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付刚脸色很奇怪,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钱都被我掏干净了,居然还有……啧啧,下手早了——”
他看着瘫在地上,血迹斑斑的我,挤出来一个笑。
不知道哪扯来的湿毛巾,就那么胡乱地给我擦了擦。
又拿着我的衣服,给我套上。
“你东西寄过来了,怎么打开?”
他右手指缝里夹着钢针,想来是不怕我不说实话。
“你还存着多少?怎么会寄到这来?”
我轻轻扯出一个笑,“你之前出去不是打听过了吗?”
“我是一个寡妇,死了两任丈夫,继承了大笔遗产。”
“男方亲戚都在找我,找这笔钱。”
“所以我才逃到这,没有后手,我怎么放心跟你过日子?”
“可惜啊,找错了人。”
“有多少钱?”
“挺多的吧,只要我活着,就花不完。”
付刚冷哼了一声,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你那俩老公,怕也不是好死吧?”
昨晚的“表现”,让他看出来,我也不是一般妇人。
“活着,跟好好活着,是两个意思。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吧。”
他的大手按在我纤细的脖颈上,直到我轻轻点了点头。
昨夜的凌虐似乎只是一场噩梦,他笃定拿捏了我的把柄,我会自动忘记那一夜,继续对他言听计从。
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我轻声道,“只要你对我好,我的就是你的。”
他小心地将保险箱放进卧室,双眼灼灼地看了又看。
“怎么粘了这么多猫毛?”
“路上粘的吧,没事儿。哥,来喝汤了。”
我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汤,一只手伸到背后抓了抓。
猫眼儿形状的红斑慢慢变大,隐没在他的背心下。
我勾了勾唇角,又给他添了一碗汤。
当晚,他在床上不停翻滚,身后的皮肉,一点点一块块开始掉。
醒来后,付刚精神不振,面色青黑。
自己主动去厨房盛汤了。
裸露的后背,猩红一片。
6
我当着付刚的面打开了保险箱,并将密码告诉了他。
他眼睛钉在金条上,拔不出来。
我说,“这些足够我们用很久了吧。”
“够!够!哈哈哈!”
付刚搓着手大笑,“有了这些钱,老子何必再躲躲藏藏!”
“哥,你在躲什么?”
“我的事,少打听。”付刚自知失言,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之后的日子,付刚白天基本不见人,晚上才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他对我的看管更严了,我日日被锁在卧室里,只有他回来的时候,才允许我出来给他做汤喝。
锁着我,我也无所谓。
小猫崽几乎天天从窗户里钻进来,跟我玩儿。
这小家伙儿长大了不少,最爱在床头磨爪子。
我一边炮制熬汤的材料,一边看它玩儿。
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来。
它每次都磨同一个地方,床头靠背的侧边都要磨坏了。
我心底没来由地一慌,心脏突突跳着,很难受。
我凑过去看它,它喵呜了几声,跳过来,又扭头看着那里。
那里已经被划开,露出一条细细的金色的线。
我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捏着那条线,我将里面的东西勾了出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一声接一声,怦怦的心跳,震得我胸痛。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串项链,一串由各种骨头串起来的项链。
有动物的,有孩童的,还有一个男人的。
男人的骨头最多,一共十个,每一个都是不同手指的第二节指骨。
我先生的,指骨。
7
刻在我灵魂里的,独属于先生的味道。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颤抖地摔坐在地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喵嗷——”
猫崽的厉叫如惊雷般砸入我脑海。
堪堪将要疯魔的我拉了回来。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小心地将项链贴在心口。
先生,我好痛啊——
付刚日渐张狂,行事早没了之前的谨慎模样。
钱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没几天保险柜就见底了。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所剩无几的保险柜,阴恻恻地盯着我问,
“你动这些钱了?”
我摇摇头,“密码你不是改了吗?”
