有点点熟悉了破旧的皮卡车，感觉这车子比路上的奔驰宝马还管用，甚至看到教练超车的时候也会议论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学会超车！
这也是唯一一次，我们同时欣赏丘教练的一次，他矮小的身材，却驾驶车辆如此熟稔利索，瞬间也就变得高大上啦。
来到县城的训练场，我们就如同一窝赶出来的鸭子，真是天高任鸟飞。偌大的考场，教练车三十多辆在龟速爬行，每一部教练车都围着七八个学员在讨论着什么。其中倒车入库项目，是最让人费心思的。
到了这里我才想起，丘教练安排我们练习的，都是倒车入库。我们看到其他驾校的学员都很有办法，可以顺利倒入库里。而我们上车，却笨拙得不可理喻，好几次都倒不进去。我耐心琢磨了下，在乡镇的集贸市场，是没人干扰的，而这里却很多车辆在练习。在外面看来，教练车很小，而车库线和道路很大。等我跳上车发现，车子很大，而车库很小，真是郁闷透顶了。
屡屡失败，不知道哪位同学质问丘教练：“为什么这里没有枣树，没有红转块，没有水沟……”
丘教练笑的忍俊不禁：“你好蠢呀！这里是考场，当然不能有作弊线！开车不是靠参照物，靠的是技术！”
为了考试合格领驾照，忽略了技术的重要性，我们寻求更多的技巧，让倒车入库顺利点。丘教练就说明天带点橘子来吃，然后把橘子皮放在停车点，然后用鞋尖在地上画线做记号，只有自己懂得，甚至有学员说在线旁边吐一块口香糖最有效。最准确的看边沿的线，角度，车身尾部——
因为丘教练的个头比较矮，跟我们没有威慑力，他带了几圈后，躲到办公室去喝茶抽烟去了。留下我们在轮番练习，虽然他教的不是什么大道理，但是比起其他驾校的学员，还是幸运多了。若是另外一个顺通驾校的教练就不同，个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大大咧咧的粗口一大堆难于入耳。有个教练更加好笑，抓一根长竹竿上训练场，很多学员都被这阵势吓得连连熄火。很多女学员都心不在焉地抓方向盘，眼睛却盯着教练手上的竹竿，生怕那是小学讲台上的老师教鞭，打在手心火辣辣的钻心的痛。惹得一旁的我在偷笑：你这是教人还是耍猴？
我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就是石头也把它给捂热，我就是这样三天内把倒车入库，上坡起步，弯道行驶，侧方停车练得滚瓜烂熟。基本上来说，七个人当中，我算是技术好的，因为我敢在倒车入库后，踩油门开到上坡起步的地方，而且十次都过关。
然而第二天考试时候，我又不过关！
唯独我一个人挂科。
天还没有亮，我住在山村比较远，还得到镇上集合坐教练车去县城考场考科目二。路上谨记教练说的要带身份证，有点激动嘛，毕竟是第一次那么早去考场考试的。早上听得爸爸在屋里说，你这是考县官还是考状元，如果上班有那么积极，估计都成了百万富翁了……
寒冬腊月，天气寒冷，一路上我骑着摩托车如同在冰窖里穿行，寒风刺骨无孔不入。我到了考场还在发抖。等到考官带我入场后，发现我考试的车辆，竟然跟我联系的车子不同，虽然是中兴皮卡，但是这考试车辆比较新，而且离合比较轻，对于新手不好掌握，连考试的入库都不是我练习的那个，角度，参照物，橘子皮，口香糖，全没了，我就好像没有了依靠的盲人，心里一片恐慌。
最要命的是，天气有点冷，我为了方便，竟然把外套脱去，因为练车的时候有点陋习，差点忘记系上安全带。幸好考官也是一个帅哥，他轻轻咳嗽提示了我，我心里感激呢，心想我今天考过了请你吃饭！
陌生的车库，陌生的车辆，我无意中看到其他学员没有考过，垂头丧气地走出考场，听到电脑在念着考试开始等。我就特别紧张，天气又变卦，本来好端端的有点太阳，突然刮起了大风，整的好像跟我过不去一样，我倒了两次都压线。
其他六个同学都考过了，有个学员告诉我，是不是没有塞红包给丘教练！
晚上回到家里，我冥思苦想，将过去的一幕一幕都回忆起来，除了大家请教练吃饭时候，我点的菜比较便宜外，没有什么特别。真后悔，没有给丘教练买香烟抽。哼，下次学乖点。怪不得我考试时候，是安排到后面，想想我都站累了，看多了其他学员的考试成绩差的，哪里能考到好成绩呢？
