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早已经出来，姐姐比我还高了两分，又报的同是第一志愿，不可能我进了姐姐没进。
除非，姐姐瞒着我告诉了妈妈账号密码。
除非妈妈和上一世一样，改了姐姐的志愿。
“没有啊……怎么会。”
“妈，你说实话，不然按照姐姐的成绩不可能没有录取进。”
“你说啊，妈，你给姐姐报了什么？”
“密码账号给我！”
我疯了一样开始查妈妈给姐姐改的志愿，一个个滑下去，前面都因为报得太高滑档了，只有最后一个。
师范，一所普通的擦线一本。
这个学校并没有滑档，但比起清华的美术学院远远不行，而且姐姐的成绩可以上更好的。
“妈，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就非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认为，只有师范才是最好的出路吗？明明姐姐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她会有更美好的未来。”
妈妈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就大声地反驳我。
“那我也是为了她好，再说了，这个学校你姐姐都没有说什么，你在这里说什么？”
“安梦，你说这所学校你满意吗？”
“满意，怎么不满意，这可是妈妈为我精心挑选的学校。”
姐姐嘴角的笑容明明很勉强，母爱却信以为真。
“你看吧，你姐姐喜欢，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你屁事最多，又不听话，自己报了个啥美术专业，以后肯定没出息。”
“姐姐，实在不行，我们复……”
我没有空管妈妈，赶紧安慰情绪明显不对的姐姐。
可说到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
复读，这很难很难。
意味着要再经历一次难熬的高三，一天比一天地痛苦。
顶着巨大的压力，家长同学异样的目光。
一旦再次失败，那得是多大的痛苦。
多少复读生扛不住压力，最后半途而废。
“没关系的妹妹，我真的觉得其实师范也不错。”
“姐姐你跟我说实话吧，我知道你难受。”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姐姐嘴上一直说着没事，可和姐姐相处那么久的我，怎么会不清楚姐姐此时有多伤心，姐姐有多后悔再一次相信了妈妈的鬼话。
重来一世的妈妈，再一次让我们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永远都不会知错，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那一天之后，我想尽办法逗姐姐开心，我害怕姐姐再次迎来上一世的结局，再一次死在我的眼前。
“好了别担心，姐姐今天是要和朋友出去玩，你看我们约好的，姐姐没事，你就放心吧。”
我看了看姐姐递过来的聊天记录，确实有人跟姐姐约好了。
而且这么多天了姐姐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就把心放了下来。
“那姐姐早去早回，回来了跟我说，我去接姐姐。”
“好好好，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不知道的得以为你才是姐姐。”
姐姐再次摸了摸我的头，离开了。
殊不知，那是姐姐最后一次摸我的头了。
7
晚上七点后，姐姐还是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明明5点多的时候姐姐还跟我说，她吃了自助餐，觉得很好吃，下次她带我一起去吃。
可是后来我问她吃了什么，她却再也不回信息了。
要是放在平时，我倒不会担心，可最近，她的情绪明显不对，我怕有意外发生。
一段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
“你好，请问你是陈安雨吗？”
“我是，怎么了？”
“你的姐姐陈安梦上天台了。”
后面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我推开门跑向天台的位置。
看到在那个高高的天台上，有我的姐姐。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像我记忆中一样温柔地笑着。
“妹妹，以后要带着姐姐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啊。”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以后，姐姐不能再护着你了。”
“不要！不要姐姐。”
白色的裙子渐渐染上了血红，一朵一朵红色的花绽开在衣裙上。
洁白的布上沾满了一寸又一寸的伤痕，和姐姐的身躯一样，本该顺遂的未来被毁得一塌糊涂。
我扒开人群，哭着跑向那个身影，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姐姐你说过的，要和我一起去吃自助餐，你怎么可以离开我，你不能这样，姐姐。”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我的姐姐。”
“抱歉，你的姐姐从高处跳下来，不光五脏俱损，心脏也已经完全停止了，我们无能为力。”
我失神地向后退去，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重来一世，我还是没有救活姐姐，没有和姐姐一起考上美院，明明就差最后一点点了。
没有带姐姐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
姐姐，第二次死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重来一世，救不活姐姐，只改变了自己的未来。
看着姗姗来迟的妈妈，我气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扬起手扇了妈妈一巴掌。
“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你为什么会在篡改了姐姐美好的未来后毫无愧疚，你还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吗？”
“安雨，妈妈知道自己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妈，这是我最后一声叫你妈妈了。”