付刚嘬了嘬牙花子,“手气忒差了,这么快就见底儿了……”
他脸上又堆起了笑,问道,“宝儿啊,钱不够花了,你联系联系,再寄点?”
“一月一次哪够,半月一次,哦不,十天一次,咋样?”
“不行。”
付刚愣了一下,没想到吃过苦头的我,会拒绝。
“怎么不行?你肉皮子痒了是吧?”
他见我一只手摸着手臂上的伤痕,眼珠子跟着转了转。
“宝儿啊,还生我气呢?我这不是脑子发昏吗,手没个轻重……”
“这几天运气来了,肯定能翻本儿。到时候赢了钱都给你——”
“你知道我这钱是怎么来的,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不能主动联系对方,不然露了行踪,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付刚面色焦躁难耐,喘着粗气说道,
“怕什么怕!叫我的意思,干脆把你存的金条都取回来,在我眼皮子底下放着,我看谁敢来抢!”
我低着头不说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付刚瞧我不为所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哼哼,你这小娘们儿,跟老子玩儿心眼儿呢!”
“还想去地窖走一圈吗?说,还有钱藏在哪儿了?”
说罢一把薅住我的头发,
“没有钱,你就给老子去赚,我那几个哥们儿,对你可是惦记的很那。”
我听后面色瞬间惨白,求饶道,
“哥,你说过,只让我伺候你一个的。我说……”
付刚松了手,啐了一口,死盯着我。
“来之前,藏了一部分在村口的大树底下,你去挖就是了。”
付刚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
我面上惧怕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
听说,赌场里的打手下手挺狠的……
8
夜里,小猫崽带着狸花,大橘和三花来来回回好几趟。
我跟它们聊得可好了。
所以,才没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呢。
当我睡醒打开院门的时候,发现付刚下肢被打得血肉模糊,瘫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
啧啧,昨晚还下了大雨。
老天爷真给力啊。
我一只手抓着付刚的脑袋,将他拖进屋里,扔到床上。
看着他被揍成猪头的脸,撇了撇嘴。
拿出他塞在被褥下的钢针,狠狠戳到他受伤的腿上。
只听“嗷——”的一声,付刚醒了。
他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我摇摇头,“我骗你?怎么会呢!”
看来大橘的消息还是挺准的。
付刚确实在树底下挖出了金条,本打算在赌场大杀四方。
可没想到,一直输一直输,输得他眼都绿了。
等他想走的时候,却被赌场的人拦住了。
那些人将他输掉的“金子”都扔了回来,付刚一看,这哪是金子啊,一坨坨风干了,梆硬的臭粑粑啊!
他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自个儿在雨里爬回了家。
“哥哎,赌场的人说话能信?金子是不是你自己挖出来的?是不是你亲手给他们的?”
我拿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你这是被他们给骗了!他们肯定看你出手阔绰,想讹你钱呢!”
付刚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傻了,少了往日的精明,倒信了我的话。
毕竟,金子是实实在在揣在怀里的,这感觉能错?
他又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障眼法啊。
看着他在床上疼得不断呻吟,我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流进四肢百骸。
看来他真的痛啊。
还不够啊,肉体的疼痛怎么比得上精神的折磨?
我握了握手,轻呼一口气,“好好养着吧!”
“汤,汤……”
呦,自己都知道要汤喝了。
我笑得妖娆,搅动着锅里的“蘑菇汤”。
汤水沸腾,翻滚,黑色的皮毛、肉块,若隐若现。
9
付刚的恢复能力很强,下肢的皮肉伤没多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只不过腿还瘸着。
他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红斑,大片大片的红斑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布满了全身。
这些状似猫眼的红斑非常奇怪,白天会隐去大半,不痛不痒。
到了夜里,浑身就像被猫抓一般难受,后半夜还会溃烂流脓,痛不欲生。
这种痛,如蛆附骨,真真儿地往人心里钻。
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扎入了钢针,直入肺腑。
每当他受不住哀嚎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轻声说,
“挺一挺,太阳出来就好了。”
“再挺一挺,不出声就不痛了。”
他挺了一晚就受不住了,拖着瘸腿去找大夫。
怕我逃了,每次出门他都将我锁在卧室里。
窗外的小猫走了几个来回,我便知晓了他在外的惨状,笑倒在了床铺上。
这病跟活了一样,每当他去看大夫,症状就消失大半,一回家,照样痛。
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什么,还有人觉得他谎话连篇,拿大夫开玩笑。
附近的几家诊所,都不乐意接待他了。
他也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你前夫,到底怎么死的?”
