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禹司凤心中一阵波澜,下方的女子其色如深冬冰雪,其态如秋波滟滟,落下的面纱显露了她闭月羞花的姿容。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他不禁沉沦其中。
“起来。”他听见她冷漠地说了一声,让他立刻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了过来。
禹司凤想要起身,不妨自己现在病弱,一下子起不来,反而又往她身上一摔。只听见对方闷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一把推开,站定后才把他又拉回了榻上。
禹司凤心中愧疚,连忙说道:“谢谢姑娘相救,冒犯姑娘实在抱歉。在下禹司凤。”
她只是捡起了自己的面纱,随手塞进袖中,随口道:“琉璃。”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琉璃却是坐到了榻边,引得他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对方手一伸,禹司凤感觉到她软软的手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不禁脸上一红。
“没再烧了,”他听见对方说,“你前几日一直吃流食,现在醒了,可以自己喝粥吗?”
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见她袅袅出去,不一会便拿了碗热粥回来。心头一阵暖意,他伸手接过,谁知却差点接不住,还好对方并没有完全放手。
他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禁老脸一红,刚想说什么,便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勺满满是菜粥的汤匙,他有些呆住了,而对方却是把粥食往他口中送,他木讷地咽了下去。
一勺一勺,他喝完了那碗粥。
对方收拾好碗筷离开了,他发了一会呆,猛然想起,他刚才醒来,发现自己穿的好似是女子的衣服!情急之下,才想起来。
低头一看,果然是件女装,这……
他见褚璇玑回来了,忍不住问道:“我原来的衣服呢?”
对方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原来血肉模糊,那件衣服自然是剪了。”
剪了?!
“我这里怎么可能有男子的衣服,你且穿着,这里也没人会过来,等你养好伤,自己回家寻那男子衣物去。”她一副神神在的样子,“药钱和房钱记得到时候结一下。”
禹司凤猛然抬头,问道:“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自然是她换的,但是琉璃知道不能这么说,便说道:“小厮换的。”说完便出去了。
璇玑,你怎么会在这里?禹司凤记得她脸庞的小痣,当年出事后,她便与家人了无音讯,原来是在这里。
禹司凤苦笑,枉他来过这舞灵阁数年,却从未认出她来。而她,也没有认出他来。
好友常道,这世上只有舞灵阁的琉璃,配得上他的琴音。他虽喜欢她的舞姿,却从未想过,她会是他的儿时玩伴。也罢,她常年蒙着面纱,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琉璃琉璃,现在为何叫做琉璃,而不是璇玑呢?你已经抛下自己所有的过去,安心当一个以舞侍人的舞姬吗?
他突然脸上一红,心想如果是小厮换的,又怎会给他换女装呢?肯定是她没让其他人知道,才只能拿自己的衣服给他穿。
……
安心当一个舞姬的琉璃又在练舞,那家伙卧床数周,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了。这后院所有的活计,他主动接了过去。琉璃却知道是时候赶人了,他毕竟是一个成年男子。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只怕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琉璃看着坐在书桌前写字的娇滴滴的小美人,心想其他人未必知道他是男子,看这脸,看这腰,啧啧啧。
许是察觉出她在看他,司凤出声道:“过来。”
琉璃从善如流,走了过去,在他的指点下,开始写字看书。
这就是他提出来的赔偿,他说自己要是走了去拿钱,说不准就不回来了,她岂不是亏了。所以他提出教她写字读书来偿还,在一次妄图手把手教她被拒绝后,又马上收敛了起来。
琉璃倒是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
日子过得很快,琉璃已经和莫公子通信数月,他不似其他人一开口就是要赎她回去当妾当玩物,他言辞恳切,说自己是家中庶子,亲母早逝,自己奋发做了个家中不齿的商人。他愿聘她为妻,让她管理家中庶务,他喜欢她的曼妙舞姿,只愿她以后能在家开开心心地跳舞,不为他人折腰。
琉璃对他有些兴趣,但还没有到真的要与他成亲的地位,只是想着留着他,就好似留着一条后路一般。不为他人折腰?她是为自己折腰,为了养活自己而折腰。
禹司凤喜欢她,她知道,但是不在乎,说到底,他也是个普通男人罢了。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信件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那日,他抓着一把信件,发着抖问她,她真的打算和那个莫公子双宿双栖吗?
“自然不是。”对方惊喜的眼神还没绽放,便又听见她说,“但是你也不是。”
禹司凤一愣,但是很快又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马上脸色微白。语气温和地说道:“你这么一直跳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带你走。”
“想带我走的人很多。”琉璃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为何要选你?”
“璇玑,”司凤耐心地劝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不会害你的。”
琉璃却是坐直了身子,隔着案桌看着他,说道:“不要再叫我璇玑了,我已不是璇玑。”他之前就和她说明了他的来历和他们的交集,可是在琉璃眼中,这并不重要。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已是琉璃,也只会是琉璃。
司凤眼神一暗,知道自己又没能劝她跳出火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既然她不肯离开,那么,他便陪她留下来。
然后,他便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