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一个沿海小镇上,原本宽阔的街道挤满了人群,热闹非凡。家家张灯结彩,人人穿红戴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又是一年年关至,今夜便是万家团圆的除夕夜。
东海之地雨水充沛,这个季节更是小雨不断,连绵的细雨打在人们头上、肩上,打湿了衣衫却浇灭不了人们的热情。
这小雨虽然不大,但持续的时间久了,也在青石板街上形成了积水,人们往来奔走,一不小心就把地上的水踩起,溅到墙根下一个平躺着的人的脸上。
王古阳不是小镇的原住民,三天前他蓬头垢面的走进这里,找到眼前这个墙根处,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躺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他一身黑衣,手里握着一杆黑色的长戟,戟身浮雕着两条盘旋而下的龙,龙尾朝上,汇成戟杆底端,龙口向下,吐出利刃。
王古阳二十左右年纪,身材结实,个头比这里的人都高,他面如死灰,眼窝深深地凹陷,嘴皮干裂的流出血迹,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就是一具死尸。
这样一个外来人自然引起小镇的注意,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前来询问他的来历,但他一句话也不说,就瞪着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天空。
镇上的青壮年想把他抬走,可几个大汉联手都抬不动他。最后人们无计可施,而他除了躺在这之外,也没有影响小镇居民的生活,所以大家干脆放任不管。
镇子上的人淳朴,看他落魄的样子十分可怜,刚开始还会拿些食物和水放在周围,可王古阳却视周围的人如无物,给他的食物也没有动过,他就这样躺着,不吃不喝活了三天。
“娘,我把水踩到那个叔叔脸上了,我要不要去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啊!”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娘亲的大手,另一手指着他,刚才就是这个小男孩跑的高兴,不小心溅起了水花。
她的娘亲手里举着油纸伞,一把将男孩抱起,连说:“快走,快走……以后少到这里来!”一边说她一边小跑离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墙根处,那里竖着的长戟让她深深的忌惮。
临海之地时常会被海盗光临洗劫一空,这个小镇虽然还没有受此劫难,但这样的传闻却听了不少,这个手握兵器的男子到底是不是海盗,谁也说不准呢。
王古阳嘴角牵动,好像是笑了,他听着这对母子离去,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又一次他同情一个乞丐,那乞丐身边跟着一条淌着口水的恶犬,娘亲在扔下两个铜板后,也是这样抱着王古阳走开的。
这一刻,无尽的悔恨与无助涌上心头,他体内没有水分可以从眼角处流出,只有让这扑面而来的雨水打在眼球上,让它们充当自己的泪水吧……
当年,若不是他年少轻狂,自命不凡,他不会选择离开家乡,自然不会与父母长久分离。他不会遇到后面的这么多人,也不会阴差阳错中让“乾令”重现世间,自然也不会引来灭门之祸。
没有灭门惨剧的发生,他就不会这般千辛万苦的前往东海寻药,也不会被那个他那么信任的人背叛,以至于落得如此田地。如今的他,丹田被毁,就是一个废人……
那个人,白衣似雪,儒雅大方,王古阳与他结识后,并没想过会成为过命的兄弟。但,是他首先敞开心扉,把王古阳当作最信赖的人,什么秘密都能与他分享,这才惹得王古阳一点一点接纳他,信任他,依靠他。
原本与王古阳亲近的人,由于各种原因,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有这个人,陪着王古阳走了很远。
他们一起修炼,一起成长,一起拜入两宗。闹过朝廷,上过战场,闯过许多凶险之地,最后,他们从东海龙宫全身而退。
当二人于广阔的大海上空御风而立时,王古阳激动地浑身发抖,他手里紧紧的捏着一个口袋,那是他们从海底龙宫得到的宝贝,也是能救王古阳爹娘性命的东西。
他多年隐忍,为了得到这个宝贝耗费大量心神,吃了很多苦,一步一步算的精细,终于达成了目标。那一刻,王古阳凌空而立,望着远处天水相接,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他幻想着爹娘苏醒后,一家人抱头痛哭的场景,也幻想着今后平凡祥和的日子……
突然,一道墨绿从他小腹处绽放,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王古阳不可思议的低头,看见一把冰冷的匕首从他身体中一点一点钻出来,最后飞离他的身躯,绕了个大圈飞向他的身后。
王古阳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他头重脚轻的朝海面掉落,身体颠倒的时刻,看清了那把匕首,飞回到身后那人的手中,他白衣似雪,儒雅大方……