“嗯?病死的咯。”
他眼神阴鸷,看着养的珠圆玉润的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汤,怎么从没见你喝过?”
我嗤笑一声,“哥哥哎,那汤里可都是宝贝,我哪舍得喝啊。”
“里头到底放了什么!!”
“哎呦,地窖里有什么,汤里就有什么咯!”
付刚一愣,豆大的汗珠就淌了下来。
呵,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害怕了?
付刚伸手要钳住我,怎奈腿脚不好,被我闪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不敢置信,我怎么敢这么对他。
我不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温顺地承受他隔三差五的虐打吗?
我不是他训好的一条随时乞怜的母狗吗?
我不是被他打得耳朵出血,还在对他讨好地笑吗?
难道都是幻觉?
付刚晃了晃脑袋,“不,不对。你的伤呢?昨天拍视频留下的伤呢?”
“是啊,我的伤呢?”
我勾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啊?我天天好吃好喝,哪来的伤啊——”
说罢,我在他眼前转了一圈,让他再仔细地瞧了瞧。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付刚喘着粗气,低吼。
他顺手抓起身旁的椅子向我砸去。
然后猛地蹿起来,骑在沙发上,对着空气一顿猛打。
看他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将谁剥皮拆骨。
“你说不说!是不是给我下了药,是不是!”
“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他发狂,
他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化成源源不断的能量进入到我的身体。
我舒服的呻吟出声,真不错。
比前两个可强多了。
老公,加油哦!
10
当初折磨我最狠的就是付刚,所以他承受的痛苦,比他那俩同伙,也就是我前两任死掉的老公,要大得多。
灵魂越贪婪越暴虐,做的恶事越多的人,对我的汤水就越无法抵抗。
药效自然也越强。
付刚瘫在床上,每晚都要经受皮肤溃烂脱落的痛苦。
白天,那身散发恶臭的皮肉,又奇迹般地愈合。
反反复复,无休止。
每晚我都会在他耳边说,
“挺一挺,明天就好了。”
“挺一挺,明天就不痛了。”
他在痛苦中渴求着希望,求我给他解药,求我放过他。
我答应了,明天就放过他。
明天,永远都在明天。
他不断体会着希望被磨灭的痛苦,精神和肉体都陷入炼狱里。
在他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刻,他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他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放过他?多好笑。
我摸了摸变换了面容的脸,“啊,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以前是什么模样了。”
“你还记得吗?”
“五里铺,村西头,新嫁娘,着红装……”
“哦对,我那前两任死鬼老公,跟你还是熟人呢!”
“张军,王吉。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能坚持这么久,好棒棒哦!”
他的目光,在我慢慢的呢喃声中,由困惑转为惊恐。
在看到我挂在胸前的指骨项链时,他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是,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试过——我试过啊——”
“是啊,你试过啊。明明都用烟头试过了啊——”
“第一次,将烟头按在我胸口,窒息昏迷的我动了一下。”
我拍拍脑袋,“当时你说了什么?”