——说到县城练车科目二，我们都是七个学员一起吃午饭，所有费用AA制，丘教练是不参与付款的。所以我们得准备好中午的午饭计划。每次都是丘教练把车开到考场，让我们去练习，而他自己则不知道哪里去玩了。等到中午十一点五十时候，他就回来开车接我们去饭店吃饭。这里周围有三个饭店，他每次都带我们去最远那个，规模最小的那个饭店，开始我们只以为是饭菜美味。直到有一天结账时候才发现不是这样，店掌柜说八个人一共五百块，有个学员看了看菜单，他心算很熟悉，发现不对数，问其原因，店掌柜说还给教练一包软中华。我这就郁闷了，教练什么时候抽了中华，每次都抽芙蓉王的。那个学员果然在后面问教练有没有拿中华，我也醉了，这样的事业做得出来。后来结果可想而知……
下午，丘教练特意上车，加强了练习，每个细节都很重视，很标准的要求来教我们。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有一天晚上我做梦都在听到教练在叱骂：那么笨！饭桶呀！全世界最笨的人就是你们了……
第二天中午，轮到我点菜，有点咳嗽上火，我认为每次都吃辣椒很反感了，我点了一份没有辣椒的酿豆腐，土豆焖鸭，一盘竹笋炖猪脚，一盅猪肺萝卜汤，腰花一份，油麦菜一盘。我畏惧乡镇的道路尘土飞扬，想用猪肺炖汤来去除体内粉尘。吃饭时候，将那盅猪肺萝卜汤端在我面前。谁知道动筷子时候，对面的丘教练却伸长了筷子，隔江过岸地夹了过去，而且速度不慢，筷筷着肉。我心里可焦急，这可是我特意点的菜呢。嘴上却不敢说，使劲咽口水发挥想象，仿佛丘教练夹得不是猪肺萝卜，而是我心头肉一样痛！
约莫是丘教练看出了什么，反正以后练车我就是少一圈，轮到我上车了，他就说时间到，回家！
又回到广州，继续工作，日复一日，生活没有惊起波澜，甚至浪花也没有一朵。没有考过科目二，我心里有阴影，有压力却不敢跟同事说起。唯独自己多多留意其他司机是如何驾驶的。结果是，我发现社会上的人，从来不按照考场的知识来倒车入库什么侧方停车类的，甚至可以自由的停下车来看现场，而我考试却不能？我百思不得其解——
再次补考，压力大得很。因为又在半个月后回来继续练车，这时候我跟教练比较熟悉了，而我的同学却是新人新面貌了。我戴着有色眼镜看自己，继续努力吧。为了讨好丘教练，我还特意买了一包五叶神香烟给他。
丘教练安慰我说，这次是免费的，稳定下自己，不怕的，考不过还有下次。大不了租考试车来练习。一个钟头两百五十块的费用你是交得起。
这不是泼凉水吗？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一来一回这样跑，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了。你教练站着说话不腰疼！莫非你还是想在里面收提成赚钱？
我想租车也一样，只要不按自己租的那部车考试，还是等于没有租车嘛。那里有十二个库，十二部考试车，电脑选号，究竟哪一部会安排给我，只要天晓得。
第二次考试，我也是跟上次一样，那么早来，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听信了一个学员说，讨好教练不如讨好考官，因为考官可以在现场指挥。这考官会在考生上车时候提示一些，也会做手势打暗语，当然这些都可以认为避开摄像头。这次我事先将一包大中华香烟放口袋，准备晒给考官。
真是太不巧了，考场又换了新的！前几天还是旧考场，今天就是新考场，天要亡我不成！另外，这个考官居然不买我的账。不知道是不是香烟太便宜了，还是什么。我只觉得我这样给烟，太过光明正大了吧，弄得我压力很大，在想着为什么教练不要我的香烟。
我倒车入库竟然又在开出来的时候，没有开到位。我又一次挂科！
心灰意冷的我，找到丘教练说，他说有个历史上最差的学员是考了十三年，补考了无数次，就是重新报名都报了五次，现在还是没有过。他意思不要怕，继续努力！
我心里有点恨丘教练，说实话更加恨自己，为什么不买一部车来练习呢？
殊不知，教练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驾照太容易得到，反而不会珍惜，正如女人一样，太容易得到的很容易失去！
很颓废，心情压抑透了。我在电话里找到丘教练说我不考了，没面子了，退学费。
丘教练说费用不可以退的，如果这样就不学了，以后怎么能成大器？
第三次考科目二是要交补考费的。我依旧是练车，考试，不过这一次，丘教练找到我说，你第一个进考场，先让你开一遍那里的考试路线，也就是熟悉下车子。
