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飞奔到车上的肖君竹，心慌得六神无主，上车把车窗关得死死的抽烟，尼古丁的刺激和烟雾在密闭的空间里，呛得他接连咳嗽。
怎么可能，顾茉莉真的把那些话说出来了！
到底还是年轻，胆大。
什么话，都敢说！
“人的生理状态和精神状态，无时无刻都是受到体内激素调控的，成年单身男女在单独的空间独处时，多巴胺的分泌呈最活跃状态，使人感觉兴奋激动激发着对异性的情感......”
肖君竹在心底一遍遍地默念，最终把顾茉莉刚才的冲动归咎在，受到她妈妈愁嫁的刺激后，又巧合跟他在家那么温馨的地方，一时间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旺盛了点。
要不，顾茉莉那么内敛含蓄的女生，说什么都不可能说出那么直白的话！
在他落荒而逃离开后，顾茉莉也愣坐在餐桌上很久。
虽然刚才说的，都是她一遍遍扪心自问确认过的心里话，可她也不相信为什么就会在那么突然之间，冲动地说出来了？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盯着帝王蟹的肉腿出了神，在和它眼神抗争中顾茉莉败下阵来，索性把桌上的美味全部消灭干净。吃到满桌蟹壳把餐桌收拾好，回头发现，肖君竹手机还在茶几上。
手机没有上锁，触摸屏一感应，刚才肖君竹看过的界面就重新出来了。
照片上的是一个比肖君竹矮了大半个头、娇小玲珑的女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缩在肖君竹怀里，肖君竹低头在他拍她帽子上的雪，刚好被抓拍下来。
顾茉莉没忍住继续翻了几张，几连拍完整地记录了肖君竹把她帽子上的雪拍下来，她抬头勾着肖君竹的脖子，帮他弄掉睫毛上的雪。
然后两人，在雪地里堆雪人打滚......
那是顾茉莉想象不到的甜蜜，肖君竹的脸上也洋溢着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温情，暖得她丝毫感觉不到，照片里冬天的寒冷。
翻着照片嘴角不自禁地跟着往上扬，麻木地翻到后面一张那个女生的遗像时，顾茉莉的心里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顾茉莉下楼，隔着玻璃窗敲了好久肖君竹才摇下车窗，密闭的空间里积蓄了太多消不去的烟雾，车窗打开就使劲儿地往外蹿，像是车里着了火。
“那个，你手机。”
“喔。”
顾茉莉把手机递过去，肖君竹挤出一丝笑，说：“我还有事先走。”
“好......”
寒风一吹，顾茉莉再没有勇气，延续刚才的话。
陈兰对肖君竹整体印象不算好，当天晚上回来就跟顾茉莉说：“你们这个领导，心事太重太阴郁不够阳光，城府深还不会表达，你这么单纯的人不是他对手，怕是钻到他心里去怎么游，都试探不了他的深浅。”
“他就是我领导的，又不是我男朋友！”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生你养你这么大，还能捉摸不清楚你的心？听妈说一句，那领导再是人中龙，也不是你搞得定的主！”
“......”
“这事我先不跟你爸说，要不他知道不得了。听话，明天跟我去烫头，我跟你陈姨讲好的，后天我们家庭聚个会，再之后，你张孃也约了个......”
初二晚上，陈兰就架着顾茉莉去美发店，把原来齐刘海波波头烫成了卷发，外加据说很流行的空气刘海，把黑色染成了浅紫色。对着镜子一看，至少比现在老五岁。
但陈兰超满意，“这才有女人味嘛！”
第二天大早顾茉莉还没起床，她就拿着年前买的那套裙子，把顾茉莉从被窝里拽起来要她换上，又拿出新买的高跟鞋给她换。然后在房间里踱着步自言自语：“对了，你那个黑框眼镜得取了，待会儿我们去配一副隐形眼镜，再化个妆。”
顾茉莉极不情愿换上裙子和高跟鞋，就跟踩高跷似的。从卧室到客厅就几米路差点就摔倒两次，泄气得想把鞋子脱下来：“我穿这个走不了路。”
“没事，你站起来多走几圈，习惯就好。”陈兰鼓励她。
好不容易不摔跤能走了，顾茉莉始终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自在。
走在街上，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更要命的是，隐形眼镜让眼睛不舒服，看地上凹凸不平，总感觉自己随时要摔到！
陈姨传说中从新西兰留学回来，被陈兰吹上了天的那个儿子，跟顾茉莉见面后背着父母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以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顾茉莉摇头：“没有。”
“那你还是处？”
“……”
“在这年头还真是个稀奇事，不会你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吧？”
“……”
顾茉莉气得起身往外走，一不留神踩到桌布的边角，高跟鞋一崴直接摔个狗吃屎。
双方父母在隔壁麻将室打麻将，眼前那海龟儿子非但没有来扶顾茉莉，还坐在那一个劲儿的笑：“喂，你是走路不看路，还是眼神不好？”
接下来的每天不管去到谁家，一定都是有一场或是提前跟她说过，或是临时起意安排的相亲局。顾茉莉怀疑是自己人品有问题，遇到的每个相亲对象都很奇葩。
有个什么表舅妈的姑姑的孙子，气得顾茉莉心肝脾肺都在颤。
市纪检委的公务员，家庭和顾茉莉门当户对。
那孙子上来就问顾茉莉收入，听说比他高就放了心：“我不能接受收入比我低的女孩，毕竟我在纪检委上班，女生太穷容易诱导我去犯罪。”
这.......什么鬼逻辑？
收入低的女生，就是社会主义清官家里的蛀虫？
后来那孙子又说：“我这个比较邋遢，不是很喜欢洗澡和洗脚，这种天一般三四天我才洗一下。我知道这是缺点，所以我要提前跟你讲好，希望你能接受并在以后的日子里，督促我去改正。”
隔着鞋子袜子，顾茉莉仿佛就闻到了，他脚底带泥那袜子的酸臭味......