“在你一次次用打压式教育控制我和姐姐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可我以为，你只是太爱我们了，你会改的，但事实告诉我，你真的变了，你已经不是那个爱我们的妈妈了。”
“至于原谅，我这辈子，包括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姐姐也不可能原谅你，你毁了姐姐的一生，这个妈妈，你不配当！”
我狠狠地撞了一下妈妈，带着姐姐的骨灰回到了那个一片狼藉的家中。
姐姐的东西还在这个家里，我要带姐姐的东西去美院，那个我们梦想的地方。
在抽屉里，有一封姐姐留给我的信。
【安雨，当你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姐姐应该已经离开了。
自爸爸去世后，妈妈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一味地打压我们，我却只让你忍。
因为我以为妈妈还是妈妈，她爱我们。
但很抱歉，姐姐错了，姐姐不该让你忍的。
如果不是你还留了个心眼，姐姐和你的未来都要葬送在妈妈的手里了。
这些天，姐姐其实想了很久很久。
姐姐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也不想窝囊地去上那个姐姐不爱的学校。
以后姐姐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妈妈。
很抱歉，这次就容许姐姐自私一回。
姐姐要当个逃避现实的窝囊废离开了，以后还要麻烦我最亲爱的妹妹，带着姐姐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要活得光彩哦，姐姐还等着你开画展呢。
至于妈妈，妹妹好好想想吧，姐姐希望你过得永远开心。】
看完这封信，一滴一滴的泪掉落下来，已经将整张信纸搞得皱皱巴巴了。
为什么，我今天没有跟着姐姐一起出去，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姐姐的异样。
8
那天之后，我踏上了去清华美术学院的路，带着姐姐的骨灰一起。
妈妈还在不断地发她的忏悔短信，可是这次我和姐姐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我早该明白的，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那个曾经爱我们如命的妈妈就已经消失了。
现在在妈妈的眼里，只想着让我们为她争光，现在妈妈总算是知道自己的错后悔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迟来的道歉要是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交给媒体关于张玉洁的证据也已经在网上慢慢发酵出来了。
除了我们家庭之外，还有不少的受害者家庭。
他们纷纷站了出来，一起讨伐着这个所谓的专家。
原来，张玉洁确实是曾退休过的老师，可她早就因为是炒股失信名单的事情被学校辞退了。
而她辞退后，竟然靠钻家长教育孩子的漏洞来谋取利益，还害得不少家庭支离破碎。
将孩子们的自由爱好贬低得一文不值，这种打压式教育被媒体重大点评，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张玉洁本人也被指名道姓批评责怪，出门买个菜都会被人扔臭鸡蛋烂菜的地步，人人喊打。
姐姐，看到这些，在地下你也会安心些吧。
在学校的第二年，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开了一场属于自己的画展。
虽说规模不大，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梦想。
我抚摸着那张两个小女孩穿着裙子坐在桌前一起画画的图画，轻轻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的位置。
“姐姐，你看到了吗？这是曾经我们一起画过的画，左边这个你，右边这是我，你看是不是很可爱，还有我现在真的开了属于自己的画展了，你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对吧，姐姐。”
随着时间的流逝，画展也结束了。
在我关上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是刘佳文，我那个两年多未见的妈妈。
曾经像女强人的她，今天格外的憔悴，脸上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脸上也是掩盖不住的蜡黄。
她捧着一束桔梗远远地看着我，干涩地开口：“恭喜你，画展顺利。”
“谢谢。”
我丢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了，姐姐不想报复妈妈，也不想原谅妈妈，那就做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吧。
“安雨，妈妈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就不能原谅妈妈吗？你的人生过得很精彩啊，考上了你理想的学校，你的事业也在慢慢起步，妈妈对你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啊，你原谅妈妈不好吗？”
“那姐姐呢？如果姐姐还活着，姐姐应该和我一样，这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画展，而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会一起登上顶峰，我们会被人称为姐妹花。而现在，姐姐的尸体被永远埋在地下，没有了未来，没有了以后。”
“你让我原谅你，那谁为姐姐的死买单？我没有报复你，已经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了！”
“这辈子，我和你的结局，就只有最熟悉的陌生人，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身后妈妈的喃喃自语我已经不想听了，今天是姐姐的忌日，我还赶着去给姐姐扫墓呢。
“姐姐，我今天带了你最喜欢的桔梗，是我亲自挑的，是最漂亮的一朵，跟姐姐你一样漂亮。”
陈安梦的墓碑永远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因为陈安梦永远是个18岁的小女孩，永远温柔漂亮。
如她走的那天，一身白色的裙子，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微笑。
