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温2024-06-04 11:307,146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

付刚脸色很奇怪,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钱都被我掏干净了,居然还有……啧啧,下手早了——”

他看着瘫在地上,血迹斑斑的我,挤出来一个笑。

不知道哪扯来的湿毛巾,就那么胡乱地给我擦了擦。

又拿着我的衣服,给我套上。

“你东西寄过来了,怎么打开?”

他右手指缝里夹着钢针,想来是不怕我不说实话。

“你还存着多少?怎么会寄到这来?”

我轻轻扯出一个笑,“你之前出去不是打听过了吗?”

“我是一个寡妇,死了两任丈夫,继承了大笔遗产。”

“男方亲戚都在找我,找这笔钱。”

“所以我才逃到这,没有后手,我怎么放心跟你过日子?”

“可惜啊,找错了人。”

“有多少钱?”

“挺多的吧,只要我活着,就花不完。”

付刚冷哼了一声,他听懂了我的意思。

“你那俩老公,怕也不是好死吧?”

昨晚的“表现”,让他看出来,我也不是一般妇人。

“活着,跟好好活着,是两个意思。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吧。”

他的大手按在我纤细的脖颈上,直到我轻轻点了点头。

昨夜的凌虐似乎只是一场噩梦,他笃定拿捏了我的把柄,我会自动忘记那一夜,继续对他言听计从。

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我轻声道,“只要你对我好,我的就是你的。”

他小心地将保险箱放进卧室,双眼灼灼地看了又看。

“怎么粘了这么多猫毛?”

“路上粘的吧,没事儿。哥,来喝汤了。”

我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喝着汤,一只手伸到背后抓了抓。

猫眼儿形状的红斑慢慢变大,隐没在他的背心下。

我勾了勾唇角,又给他添了一碗汤。

当晚,他在床上不停翻滚,身后的皮肉,一点点一块块开始掉。

醒来后,付刚精神不振,面色青黑。

自己主动去厨房盛汤了。

裸露的后背,猩红一片。

6

我当着付刚的面打开了保险箱,并将密码告诉了他。

他眼睛钉在金条上,拔不出来。

我说,“这些足够我们用很久了吧。”

“够!够!哈哈哈!”

付刚搓着手大笑,“有了这些钱,老子何必再躲躲藏藏!”

“哥,你在躲什么?”

“我的事,少打听。”付刚自知失言,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之后的日子,付刚白天基本不见人,晚上才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他对我的看管更严了,我日日被锁在卧室里,只有他回来的时候,才允许我出来给他做汤喝。

锁着我,我也无所谓。

小猫崽几乎天天从窗户里钻进来,跟我玩儿。

这小家伙儿长大了不少,最爱在床头磨爪子。

我一边炮制熬汤的材料,一边看它玩儿。

看着看着,就觉出不对来。

它每次都磨同一个地方,床头靠背的侧边都要磨坏了。

我心底没来由地一慌,心脏突突跳着,很难受。

我凑过去看它,它喵呜了几声,跳过来,又扭头看着那里。

那里已经被划开,露出一条细细的金色的线。

我的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捏着那条线,我将里面的东西勾了出来。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一声接一声,怦怦的心跳,震得我胸痛。

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串项链,一串由各种骨头串起来的项链。

有动物的,有孩童的,还有一个男人的。

男人的骨头最多,一共十个,每一个都是不同手指的第二节指骨。

我先生的,指骨。

7

刻在我灵魂里的,独属于先生的味道。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颤抖地摔坐在地上。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喵嗷——”

猫崽的厉叫如惊雷般砸入我脑海。

堪堪将要疯魔的我拉了回来。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小心地将项链贴在心口。

先生,我好痛啊——

付刚日渐张狂,行事早没了之前的谨慎模样。

钱财如流水般花了出去,没几天保险柜就见底了。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所剩无几的保险柜,阴恻恻地盯着我问,

“你动这些钱了?”

我摇摇头,“密码你不是改了吗?”

付刚嘬了嘬牙花子,“手气忒差了,这么快就见底儿了……”

他脸上又堆起了笑,问道,“宝儿啊,钱不够花了,你联系联系,再寄点?”

“一月一次哪够,半月一次,哦不,十天一次,咋样?”

“不行。”

付刚愣了一下,没想到吃过苦头的我,会拒绝。

“怎么不行?你肉皮子痒了是吧?”