前年刚进云川设计院工作过的第一个年，看通知说要放到正月十五的时候，顾茉莉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回来父母也不念叨什么，四处吃吃喝喝到过大年，腰上贴了一圈肉。
而今年的春节假，顾茉莉痛苦得每天都盼着上班。
正月十三，顾茉莉家请客。大早她就跟着爸妈去了农家乐，他们各自照顾着自己的朋友聊天打牌，顾茉莉就挨桌散发花子花生和糖果。
经过陈兰装扮过的顾茉莉，赢得了所有人的好评：
“呀，女大十八变呢，越来越漂亮了。”
“你两口子还真是有福气，夫妻和睦家庭兴旺，孩子也这么优秀！”
“现在就差个好女婿了。”
这些话，顾茉莉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完成了服务员的工作，赶紧缩到角落去嗑瓜子玩手机，定个闹钟十分钟再去服务一次。
“我去！你这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啊！”雷悦咋咋呼呼的声音隔着老远就传来。
顾茉莉惊得站起来，“啊！你什么时候来了？”
“刚到呀，周文斌接朱迪娜来玩，听说是你家里请客我就蹭着一起了，算不算是新年的惊喜？”雷悦递上从东北带过来的特产：“你爸妈呢？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雷悦和朱迪娜的公司正月初六就开始上班，今天刚好是星期六，周文斌跟朱迪娜商量好回来见他父母。去接的时候刚巧雷悦也在，就把她们俩一起接了过来。
憋了十几天的顾茉莉，拉着雷悦就停不下来，跟她说着这些天遇到的奇葩。
“我以为这种逼着去相亲的事，是不会发生在知识分子家庭的。”
“愁嫁这事儿你别说，跟是不是知识分子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
“跟你有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跟你身边的同龄人是不是都找了对象有关。前23年天天教育你不要早恋，到24岁就要逼着你找男朋友。要是国家福利好点，大学毕业以后就发男朋友，多幸福。”
“哈哈，你就做梦嘛！”
“可不是天天都在做这个梦。”
朱迪娜的美貌优雅雷悦的能言善辩，在陈兰的心中埋下了刺。觉得自己培养的女儿，怎么跟其他人站在一起，差别这么大了？拉着雷悦和朱迪娜，那是苦口婆心地谈啊！
“小雷，你跟莉莉关系最好，以后人际关系处理上你得多教教她。我这段时间也在反思我自己，是不是从小把她管教得太严了。唉，她要是像你那么会说话会来事，就好了！”
“阿姨你别这么说，莉莉性格挺好的，私下跟我们在一起没你说的那么内向。”
“她要是有你一半的语言能力，我就没现在这么愁了。”
“小朱啊，你看你穿衣打扮多洋气，有时间去逛街就把我们家莉莉带上，你就负责帮我监督下她，那些大学时候穿的衣服别再穿了，咱们家也不需要她省那几个钱。”
“阿姨这事不用你说，老早我就跟茉莉说过的，可是她不听啊！”
“你看到适合她的衣服就直接买！回头你留个我电话，多少钱我付你就是。”
“行勒。”
朱迪娜和周文斌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美一挫但又恩爱有佳，赢得所有人夸赞的场景，把陈兰刺痛得整个下午打麻将，都在不停点炮，最后输了好几大百，郁闷得不行。
晚上顾茉莉和雷悦他们出去玩之后，顾华锋背着女儿指出陈兰的心态有点扭曲，陈兰火冒三丈：“现在社会变化得多复杂啊，别你女儿成了老剩女，到时候都是歪瓜裂枣的让她去选，你让我们俩怎么出去见人？”
“感情这种事，急不来的。”
“急不来，也要多制造机会。顾华锋同志，这件事你必须无条件跟我站在一条线上！稍微对她宽松那么一点点，就可能后患无穷你知不知道？”
“行，我保持沉默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