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红灯闪耀,凌樱雪恍恍惚惚,朦朦胧胧,意识仿佛身处于一个隧道之中,又像在地铁里,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刚才一口气把那些旧安眠药吃掉以后,她觉得量还不够,于是斗胆在加了一些,站在凄冷的河边低声惨笑着,眺望遥远的灯塔,然后便倒下了。
红灯与声音一同巡回着,凌樱雪躺在病床上,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而王俊凯正紧紧抓着她无力而苍白的手,在她旁边低声哭着说着什么。如果凌樱雪有意识一定会起来安慰他,对他感到抱歉,并且让心揪成一团,因为她从没看见王俊凯哭成这个样子,王俊凯一直是个仿佛完美天神一般的男子汉,总是那么包容、温柔与宽和。可惜凌樱雪看不见,所以她仍然躺在那。
黑暗的意识隧道里,凌樱雪漂游的魂灵像回到了过去,想到了王俊凯他们的事。曾经,她和舒婉婉、王俊凯他们一起出门,吃蛋糕,喝饮料,看电影,过得无比惬意。大家是一起出的门,所以并不介怀那么多,舒婉婉总是微微笑着,小小的抿着嘴,像大家闺秀一样,她也确实是一位大家闺秀;而王俊凯则冷着脸,却按耐不住内心中的仗义和温和,总是和兄弟们打打闹闹。王源个性开朗调皮,经常跑在前面,招呼大家一起去什么地方玩。
现在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凌樱雪想起自己听到的那句话。“凌樱雪,她其实是个孤儿!”于是一切温暖的景象,像梦一般破碎了。留下的,是那些黑暗的过去。
自己的姐姐,凌樱若。她长相美丽,身姿妖娆,却从来不干正事。从小开始,她就一直在酒吧里混,因此而失学,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总是在酒吧里来来去去,唱几个歌,跳几个舞,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身上穿的衣服少到只有几个布片,被男人搂搂抱抱,再做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收到了钱。后来,索性就是包养。欺骗,勾搭那些老男人,让他们围着她年轻美丽的身体取乐,赚取金钱。
有一次,浑然不知真相的凌樱雪以为姐姐真的如她所说去打工了,去酒吧看她的时候,发现凌樱若正与几个老男人谈笑,而那些老男人的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凌樱雪完全不知道凌樱若是特意这么做的,因为他们有钱,凌樱雪以为他们在欺负姐姐,就大声说:“不准欺负姐姐!”然后冲了上去。
老男人们很不高兴,骂了凌樱若一顿离开了。凌樱若发现钱走了,于是在凌樱雪面前撕破了脸皮,冷着脸把手中的酒瓶砸在了凌樱雪的头上。凌樱雪呆呆地看着她,没回过神来,一缕血丝顺着额角流下来,说不清的凄惶,凌樱若却一点也不吝啬,只是冷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你瞧你干了什么!和你妈妈一样,不干正事!专让老娘为你们担心来担心去,呵呵,血缘关系算什么,只要有钱,看我不把你们卖了!”
凌樱雪呆住了。从此以后,她终于知道,凌樱若有两张脸,一张脸,是给不知道她真相的人看的,是给有钱的老男人们看的;另一张脸,则是给知道真相的人看的,给凌樱雪和妈妈看的。现在凌樱雪已经知道了她的钱来自于何处,凌樱若当然不吝啬于将自己的冷酷施舍给她。
怪不得,妈妈这么讨厌她;怪不得,姐姐这么讨厌她;原来她真的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孩子,是个理应不要却又留下来的孩子,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凌樱雪的眼泪,慢慢从眼角落下来。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王俊凯看见了她的伤心。王俊凯咬了咬牙,俊美的脸上带着黯然的神色,轻轻用拇指擦去她的泪水。可怜的凌樱雪,她总是那么善良积极开朗,那些亲人,却总是想背后捅她一刀,这样不说,还做了那些该死的事情。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人的善良,那应该是固存的事情啊!
凌樱雪浮游着,又看到了一幕印象深刻的景色。旧城区自己的小家里,那个被她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带着冷冰冰的神色看着幼小的她,理直气壮地说:“卖身又如何?你知道我们家里有多穷吗?别光说不干,如果可能,我还想让你也去呢!说这些又如何,我养你就已经够对得起你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本事指责樱若?”
“我没有指责她,可是那些老男人,他们都在欺负姐姐……”凌樱雪轻轻哭泣着,她害怕妈妈这么对待她。
“欺负?”妈妈狰狞地笑了起来,“那又如何?只要能要到钱,有什么不能做?”
凌樱雪止住了哭泣,而妈妈则把衣服甩给她。“赶快去洗衣服,凌樱雪!你这个光吃不做的东西,如果不会做家务,那还有什么生存价值!”