他见我一只手摸着手臂上的伤痕,眼珠子跟着转了转。

“宝儿啊,还生我气呢?我这不是脑子发昏吗,手没个轻重……”

“这几天运气来了,肯定能翻本儿。到时候赢了钱都给你——”

“你知道我这钱是怎么来的,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不能主动联系对方,不然露了行踪,可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付刚面色焦躁难耐,喘着粗气说道,

“怕什么怕!叫我的意思,干脆把你存的金条都取回来,在我眼皮子底下放着,我看谁敢来抢!”

我低着头不说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付刚瞧我不为所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哼哼,你这小娘们儿,跟老子玩儿心眼儿呢!”

“还想去地窖走一圈吗?说,还有钱藏在哪儿了?”

说罢一把薅住我的头发,

“没有钱,你就给老子去赚,我那几个哥们儿,对你可是惦记的很那。”

我听后面色瞬间惨白,求饶道,

“哥,你说过,只让我伺候你一个的。我说……”

付刚松了手,啐了一口,死盯着我。

“来之前,藏了一部分在村口的大树底下,你去挖就是了。”

付刚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

我面上惧怕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

听说,赌场里的打手下手挺狠的……

8

夜里,小猫崽带着狸花,大橘和三花来来回回好几趟。

我跟它们聊得可好了。

所以,才没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呢。

当我睡醒打开院门的时候,发现付刚下肢被打得血肉模糊,瘫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

啧啧,昨晚还下了大雨。

老天爷真给力啊。

我一只手抓着付刚的脑袋,将他拖进屋里,扔到床上。

看着他被揍成猪头的脸,撇了撇嘴。

拿出他塞在被褥下的钢针,狠狠戳到他受伤的腿上。

只听“嗷——”的一声,付刚醒了。

他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我摇摇头,“我骗你?怎么会呢!”

看来大橘的消息还是挺准的。

付刚确实在树底下挖出了金条,本打算在赌场大杀四方。

可没想到,一直输一直输,输得他眼都绿了。

等他想走的时候,却被赌场的人拦住了。

那些人将他输掉的“金子”都扔了回来,付刚一看,这哪是金子啊,一坨坨风干了,梆硬的臭粑粑啊!

他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自个儿在雨里爬回了家。

“哥哎,赌场的人说话能信?金子是不是你自己挖出来的?是不是你亲手给他们的?”

我拿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你这是被他们给骗了!他们肯定看你出手阔绰,想讹你钱呢!”

付刚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傻了,少了往日的精明,倒信了我的话。

毕竟,金子是实实在在揣在怀里的,这感觉能错?

他又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障眼法啊。

看着他在床上疼得不断呻吟,我感觉到一股久违的暖意,流进四肢百骸。

看来他真的痛啊。

还不够啊,肉体的疼痛怎么比得上精神的折磨?

我握了握手,轻呼一口气,“好好养着吧!”

“汤,汤……”

呦,自己都知道要汤喝了。

我笑得妖娆,搅动着锅里的“蘑菇汤”。

汤水沸腾,翻滚,黑色的皮毛、肉块,若隐若现。

9

付刚的恢复能力很强,下肢的皮肉伤没多久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只不过腿还瘸着。

他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红斑,大片大片的红斑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布满了全身。

这些状似猫眼的红斑非常奇怪,白天会隐去大半,不痛不痒。

到了夜里,浑身就像被猫抓一般难受,后半夜还会溃烂流脓,痛不欲生。

这种痛,如蛆附骨,真真儿地往人心里钻。

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扎入了钢针,直入肺腑。

每当他受不住哀嚎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轻声说,

“挺一挺,太阳出来就好了。”

“再挺一挺,不出声就不痛了。”

他挺了一晚就受不住了,拖着瘸腿去找大夫。

怕我逃了,每次出门他都将我锁在卧室里。

窗外的小猫走了几个来回,我便知晓了他在外的惨状,笑倒在了床铺上。

这病跟活了一样,每当他去看大夫,症状就消失大半,一回家,照样痛。

找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什么,还有人觉得他谎话连篇,拿大夫开玩笑。

附近的几家诊所,都不乐意接待他了。

他也终于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你前夫,到底怎么死的?”

“嗯?病死的咯。”

他眼神阴鸷,看着养的珠圆玉润的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汤,怎么从没见你喝过?”

我嗤笑一声,“哥哥哎,那汤里可都是宝贝,我哪舍得喝啊。”

“里头到底放了什么!!”

“哎呦,地窖里有什么,汤里就有什么咯!”

付刚一愣,豆大的汗珠就淌了下来。

呵,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害怕了?

付刚伸手要钳住我,怎奈腿脚不好,被我闪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不敢置信,我怎么敢这么对他。

我不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温顺地承受他隔三差五的虐打吗?

我不是他训好的一条随时乞怜的母狗吗?

