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汗大军自信阳撤了个干干净净。
临出城前兀良合台想在城内放一把大火，被赫经止住。
“将军，争战胜负是兵家常事，不可置一时之气；将来这信阳城还会是我们的，烧了重建岂不是耗费金银？再说，我们现在图得是尽快返回草原相助大王，若大肆烧杀，必激怒杨家军与我们拼命，此为不智之举。”
兀良合台抬眼看了看赫经，重重哼了一声，语气不善的说道：“汉人便是汉人，怎么养也养不家！”一提马缰，就奔出城去。
兀良合台这句话，将赫经气得浑身颤抖；这时霸都鲁上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后打马上前去追兀良合台。
赫经此时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心道：自己一心一意辅佐大王，但在这些草原汉子的眼里，依然还是外人。姚枢和刘子聪他们的选择，也许真是对的。可是，自己还有回头的路可走吗？
回转过身来，用泪眼望向吴氏，就见她眉目含情地盯着自己，似有满腹的话要说。
赫经在心里暗叹一声：她是个没有依靠的可怜之人，我又何尝不是！
便强忍着心酸，向她挤出一丝笑来，过去拉起她的手，走向自己的战马。
俩人一骑出了城，赫经又拨转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信阳城的城头。这城与中原大地上许多的城一样，高大，雄壮，它身上的每块砖，似乎都诉说着争战给它带来的创伤。
尽快结束这乱世，让大地早些恢复安宁。而有能力结束这乱世的，世上唯有大王一人！赫经眼中浮现了那个王者，他有雄霸天下的不凡气度，杨家军的那个公子，又怎么会是大王的对手呢！他再次坚定了信念，一夹马腹，搂着吴氏的腰，坚定地向北行去。
十数万阿拉善汗军缓缓北上，渡过淮水，绕过确山，进入汝州。
一路之上，都有小股的杨家军出没。他们借助山林隐匿身形，或者利用河水的阻隔，远远窥视着这支如刺猬一样的大军。
阿拉善汗大军并不想废力地去捕捉这些探子，这些该死的苍蝇非常难缠，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一个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已经有十数个轻骑兵，丧生在这种追逐之中。
在汝州西的山丘之中，有一支十余人的杨家军小队伍，一直远远尾随着阿拉善汗大军。每当阿拉善汗大军扎下营盘之时，他们会认真记录营盘布置的情况，巡哨间隔的时间等等。
高达就在这支队伍之中。要深入地了解杨家军，成为其中的一分子，就必须与下层官兵混在一起；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将知兵、兵知将。高达从军十数年，这个道理自然是明白。所以，当杨不苟任命他为张顺的副将后，他向张顺主动要求，加入到这支侦察小队中来。
这支小队的队长是个老兵，据说是从临安跟着杨公子一路到山东路的，队里的人都叫他老周。
老周并不老，年龄不过二十多一点，人很瘦，身手很不错；在这山林之间，他就如同猴子一般，如履平地。
“老周，你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闲着无聊，高达便搭起话来。
老周此时正端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查看几里外的阿拉善汗大军营寨，过了好一会才答道：
“高副将，小人以前是临安县天目山中的猎户，九岁便在山中行走，进到山里，对小人来说便如同回到家中。”
“你怎么就想着跟杨公子去了山东路？”高达好奇的问。临安是这天下最富庶的所在，高达几次去枢密院述职，都生出过沉缅于温柔乡中的想法，而眼前这个大字识不了一箩筐的猎户，居然肯舍弃繁华之地，去了贫瘠**的山东路。
老周这时将单筒望远镜收了起来。这个能清晰望远的东西，在杨家军可是个宝贝，支队长以上的将官才会配备；他老周占了探马的光，全军之中，也只有探马，才会将望远镜配备到小队长一级。
“高副将，小人原本也没想到会去山东路。一开始小人只是替公子搬运些古怪的东西，相处些日子后，跟公子对上了脾气，就不想离开公子了。”
高达微愣了一下，他眼中浮现出前些时日见到的杨不苟，那张年轻的脸让人产生谜一样的感觉；你会觉得他温和、自信，非常有力量；有时又会感觉他很冷，冷得让人害怕。但高达还从他眼睛里捕捉到另一种信息：怜悯之情。
高达清楚的记得，当说起曹世雄和向士璧时，杨不苟正是这种表情。
“高副将，我们走吧，天就要黑了！”这时老周说道。
“好！”高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自地上起身，跟在老周身后，向小分队宿营之处走去。
到了营地，几个小组都早早在候着他们二人，已经有人将散发着浓郁香甜味的烤红薯，塞入他们手中。
“老周，你那边观察的怎么样？”
小分队的探马们围坐在一起，探讨起了敌情。
“白天下不了手，夜里应当有机会。阿拉善汗军队那边防范严一些，明哨暗哨都有，巡查也勤，一个时辰有四回；北齐降军那边就松了很多，支了几个哨楼，一个时辰才巡查一次大营。”老周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我们去联络周边的几支队伍，晚上搞他们一下？”有人提议说。
“嗯，”老周点了点头吩咐道：“兄弟们分头去联络友军，今晚给阿拉善汗大军整点大动静；他们在我们汉人地盘上，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家，想要轻轻松松脱身，可没有那么容易！”
众人听了，眼睛里冒出热切的光来，略为收拾了一下，便四散而去。
“老周，你打算组织夜袭？”待众人散去以后，高达问道。
“是的，我想聚拢周边一带的杨家军，给阿拉善汗军一记狠狠地！”
“能聚起多少人马？”高达问道。
老周默算了一下，有些保守地说道：“应该有二千上下吧。”
高达这时神色肃穆起来：“你们组织这样大的行动，不需要向上官请令吗？还有，二千人规模的夜袭，就不担心队伍打散了？就不怕有人借机脱离队伍当了逃兵？”
老周咧嘴一笑，说道：“高副将，您是才来我们杨家军，不清楚我们这边的规矩；只要有战机，杨家军不需要层层请令，前方的将士可自行做出决定；至于逃兵在杨家军很少，大家都是自愿当兵的，不是强拉来的。”
高达听了默然无语。
子夜刚过，在高达他们这边的营地，渐渐汇聚了许多人，粗略点数后，竟然有近三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