生存价值…生存价值…漂浮的凌樱雪苦涩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吗,她们始终看的,都是她的生存价值…因为她本身毫无价值!
记得那时,凌樱雪曾经看过一本童话书,叫做灰姑娘。她小时候的童话书非常少,这一本书,也是别人借给她看的,是当时要好的同学借给她看的。她当时就觉得,姐姐和妈妈的塑造实在是太写实了,因为她的姐姐和妈妈,就像灰姑娘的后母和妈妈一样虐待她。
没想到,一语成箴!原来,她真的像灰姑娘一样,母亲不是她的母亲,姐姐,也不是她真正的姐姐。后来,她半夜离家出走,在路灯下伤心哭泣,没有人管她,由于不想死,她仍然一个人走了回去,被妈妈狠狠地骂了一顿。现在,妈妈生病了……不是她的妈妈的妈妈,一直虐待她的妈妈,生病了。
她该如何是好?她又发现,自己原来是孤儿!亲人都是假的,假的!
但是不是有过美好的回忆。比如,和舒婉婉牵手逛街时,她终于发现,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这么温柔的大小姐,她甚至有些自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于是,凌樱雪始终保护着舒婉婉,想办法不让她经受到伤害,而舒婉婉也总是为凌樱雪着想,从不对凌樱雪生气,有生气的地方,也是自己憋着。
凌樱雪还记得某一天,她和舒婉婉在街上闲逛,舒婉婉突然让她等一下,然后买了一件名牌连衣裙送给她。那件连衣裙很漂亮,缀着白色的花边,质量也不是平时穿的地摊货可以比的。最重要的是,风格很适合她,凌樱雪穿上她以后,就像一个公主。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凌樱雪当时疑惑地问道,那又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舒婉婉略显羞涩地笑起来,说:“因为想送啊。”她又顿了顿,说:“我觉得,这件连衣裙很适合你。凌樱雪,你平时的时候都不怎么买衣服,一个女孩子,总是喜欢衣服的吧。”
想送就送,舒婉婉这样说着,看着凌樱雪的眼睛。凌樱雪又怔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起开心地笑起来。凌樱雪也不再矫揉造作,而是将衣服干脆利落地收了起来,感谢了舒婉婉。那一日的事情,始终留在凌樱雪的心里,她知道,自己与舒婉婉之间的友情,是倍加珍贵的,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更显得弥足宝贵。
模糊的淡黄色灯光闪烁着,急救的时间持续着。凌樱雪依稀感觉身上有些疼痛,但并没有强烈的实感。手术刀的亮光反反复复闪着,接着一切归于沉寂。
突然间,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从黑暗的那一头。
“凌樱雪,怎么样了?”
凌樱雪慢慢睁开眼睛。跨越了幻境,一个人的脸庞出现在上方,温暖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特殊病房里每一件事物仿佛都被阳光照耀得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王俊凯…”
凌樱雪轻轻说,眼里慢慢含起眼泪。
“你终于醒了,凌樱雪。”看得出王俊凯的精神有些不济,他却仍然认认真真地看着凌樱雪,手里放着她的小手,清俊的容颜被阳光映亮一点。凌樱雪看着自己的爱人,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王俊凯的温柔,王俊凯的冷静,王俊凯的沉默,在她看来,都是如此的令人心酸。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凌樱雪虚弱地喃喃道。
王俊凯沉默了一下,没说什么,而是克制了一下情绪,说:“你先歇一歇,等你好一些了,我们再说话。”
“对不起…”凌樱雪只能说这句话,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给他们带来了多少难以预计的后果。王俊凯明显不高兴,他只是没说话而已,因为现在凌樱雪的状态实在是太虚弱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说话,会给凌樱雪再造成多少伤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由于太累,凌樱雪又睡了过去。王俊凯站起身,走到门旁,一拳打在墙上。当然,这一切都没被熟睡的凌樱雪看到。
凌樱雪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夜晚。医院里很静,王俊凯坐在旁边,削着一只苹果,他做的非常专心,修长的手指一上一下,将那只苹果的皮削得十分干净。凌樱雪发出一点声音,王俊凯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猛地抱住了她。
“王俊凯,你做什么?”凌樱雪吃了一惊,只有任凭王俊凯抱住自己。
“你知道你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有多难熬吗?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赶不上了。”王俊凯浑身都在颤抖,凌樱雪的惊讶持续了下去,她头一次发现王俊凯竟然哭得这么厉害,像天要塌下来一般。可是王俊凯在凌樱雪的心里,一直都是个不怎么爱说话,感情表露非常淡薄的人,她完全没想到王俊凯会哭这么痛苦,好像自杀而死的不是她,而是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