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骇河对面的骑兵一出现,就吸引了杨不苟的目光。
那支队伍散发出来的杀气,让杨不苟心中热血激荡;他潜意识下生出——越过徒骇河,与他们战上一战的欲望。
缓步来到岸边,杨不苟提气大声喝道:“对面什么人?可敢与我一战!”
姚枢胯下的黑马陡然间扬起前蹄,发出一阵阵嘶鸣;
牠努力摆动硕大的头,在堤岸上旋转,想挣脱姚枢手中的缰绳。
布热胯下的战马也强不了多少,在对岸一声暴喝下,竟不由后退了半步。
“长生天,我的主人——塔林巴特尔(蒙语:草原英雄),你终于回来了!”布热双手伸向无垠的苍穹,热泪从眼眶中涌出。
“塔林巴特尔!”布热身后的七十余骑齐声大呼,接着他们齐整划一的翻下马来,伏身于地,痛哭之声响成一片。
姚枢的眼睛湿润了,他不再用力去控制缰绳,任由黑马踏入河水,向对岸奋力游去。
姚炜张了张嘴,想唤住父亲,最终还是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一提缰绳,也驱马下了堤岸。
严忠范愕然地望着眼前的蒙古老爷,他不知道这些人中了什么魔,在干什么——
黑马身上淌着河水,立在杨不苟几步之外;牠扇动着鼻子,想嗅出对面那人身上王者的味道。
杨不苟怔怔地望着黑马,他脑海里浮现项天歌的一句话:“我曾经有一匹黑马,牠是马中之王,就如同三国时吕布的赤兔一样——”
“是杨公子吗?我是姚枢,一个既老且无用的儒者。”
“我知道您,公茂先生!”杨不苟仰起头,越过黑马的眼睛,面上浮起真诚的微笑。
姚枢此时觉得身上升起一股暖意,连日来的忐忑尽皆消散。
黑马不满地甩了甩头,牠将长颈黝黑毛发上的水珠撒向杨不苟,以表达被漠视后的不满。
杨不苟伸手揽住黑马的脖子,将另一只手伸向姚枢,温声说道:“公茂先生,欢迎您回家!”
回家?是的,回家!
只有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
济南府,原本严忠范的府衙,已成为杨不苟的帅府。
草原马匪布热和同伴换上了杨家军的军服,他将满脸的胡须剪了个干净,人一下就精神了许多。
他来到杨不苟身边,急切地说道:“我的主人,狼骑被藩王阿略带去攻打黄河以南了,他们还要侵入塔林巴特尔的母国,这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我恳求主人允许,让我去召回狼骑,来为主人效力。”
杨不苟伸手按住布热的肩,让他在身边坐了下来。
“不要急,布热大叔,那支狼骑既然跟了阿略,仅凭你以情感去召唤,是不会让他们归心的。我们只有用比它更强大的实力,才能够慑服它,让它记起是谁才能给草原带来光明,谁才能让草原上贫困牧民,过上想要的生活!”
布热听话的坐了下来,坐在塔林巴特尔的继承者身边,让他无比安心。
自与阿略分道扬镳后,他过的很艰难。他带领着百多名坚定的战士,在草原上游荡,操起了项天歌离开前的战术,袭击那些头人老爷,并将队伍扩大了一倍还多。
但是没过多久,他的战术就失效。那些王公贵族似乎洞悉了他的套路,总能给他设下陷阱,造成损失。
当再一次落入头人们的陷阱,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后,他终于从一个被俘获的头人嘴里问出,是谁这么熟悉他的战术。
他这时才知道,那个化名忽必的三支队长,竟然是声名赫赫的藩王阿略。
他自知自己根本不是阿略的对手,只能无奈的带着仅存的七十余人,躲藏到沙州一带。
在抢劫一个商队时,他无意中从一个大食的商人嘴里听说:项天歌死了,但他留下了一个徒弟杨不苟,在山东路拉起了一支杨家军。
他于是带着手下,一路避开阿拉善汗的军队,向山东路靠近。
在恒州他发现了那支狼骑,为避免被阿略发现,他不得不隐匿了一个多月,当阿略拔营以后,他才带着队伍穿过恒州城向东进发。而姚枢被劫,正是因为布热看见了项天歌的那匹黑马。
杨不苟没有告诉布热,他们心中的塔林巴特尔,正是为了阿略才来到草原上。他要用实力去打败阿略,完成项天歌的心愿。
安抚好布热后,他把视线落到正在小心试探对方斤两的,姚枢和王文统身上。
杨不苟叫着俩人的字问道:
“公茂、以道两位先生,我欲直取顺天府,你们觉得如何?”
姚枢想说什么,又止住了。通过刚才简短的交流,他感觉王文统这个人与自己并不是一路人。这个人不讲儒理,没有成仁取义之心;在这个人眼里——只有利益!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商鞅的影子。
王文统见姚枢有礼让之意,便毫不客气的答道:“公子正应该如此!如果我们拿下了顺天府,就等于卡住了阿拉善汗国的脖子,他们的老巢北方大草原将陷于恐慌,正在黄河两岸征伐的大军,也会因为失去了稳固的后方而混乱;
要是我们在他们民疲师老之际,以一支偏师穿越大同西进汪古部,一路烧杀驱逐一些小部落,做出要向克烈部进军的样子,必会令汗王阿蒙惊慌失措,从而遣派藩王阿略迅速返师相救;
藩王阿略素善用兵,绝不会遵汗王之令率军往救草原,他必会以一支偏师在河北佯攻,其主力则跃进我山东路,毁我根基,引我回兵救援。如此,我们主力则可利用这一点,在沂州设下埋伏,重创藩王阿略之军;则河北、河东、河西未定之地,传檄可得。”
姚枢听了王文统之言心头一颤,暗道:这个王以道谋略是有,但手段太过毒辣,全然不将人命放在眼里;你在草原上烧杀抢掠,那阿略也以其法相还,岂非是要让河北、河东及山东路等地,变得赤地千里!
杨不苟待王文统讲完,点了点头后又问姚枢:“公茂先生可有什么要补充的?”
姚枢跟随大王有一年了,对阿略的心性很是了解,于是说道:
“大王是个喜欢行险的性子,以道先生判断的不错,他是绝不会甘心返师,反而会杀进山东路腹地,引公子前来决战。只是老朽以为,公子的北进偏师不宜深入草原之地,做出姿态即可。”
杨不苟笑了笑说道:“公茂先生一颗仁心,将来天下各族百姓必然是感念您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