“还没死透啊——”
“接着又勒紧了我的脖子,用烟头试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我再也没了生息。”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狸奴啊,非人非鬼,专找恶人。嘻嘻——”
11
我为了让付刚说出实情,多给他喂了几碗汤药,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
跟他磨了这么久,也快到时间了。
我想知道,他们把我先生,埋在了哪里。
清明将至,我要在清明前,将先生好好安葬。
否则,曝尸荒野三年,先生这辈子都不得安息。
这也是我除了复仇外,唯一的执念。
付刚听了我的话,青黑干瘪的脸上显出一丝怪异的笑。
“我不知道。”
“我们先埋的你,等回去搬那男的尸体的时候,他不见了。”
“可能是,跑了吧——”
跑了,跑了——
我心神俱震,同样的话,我好像听过。
前两个畜牲,死前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该不该信呢?
付刚咧开嘴角,“我也奇怪呢,那男的真能抗,命真硬。”
“他手指头,是我一根一根钳下来的。疼晕过去,又醒过来,都没吱一声。”
“他以为这样抗着,我们就能放过你们。哼哼——”
“后来啊,我们断了他的手脚,先拿电话线勒的脖子,线居然断了。然后又找的铁链,这才把他勒死。”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能跑。”
“不然这几年,我为啥躲躲藏藏?”
“还不是怕他跑了报警抓我们。”
说罢,他嘿嘿一乐。
“没准儿这人吓破了胆儿,没报警呢。”
“现在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儿子都生了吧,哈哈哈哈——”
你放屁!先生若是真的活着,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付刚,阴狠毒辣,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死也要让我不痛快。
一定是!
等我回过神来时,付刚用刚恢复的力气,点燃了床单,兜头向我扑来。
我躲闪不及,摔倒在地。
付刚趁机掐住了我的脖子。
“什么狸奴,不过是成了精的猫。你当老子不知道呢!”
“狸子怕火。”
“老子死也要先弄死你这妖精!”
12
付刚好像忘了夜幕来临后的痛苦,只有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一手拽过身旁的板凳,就往我脑袋上砸。
“老子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第三回——”
“不信弄不死你!”
“嗷呜——”
“啊——”
板凳砸下的瞬间,被付刚甩了出去。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猫,狠狠咬在他的手上。
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猫涌了进来,冲着付刚而去。
我趁势踢在他裤裆上,将他掀翻。
数十只猫扑在他身上,抓挠撕咬。
他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渐渐我连他的样子都看不到了。
只有一只接一只的猫,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崽跳进我怀里,用小尾巴在我胳膊上扫来扫去。
我瞅了瞅,呦,熟人儿。
我轻叹一口气,还好它们来了。
狸奴怕火,是真的。
狸奴以恶人的痛苦为养料,可生死人,肉白骨。
也可将死去狸子的怨气化为毒药复仇。
但是自身战力却不行,和一般女子无异。
我看着还在挣扎的付刚,问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我先生,真的还活着?”
大猫小猫配合地露出付刚已经不成人形的脸。
他嘶吼着,“救我!救我!”
“是真的,是真的,我真没埋他啊,真没有——”
我的心跟着颤了颤,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挥了挥手,“交给你们了。”
没一会儿,付刚彻底没了动静。
我看着还在啃咬他尸体的猫儿们,轻声说,“咬死就算了,这种人的肉,是臭的吧。”
猫儿们,喵呜喵呜叫了几声,似是在回应我。
13
付刚因为要避人耳目,所以住的很偏僻。
这导致他剩下的尸骨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他身上的红斑早没了踪迹。
警察看到现场后啧啧称奇,头一次见有人被猫咬死的。
当他们发现那个地窖的时候,偷偷骂了句,死有余辜。
付刚常去的赌场被警察一窝端了。
据热心群众说,举报人是一只奶牛猫。
我抹去了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寻着记忆回到故乡去。
三个仇人,都死了。
我的怨气,散了。
唯有先生,是我唯一的执念。
清明将至,先生,你到底在哪里?