王古阳以为自己会在海里淹死,最终沉入海底,化作海中的养料,可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躺在海岸边的沙滩上,而手中的布袋已不知踪影,想来多半也是被那人拿走了吧。
王古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岸,他跌入海中的地方距离海岸线还很远,他只知道,那把匕首从他身子中穿体而过,毁了他的丹田。
他弄丢了宝贝,也被废了修为,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
所有的一切,都因那次选择而起,王古阳后悔了,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他多想让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的模样,哪怕他还是那个肥硕到惹人厌的胖子也没有关系,如果能重来,他肯定不会离开故乡。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时光不可能回溯,他也回不了头,现在的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回到故乡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念漠北,多想念合川城,多想念城中的槐花香……
七月的太阳,似乎比平日离大地更近了一些,将整个世间都烘的热气腾腾,而漠北的七月,更凸显出骄阳似火。
辽阔的沙漠中,只有零星的几颗沙葱臊眉搭眼的生长着,它们遇到这样的高温,也着实抬不起头来,漠北的空气被炙烤的一阵扭曲,进而形成一阵一阵的热浪,吹动着米白色的沙子向别处游动,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米色的海洋。
可住在合川城的人们,他们的生活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气候影响太多。
“王古阳,你到哪里去?”一个百灵儿似的声音在合川城的街道上响起,叫住了一个埋头疾走的小胖子。
小胖子回头,看见街边的一扇大门处,有两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她俩一左一右倚着门框,眼含笑意的看着他。
这两个姑娘是一对儿孪生姐妹,长得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她们的爹娘有时都会把她们认错,更别提其他人了,所以她俩在这合川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
但对王古阳来说,姐妹两人却很好分辨,姐姐陆琦温柔大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妹妹陆珂泼辣活泼,更像是男孩子的性格,方才高声叫喊王古阳的,正是妹妹陆珂。
王古阳看见姐妹二人,不自觉的也笑了,笑的有些腼腆,他们年纪相仿,自小便相识,也是一起长起来的朋友。
小时候王古阳还没这么胖,也算是秀气的小男孩,经常会有人和他爹娘开玩笑,说要把家里的姑娘送过来当儿媳妇。
当然也有很多小姑娘愿意和王古阳玩儿,陆琦、陆珂两姐妹就是其中一员,他们在合川城中到处玩耍,两姐妹一左一右搀着王古阳的胳膊,后面跟着一群小朋友,一帮人走街串巷,“横行霸道”,在小孩子的心里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避讳。
大人们看着他们,经常会打趣王古阳,问他长大想娶谁当媳妇,这本是成年人的一句玩笑,可听在王古阳的耳朵里却当了真。
所以,有一次,在家族宴会的场合上,王古阳的叔伯姨娘们问他最近开不开心时,王古阳皱着眉头,仿照大人的语气说了一段让他们捧腹大笑的话:“我最近很苦恼啊,我感觉姐姐陆琦喜欢我,可我更喜欢妹妹陆珂,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小小年纪就被情所困,王古阳的神态表情也仿佛是个大人一样,这可把家里的长辈们逗坏了,自此之后,逢年过节的,家中长辈们都会拿这件事开王古阳的玩笑。
后来,王古阳变胖了,身边的小伙伴越来越少,甚至有人嫌弃他,对他恶言相向,而陆琦、陆珂虽没有讨厌他,但与他的距离也无形中远了很多。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王古阳突然意识到,两姐妹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童年时的玩笑偶尔会出现在他的回忆中,他自觉可笑,当时还苦恼究竟选哪一个,可曾想到如今,哪一个都看不上他的。
所以王古阳每次见到她们都会很害羞、很腼腆,就是那种多情的少年看到美丽姑娘时的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