半个小时后，等我进去考试时候，我竟然发现考官竟然是丘教练！这下我信心十足，一气呵成过关。当然，草帽底下的丘教练也是暗中说话提示的，比如咳嗽，比如抽烟手势等。（其实每个考官都戴草帽，因为这里考场会晒太阳，唯独今天才早上七点钟，太阳还没出来，丘教练戴草帽完全是为了躲避什么……）
接下来就是训练科目三，道路练习，细节三十二个，很繁琐，当然正儿八经是肯定考不过的。
练习路段很奇怪，在县城郊区的殡仪馆附近。这不是要人命吗？一边开车训练，一边看着那片阴森森的山脚下的房子，竟然是陵园旁边的殡仪馆……
科目三是开放式训练，得从启动，灯光，会车，上路，变速，变道，超车，转弯，掉头，停车，加速，减速等等。
我经历了补考，眼看就要过年了，驾照没到手，心里慌得很。因为上次去本田专卖店还交了订金八百块呢？销售顾问催我尽快交齐五千订金，因为我没驾照也就没有交齐。以至于影响了我科目三练习。
我练车速度很快，就是要抓紧时间考完呢，罗嘉文还说等我有驾照会把爱车借给我爽一把！有了科目二的经验，我练车多练了两天，目的就是要一次通过。可以说，我把教练车练得很熟悉了。但是考试车没有摸过，心里没底儿。
练习加速时候，我踩油门很卖力。速度都不低于五十公里！路上有摩托车和行人，紧张的我方向盘有点晃动。
一向反对开快车的丘教练有点急了，大大咧咧骂道：开慢点，注意行人，你不要命别人可要命！
非常震撼，多少年过去了，我每次抓紧方向盘，都会想丘教练的忠告。
——练车时候，本田专卖店销售顾问又电话我说按揭不行，可以找个本地人担保另想办法。我想了想，那么危险，还是不敢买车子了。等以后开熟悉了再买吧，我都佩服了自己，买一部车纠结多次。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一下提不出那么多现金呗。
冬天日短夜长，练车时间很短了，商场同事罗嘉文又催我快点回去上班，甚至引诱我说驾照到手了可以把爱车借我开两天，馋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科目三考试，副驾驶坐的安全员就是我们的丘教练，第一次科目三考试，我又失败，在变速换挡时候，挂错了档位，从二档变成四挡，导致熄火。教练就在我旁边，用力吹气，我这叫着急呀，慌忙之中想打火，却发现已经结束了。幸好还有一次机会。我在换挡时候，换成了空挡，猛踩油门，丘教练急中生智，咳嗽一声。我秒懂了，马上踩离合挂当，踩油门冲去！虽然是作弊，总算开过去了。
三点钟声响起，我终于将教练车开回到了考场起步点。这一次没有听到刺耳的电脑播报：考试结束！而是你已通过！
科目三考试结束，意味着驾照到了手里，下车那一刻，我重重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闭上眼，那时候即使是闭上眼也能望见一本崭新的驾照在面前闪闪发光！科目四是文考，跟科目一差不多，区别是多项选择题而已。文考难不倒我，我考完了后，下一楼宣誓室内等候，两个小时后。我宣誓领证，表示我的考驾照全过程结束。
我站在考场大门，目送来自各地的考生逃离魔掌似的离去，知道自己也要告别这个曾经给我机会也给我努力的考场，心里难免有点不舍得。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丘教练，虽然不怎么光彩考到驾照，但是至少也有丘教练的功劳所在，大家能在一起考驾照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缘分吧，再大的误会也会释然融化。今晚得请他吃顿晚饭，去酒楼吧。打电话丘教练在通话中，我找到了他开的教练车，逐个考试教室也找了，科目三的停车场和道路也看了，就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终于在教室侧面的一棵桂花树下找到了丘教练，他正低头抽烟，地上一大堆烟蒂，看来是站了好久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也发现了我，似乎他就在注视着我们考生离开的情景。他笑了，第一次在我面前笑得那么自然：“你还不回家呀？”
“我想请教练吃顿晚饭。”
“你还真有心。”