我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却遍寻不到先生的影子。
风里,有善心之人的馨香,有纯真之人的甜香,有冷漠之人的霉味,也有自私之人的馊味……
却独独没有先生的味道。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们俩都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
小时候物资稀缺,谁家粮食也不宽裕。
可他总能找到好吃的,并且把一大半都留给我。
长大了,我们很自然便在一起了。
他爱我,疼我,条件好了之后,便再舍不得我吃一点苦。
有一次,我下厨不小心切到了手。
他比我还心疼,眼眶瞬间就红了。
从此再没让我进过厨房。
我们一起打工赚钱,攒够了钱就在村西头盖了一处小房子,成了家。
那一晚,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
可那幸福,也在那一晚终结了。
我们住的偏僻,发现歹人后根本来不及呼救。
地狱般的一晚,便开始了。
我变成狸奴后,离那晚已过去了十日。
我们俩,也成了村里人口中的——消失的夫妻。
大家找过我们,看见屋里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还报了警。
可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化身成了狸奴,那先生呢?先生为何也寻不到?
那三个畜牲的话,我能信吗?
回到家乡,我们的屋子已经破败不堪,院里长满了杂草。
因为发生过意外,所以也没什么人敢靠近。
我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望着远方出神。
先生,你到底在哪里?
“姑娘,你是来找人的?”
14
一个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白发苍苍,慈眉善目。
肩膀上蹲坐着一只奶牛猫,歪着头看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轻叹一口气,“惨哪——”
“这家人,可真惨哪——”
“您知道什么?”
从婆婆的口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在我被那几个畜牲拉出去掩埋时,先生确实活了过来。
他当时手脚都被打断了,脖子上还勒着铁链。
整个头肿得不像样子,眼睛瞎了,看不了路。
不知道他是回光返照,还是哪里来的气力。
他四肢着地,一点点挪向了田沟里。
那几个畜牲返回来不见了人,心里也是慌乱,加之天快亮了,村里有了动静,几人就逃了。
先生就在田沟里,一点点地挪着向前移动。
婆婆又叹了口气,“我发现他的时候,离这有五里地。”
“膝盖,手肘,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我想啊,他是想爬到村里找人救命。可惜,弄反了方向。”
“可怜哪,那身上的伤哟,老婆子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怎么能撑那么久,爬那么远。”
我的心好像被挖空了,呼呼地灌着冷风。
他该多疼啊——他多疼啊——
我想哭,可是我没有眼泪了,成了狸奴后,我已经失去落泪的权利了。
“您是他最后见到的人……他,他有没有什么话……”
“都成那样了,哪里还说得出话啊。”
婆婆摇摇头,眯着眼睛看向我,“有时候,人不说话,你也能懂他的意思。”
“狸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心头一震,脑中闪现一连串的画面。
是她,是她!
15
是她把我从土里挖了出来,是她让我成了狸奴!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所以,您第一个遇到的是他!您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像救你一样,救他?”
“你以为谁都能成狸奴?那时候,你可是死的透透的,而他还有一口气,你说我救谁?”
“所以——”
“是啊,他让我救你,他爬那么远,也是想找人救你,都是为了你啊,姑娘。”
“为了你,他舍了自己的身体,助你重塑形貌。不然,就你那破烂不成样的尸身,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我想救也救不活。”
所以,我遍寻不到,先生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
我们俩,从那刻开始,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婆婆看着我呆愣的样子,敲了敲我的脑袋。
“看你精气神散了大半,怎么?报了仇,自己也不想活了?”
我垂头不语。
当时那畜牲的话,确实让我信了几分。
心里提着的那股气儿,就散了大半。
原想着,若是能再见先生一面,哪怕他当时真的逃了,我也不怨他的。
能活着,总归是好的……
“啪——”婆婆一巴掌呼在我背上。
“你的命还长着呢,活着,总有希望。”
“想清楚了没?想清楚了就赶紧跟我走,你可欠我一条命呢!”
“搞死个把人渣,你就用了三年,最后还差点失手,真是笨到家了!”
“人心不古啊,还有那么多狸子等着你去救,别耽误功夫了!”
“跟上,跟上!”
“哎,哎——”
先生,等我积蓄力量,我们总有再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