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与杨不苟年龄相似的小厮。杨不苟认得他,这小厮叫邢二,是那邢家商铺邢掌柜的亲随,却不知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邢二一见杨不苟,便似遇到了救星一般,抓住杨不苟的手就急急说:“杨小哥儿,快去救救我家掌柜,你若再不现身,我家掌柜便只好去跳钱塘江了!”
杨不苟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邢掌柜跳不跳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邢二也不等他问,喘了口气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杨不苟方才明白,自己因安姨生病,几天没去供货,却害得邢掌柜被买家逼上门来找茬了。
杨不苟忙安慰那小厮道:“邢二哥不急,我还留了些货,要不你先回去禀告掌柜的,我随后便送你家去。”
“小哥儿,哪里能不急呀,这次来催货的可不是一般人,是熙春楼的王妈妈。我家掌柜的可得罪不起她,你若不去,掌柜的便真要跳钱塘江了。”
邢二都要哭了,哪里肯走。他受掌柜的指令,今天就是死了也要跟紧了杨不苟。
杨不苟无奈一笑,只好带着邢二进了自己偏房,将床下积存的两样皂品各捡了百多块装入箩筐。
俩人正要离开,杨安安从屋里冲了出来说:“不苟,我也跟你去。”
“你的病才好一点,还是养一养吧!”杨不苟有些担心地说。
杨安安捋了捋散乱的发丝,媚眼一翻:“不妨事,我早好了!”说着扭动腰肢,率先出了院门。
一路上邢二心里叫苦,前面那一对男女走得快,这才不过二里地,便将他甩开有三十来步。要不是他这一路还小跑了一会,怕是要落得更远。
他明显感觉那个女人对他有些敌意,故意放开步子,就是要甩掉他。
不过他并不因此而讨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很美,美得有些妖艳。
他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邢家商铺也常有一些雍容华贵的贵妇光临,但那些贵妇们与那女人相较,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他极力搜寻所知道的词汇,有些兴奋的发现妖娆两字倒还贴切那个女人。
那女人开始给杨小哥擦汗了!邢二眼尖,瞅见那女人一边摆着好看的臀,一边扭腰扬臂,用方巾在杨小哥儿脸上擦拭。
啧啧,杨小哥儿好福气!还骗我说是他的安姐姐,这情浓意切的样子,说给谁听也不会信。我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个姐呢?邢二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有点冤。
这一跑神,邢二又被拉远了点,想到掌柜的吩咐,他咬牙奔跑着向前追去。
邢家商铺的柜台里,掌柜邢天,一个劲儿向面前坐着的华丽妇人弯腰赔礼。从他脸上现出的苦色,可见他有多狼狈。
邢天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精明的人。当年他苦读诗书,却始终迈不过解试的门槛,于是果断转投了堂伯从商。
从结果看,这个选择无疑是极其正确地。他凭借对算数和商事的天赋,很快便升做了掌柜,还是南唐行都临安大铺的掌柜。
与同时参加解试的那些乡党相比,他可谓是风光一时。那些乡党大多在省试止步,即便是过了省试,做上了一地的属官,也是薪俸微薄,养家都要困难。
叔伯为人苛刻,给手下人的薪资多有克扣,但好处是他不耐烦坐堂。这样一来,进货时的手脚可就多了去了。一年下来,他在进货的回扣收入方面,远远超过了当掌柜的薪资。凭着这些年的回扣,他早早在湖州老家置办下了偌大的产业,引得当年的乡党羡慕不已。
而今他更是鸿运当头,代理了利润巨大的香皂和肥皂。
那个供货的毛头小伙子太实在,他一眼就识别出是商事上的初哥。初见到这漂亮的皂品,他就敏锐判断出了商机,把拿到的样品,摆放在了商铺最显著的位置。
果然,这两样皂品迅速走红,成为临安城高官显贵、各家妓馆当红姐儿,必欲得之的珍品。他每块皂品的利润,达到了惊人的八倍以上,纯利中三成通过做两本账,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
只是这么好的东西供给量却提不上来,每次货一到还未上架,便被那些有点势力的权贵们抢光了;害得他要向没拿到货的老主顾们赔不是。这不,今日熙春楼的老鸨王妈妈,就盘腿坐到店里问罪来了。
王妈妈不是那些一般的权贵可以比拟的人物;她长袖善舞,与临安城中各方实权势力都有勾结。她的熙春楼据说背后,站着的是侍御史丁大全,枢密副使贾似道等人。这等势力,临安城中没几个人敢惹。
王妈妈拉着脸,也不喝邢掌柜奉上的茶水。她板脸说道:“我家姑娘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人儿,这临安满城的老爷们,哪个不是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如今她们只爱用这香皂净身子,你却把货给断了,我家的姑娘们不要净身了?若是她们个个身上都馊了,你要我叫谁去伺候那些老爷们?”
“老婆子我今天就守在这里,若是再不给货,我生意做不成,便扒了你的皮!”王妈妈摆出凶狠的嘴脸,邢天此时已怵了几分。他晓得熙春楼如果真要办了他,还没人能拦得住。
“妈妈莫急,我叫人去催了,今天必定要妈妈得到最好的皂品。”邢天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就差跪下立誓了。
此时邢天不再为自己发现的商机和超高利润而自喜,惹了这个大麻烦怕是脱身不得了。他只盼那傻傻的小子快些送货来,也好把眼前的瘟神送走。
“来了,堂叔伯,货来了!”远处传来亲随邢二的叫声。
邢天精神立即一振,有了底气身体也直了。他恭敬地向王妈妈告罪一声,便不急不缓向外迎过去。
店铺门口,首先抢入邢天眼睑的是一对微喘地男女。那把握着担子的男子,正是他的大救星杨小哥儿。旁边那妇人有些眼生,望上去成熟丰润,颇有些姿色。就见她一双妙目只落在那杨小哥儿身上,手中的方巾不停为他扇着风。
双方客套时那邢二也赶了上来,邢天也没向本家堂侄多望一眼,就引着杨不苟二人进了店铺。
邢天来到王妈妈面前站定,阿谀的说道:“王妈妈,这便是给我家供货的夫妇,您要的货都是他们精挑细选的上佳皂品。”
回转身来后,他带着些炫耀对杨不苟说道:“王妈妈是我邢家商铺最珍贵的老主顾,她的熙春楼往来地都是南唐的大人物,贤夫妇交好了王妈妈,这临安城便没有你们办不了的事儿。”
邢天的话杨不苟一句都没听进去。先头邢天向人介绍说他和安姐姐是夫妇,杨不苟面上就是一热。偷眼瞄向一旁的杨安安,却见她也正好望过来,便慌忙将眼睛望向脚面。却没想到杨安安突然挽住他的手臂,将半个肩靠在了他的背上。就听她清脆说道:
“我夫妇得遇贵人,以后少不得要添些麻烦,还望贵人今后多看顾一些。”
那王妈妈先前一直搭拉着眼皮,这时方抬起看了二人一眼。只是目光落到杨安安身上,便亮了起来。
好材料,是个上品,换身好衣物,怕是与我家唐安安也不相让。只是年纪似乎大了些,怕是有三十了吧。可惜了,若是早个十年遇见我,调教一番,天下花魁的名号也当得起。王妈妈心中对杨安安做了品评。她经营着冠绝天下的熙春楼,阅女无数,自是眼光毒辣。
带着一丝惋惜,她看向杨安安叹道:“妹妹天生丽质,本应身在富贵乡中,怎么却落得珠遗粉尘这般地步?”对于旁边的杨不苟,她丝毫也没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