9
【番外·失败又可悲的母亲】
我有两个女儿，她们是双胞胎，一个温柔文静，一个活泼阳光。
她们刚刚出生的时候，我抱着她们，眼里都有了光。
我们的日子平淡又幸福，虽然钱少了点，但一家人在一起总归是高兴的。
可后来，丈夫跟我吵架，出门出了车祸死亡了，一家子的重担全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家里本来就困难。
现在重担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得已只能连轴转。
经常工作到半夜，还要回来照顾两个女儿。
刚开始，傍晚回家，看到两个女儿昏睡在沙发上等我，我还觉得心里甜蜜。
渐渐地，我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们上高中了，要的钱也越来越多，她们还迷上了画画。
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我把她们的工具全都没收了，不允许她们再画。
后来我越发限制起她们的自由。
好像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好好地学习，以后我的压力才会越来越小。
在高三的时候，我在晚上刷到了一个教育专家。
只需要付出一点点钱，她就可以上门来传授我教导女儿的方针。
还有这种好事，我连忙把这个专家请了过来。
看着这个专家把大女儿打了一顿，又把她们的画全都撕烂。
我想，原来还能这样，还是自己不够狠，我应该再狠一点。
一向温柔懂事的大女儿还是默认了我的安排，二女儿却不干了，她直接打了专家。
这也太没礼貌了，我不赞成地看向二女儿。
二女儿的翅膀真是硬了，竟然还反驳我，果然是跟着网络学坏了，这网络她们就不该碰。
专家被二女儿气走了，我好说歹说半天，又塞了点钱，才答应我继续帮我教育女儿。
我给她们下达了作业任务，只有她们的准确率高了，才能吃到热乎乎的饭。
这法子真好用，她们的正确率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我千恩万谢专家，再次将专家请到了家里，让我的二女儿给专家道歉。
本以为，让二女儿道歉又要多费一番口舌，她却直接同意了。
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想不出来，只以为，二女儿终于懂事了。
可下一秒，二女儿竟抡着沾满了残羹冷炙的扫把往专家脸上搞。
啊，这可不行。
这样一搞专家还怎么帮我教育孩子。
我开口劝了两句，二女儿就把扫把又往我的身上抡，幸亏后来被大女儿劝住了。
我火急火燎地出去追专家，塞了好些钱才让专家勉强答应以后在网上帮我。
跟着专家的意见，她们的成绩真的上来了。
眼看高考结束，我摸了摸两女儿的头，这下大学有望了。
等到了报志愿的时候，这姐妹俩竟然瞒着我自己偷偷报了志愿，也不跟我商量，把我气死了。
告诉专家，专家却让我稍安勿躁，说让我套来账号和密码，偷偷改了她们的志愿就好了。
到最后结果出来，木已成舟，她们生气也没用了。
费了一番功夫，二女儿的账号和密码死活套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大女儿听话，而且相信我，乖乖地将密码告诉了我。
一登上去，她竟然报了美术专业。
这怎么行，师范才是最有前途的。
全都改掉。
这学校好这学校也好，只要师范专业，怎么样都比那些学校好。
一通改动之下，大女儿终于拿到了师范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而二女儿学了美术专业。
算了，只要姐妹俩有一个能上师范就行，给我养老够了。
二女儿疯了一样地拽住我的衣领，问我为什么改志愿，当然是为了大女儿好啊。
二女儿说那个师范专业学校就是个普通一本，按大女儿的成绩明明可以考上清华的。
二女儿说得有板有眼。
可专家说了，专业比学校重要。
我依旧觉得师范专业好，二女儿肯定是骗我的。
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只是简单地改了个志愿，我的大女儿竟然从天台跳了下去。
“妈，我恨你，你为什么永远都不能好好听我们说话。”
我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二女儿扇了我一巴掌。
大女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我的行为上了新闻热搜。
看了下面一系列的评论，开始抨击我的行为，我才意识到，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断送了我大女儿的未来，断送了我大女儿的生命。
我拿出手机，给二女儿发送信息，她却连消息也不愿意回我。
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二女儿那恨不得杀了我的表情。
后来二女儿踏上了去往清华美术学院的路。
从别人的口中，网上，我都能看到她闪闪发光的一面。
原本，我的大女儿也会和二女儿一样，在自己喜欢的学校，喜欢的专业，凭着自己的爱好闯出一片天。
是我，是我这个不合格的妈妈亲手毁了这一切。
在二女儿开画展那天，我去了。
那里面陈列着她们两个的画作，一幅一幅画的进步特别明显。
原来，没有我的拔苗助长，我的两个女儿也一直都是很优秀的人
她们知道家里生活困难，也从不要让我给她们报兴趣班，自己一点一点地学。
凭着自己的努力和一腔爱好，将自己的兴趣变成了特长。
这么完美的两个女儿，我有两个，我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还活生生地害死了其中一个。
看着准备离开的二女儿，我颤颤巍巍地开口。
“女儿，你能原谅我吗？”
“那你能替姐姐去死吗？”
“姐姐已经去世了，你最对不起的是姐姐，没有人可以代替姐姐原谅你，你知道姐姐有多相信你吗，她到死都相信你一直爱她，只不过用错了方式。”
“妈妈爱你们啊，当然爱了。”
“爱，是不让我们吃饭，不让我们社交，不允许我们喊苦喊疼。”
“抱歉，这样的爱我高攀不上。”
望着二女儿逐渐远去的背影，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一个做错事的人又怎么要求别人原谅呢。
我啊，是个最失败的母亲。
两个这么好的女儿在我的手上，我竟然不知道珍惜。
爱是什么，爱是尊重，是相互理解。
不是强加的我所谓的对你好，爱不是局限，更不是管控。
不要等一切动无法挽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才去弥补，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