我不是被他打得耳朵出血,还在对他讨好地笑吗?

难道都是幻觉?

付刚晃了晃脑袋,“不,不对。你的伤呢?昨天拍视频留下的伤呢?”

“是啊,我的伤呢?”

我勾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啊?我天天好吃好喝,哪来的伤啊——”

说罢,我在他眼前转了一圈,让他再仔细地瞧了瞧。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付刚喘着粗气,低吼。

他顺手抓起身旁的椅子向我砸去。

然后猛地蹿起来,骑在沙发上,对着空气一顿猛打。

看他恶狠狠的模样,仿佛要将谁剥皮拆骨。

“你说不说!是不是给我下了药,是不是!”

“我打死你,打死你!”

我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他发狂,

他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化成源源不断的能量进入到我的身体。

我舒服的呻吟出声,真不错。

比前两个可强多了。

老公,加油哦!

10

当初折磨我最狠的就是付刚,所以他承受的痛苦,比他那俩同伙,也就是我前两任死掉的老公,要大得多。

灵魂越贪婪越暴虐,做的恶事越多的人,对我的汤水就越无法抵抗。

药效自然也越强。

付刚瘫在床上,每晚都要经受皮肤溃烂脱落的痛苦。

白天,那身散发恶臭的皮肉,又奇迹般地愈合。

反反复复,无休止。

每晚我都会在他耳边说,

“挺一挺,明天就好了。”

“挺一挺,明天就不痛了。”

他在痛苦中渴求着希望,求我给他解药,求我放过他。

我答应了,明天就放过他。

明天,永远都在明天。

他不断体会着希望被磨灭的痛苦,精神和肉体都陷入炼狱里。

在他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刻,他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他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放过他?多好笑。

我摸了摸变换了面容的脸,“啊,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以前是什么模样了。”

“你还记得吗?”

“五里铺,村西头,新嫁娘,着红装……”

“哦对,我那前两任死鬼老公,跟你还是熟人呢!”

“张军,王吉。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能坚持这么久,好棒棒哦!”

他的目光,在我慢慢的呢喃声中,由困惑转为惊恐。

在看到我挂在胸前的指骨项链时,他吓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是,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我试过——我试过啊——”

“是啊,你试过啊。明明都用烟头试过了啊——”

“第一次,将烟头按在我胸口,窒息昏迷的我动了一下。”

我拍拍脑袋,“当时你说了什么?”

“还没死透啊——”

“接着又勒紧了我的脖子,用烟头试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我再也没了生息。”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狸奴啊,非人非鬼,专找恶人。嘻嘻——”

11

我为了让付刚说出实情,多给他喂了几碗汤药,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

跟他磨了这么久,也快到时间了。

我想知道,他们把我先生,埋在了哪里。

清明将至,我要在清明前,将先生好好安葬。

否则,曝尸荒野三年,先生这辈子都不得安息。

这也是我除了复仇外,唯一的执念。

付刚听了我的话,青黑干瘪的脸上显出一丝怪异的笑。

“我不知道。”

“我们先埋的你,等回去搬那男的尸体的时候,他不见了。”

“可能是,跑了吧——”

跑了,跑了——

我心神俱震,同样的话,我好像听过。

前两个畜牲,死前也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该不该信呢?

付刚咧开嘴角,“我也奇怪呢,那男的真能抗,命真硬。”

“他手指头,是我一根一根钳下来的。疼晕过去,又醒过来,都没吱一声。”

“他以为这样抗着,我们就能放过你们。哼哼——”

“后来啊,我们断了他的手脚,先拿电话线勒的脖子,线居然断了。然后又找的铁链,这才把他勒死。”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能跑。”

“不然这几年,我为啥躲躲藏藏?”

“还不是怕他跑了报警抓我们。”

说罢,他嘿嘿一乐。

“没准儿这人吓破了胆儿,没报警呢。”

“现在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儿子都生了吧,哈哈哈哈——”

你放屁!先生若是真的活着,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付刚,阴狠毒辣,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死也要让我不痛快。

一定是!

等我回过神来时,付刚用刚恢复的力气,点燃了床单,兜头向我扑来。

我躲闪不及,摔倒在地。

付刚趁机掐住了我的脖子。

“什么狸奴,不过是成了精的猫。你当老子不知道呢!”

“狸子怕火。”

“老子死也要先弄死你这妖精!”

12

付刚好像忘了夜幕来临后的痛苦,只有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一手拽过身旁的板凳,就往我脑袋上砸。

“老子能杀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第三回——”

“不信弄不死你!”