“我说过的，我考过了要请教练吃一顿好的。”
“全部学员都说过这样的话。”丘教练不说话，在沉思着。说个个人都这样说，真正考过了回头找他的人，屈指可数。教练也就跟老师差不多，虽然没有桃李满天下如此伟大，但是苦劳还是有的。
但是我记得我说过的话，人可以穷可以苦，但是不能食言，那是我的底线。丘教练不肯去吃饭，还说送我去车站搭车。路上他开车边教导：“你现在学的是开车考驾照，其实开车真正开得不是车，是人的生命！车在路上，安全最重要。驾驶证只是挡箭牌而已，切勿粗心大意，遵守交通规则比什么都要紧，所谓的车子安全系数不能全依赖……”
突然想起考科目四的时候，大厅反复播放着交通事故现场的视频录像，个个交通事故都血的教训，惨不忍睹，我心里很畏惧这样的场景，这时我又问：“车子怎么开最安全？”
丘教练最后的回答是：“在广东流行一句话，车子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车子也是有感情的，会开车跟会保养车很重要，车跟人很相似，所谓车人合一嘛。真正司机的最高境界是车人合一，用心开车跟用心做人一样，你对车子好，车子才会忠实你，也就是正常驾驶情况下最安全的。”想想也是有道理，虽然我买不起车，但学会这点知识，也不愁其他了。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历经了半年，钱花了不少，远远不低于伍仟块，驾照终于拿到手里了，沉甸甸的感觉很有分量，心里说不出的欣慰。尽管还是没有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轿车，但是至少买进一个大坎，可以有驾照开车上路。想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下我的小叔叔，他刚刚拿驾照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候也是没有钱买车，晚上做梦都想开汽车。他将驾照镶在墙壁上的相框里，为的是努力提示自己是个司机，即使天天在种田也不能忘记。
有一天他脑洞大开灵光闪现，半夜醒来用洗脸盆挖个洞，然后装上一根木棍，固定在自行车的龙头上，光着上身在乡村小路上嘿咻嘿咻骑了两个时辰，直到天亮方才过足瘾，把自行车仍在山岗上的一棵古松树丫挂着，累得筋疲力尽，悻悻回去，鸵鸟般钻入被窝倒头就睡。这事成了村里闲谈笑料，很多人都不理解，他老妈知道后抓起竹竿将他赶出家门，说是败坏门风之类的，他恼羞成怒离家出走去了广东惠州市打工。后来还真该他有出息，没多久就借钱买了一部龙马农用车，接着做起了蔬果运输生意，再后来娶了个贤惠的老婆，办了个果业加工厂，同时有了大货车和奔驰轿车……
——其实我刚刚想报考驾照时候，也曾有村里老前辈笑话我是不是也会用洗脸盆当方向盘使用。我嘴上不说，心里苦笑道：我可是五好青年，才不会靠把方向盘吃饭，要开就开飞机或者神七……
很多人刚刚拿驾照，那可是特别想开车做梦都想抓方向盘，在公路上疾驰的感觉特好，偶尔将路边的行人，自行车飞快甩子身后是很爽快的。其实，我也想开车，这个讲究速度效益的年代，且不说开出去的是派头，光是办事效率就大大提高了。
耳畔犹闻小时候耳熟能详的话：有了车多方便，读书好处多。许多年过去了，祖母的循循教诲我不敢忘，陪我走过风风雨雨的，竟然是一本小小的驾照。多少温情脉脉的脸却被遗忘得一干二净，那才叫凄凉啊。
唉，时间长了，驾照也算是我的亲人，每次驾车走上大路，我都习惯摸摸口袋的驾照，也就是教练说的免死金牌，心里非常踏实，仿佛我触碰到的不是驾照，而是一本通往天堂的通行证。
如今驾照陪伴了我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共同前进。我每次上车都会想起驾照，那是一个劲儿的踏实啊。方向盘打乱了我一生的梦想，挡杆挂不出我人生的速度，挡风玻璃挡不住我内心的寒冷，增压器无法增加我的薪水，减震器承受不了我内心的坎坷，刹车片叶没有及时阻止我的青春易逝的步伐，发动机飞速也没能转回我的记忆，唯独四条轮胎把我的人生轨迹磨平，把我梦想磨平，把我的脸色的轮廓也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