“嗷呜——”

“啊——”

板凳砸下的瞬间,被付刚甩了出去。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猫,狠狠咬在他的手上。

一只,两只,三只……

越来越多的猫涌了进来,冲着付刚而去。

我趁势踢在他裤裆上,将他掀翻。

数十只猫扑在他身上,抓挠撕咬。

他尖叫着,在地上打滚,渐渐我连他的样子都看不到了。

只有一只接一只的猫,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崽跳进我怀里,用小尾巴在我胳膊上扫来扫去。

我瞅了瞅,呦,熟人儿。

我轻叹一口气,还好它们来了。

狸奴怕火,是真的。

狸奴以恶人的痛苦为养料,可生死人,肉白骨。

也可将死去狸子的怨气化为毒药复仇。

但是自身战力却不行,和一般女子无异。

我看着还在挣扎的付刚,问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我先生,真的还活着?”

大猫小猫配合地露出付刚已经不成人形的脸。

他嘶吼着,“救我!救我!”

“是真的,是真的,我真没埋他啊,真没有——”

我的心跟着颤了颤,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挥了挥手,“交给你们了。”

没一会儿,付刚彻底没了动静。

我看着还在啃咬他尸体的猫儿们,轻声说,“咬死就算了,这种人的肉,是臭的吧。”

猫儿们,喵呜喵呜叫了几声,似是在回应我。

13

付刚因为要避人耳目,所以住的很偏僻。

这导致他剩下的尸骨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他身上的红斑早没了踪迹。

警察看到现场后啧啧称奇,头一次见有人被猫咬死的。

当他们发现那个地窖的时候,偷偷骂了句,死有余辜。

付刚常去的赌场被警察一窝端了。

据热心群众说,举报人是一只奶牛猫。

我抹去了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寻着记忆回到故乡去。

三个仇人,都死了。

我的怨气,散了。

唯有先生,是我唯一的执念。

清明将至,先生,你到底在哪里?

我走了很多路,见了很多人,却遍寻不到先生的影子。

风里,有善心之人的馨香,有纯真之人的甜香,有冷漠之人的霉味,也有自私之人的馊味……

却独独没有先生的味道。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们俩都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

小时候物资稀缺,谁家粮食也不宽裕。

可他总能找到好吃的,并且把一大半都留给我。

长大了,我们很自然便在一起了。

他爱我,疼我,条件好了之后,便再舍不得我吃一点苦。

有一次,我下厨不小心切到了手。

他比我还心疼,眼眶瞬间就红了。

从此再没让我进过厨房。

我们一起打工赚钱,攒够了钱就在村西头盖了一处小房子,成了家。

那一晚,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

可那幸福,也在那一晚终结了。

我们住的偏僻,发现歹人后根本来不及呼救。

地狱般的一晚,便开始了。

我变成狸奴后,离那晚已过去了十日。

我们俩,也成了村里人口中的——消失的夫妻。

大家找过我们,看见屋里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还报了警。

可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化身成了狸奴,那先生呢?先生为何也寻不到?

那三个畜牲的话,我能信吗?

回到家乡,我们的屋子已经破败不堪,院里长满了杂草。

因为发生过意外,所以也没什么人敢靠近。

我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望着远方出神。

先生,你到底在哪里?

“姑娘,你是来找人的?”

14

一个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白发苍苍,慈眉善目。

肩膀上蹲坐着一只奶牛猫,歪着头看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轻叹一口气,“惨哪——”

“这家人,可真惨哪——”

“您知道什么?”

从婆婆的口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在我被那几个畜牲拉出去掩埋时,先生确实活了过来。

他当时手脚都被打断了,脖子上还勒着铁链。

整个头肿得不像样子,眼睛瞎了,看不了路。

不知道他是回光返照,还是哪里来的气力。

他四肢着地,一点点挪向了田沟里。

那几个畜牲返回来不见了人,心里也是慌乱,加之天快亮了,村里有了动静,几人就逃了。

先生就在田沟里,一点点地挪着向前移动。

婆婆又叹了口气,“我发现他的时候,离这有五里地。”

“膝盖,手肘,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我想啊,他是想爬到村里找人救命。可惜,弄反了方向。”

“可怜哪,那身上的伤哟,老婆子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怎么能撑那么久,爬那么远。”

我的心好像被挖空了,呼呼地灌着冷风。

他该多疼啊——他多疼啊——

我想哭,可是我没有眼泪了,成了狸奴后,我已经失去落泪的权利了。

“您是他最后见到的人……他,他有没有什么话……”

“都成那样了,哪里还说得出话啊。”

婆婆摇摇头,眯着眼睛看向我,“有时候,人不说话,你也能懂他的意思。”

“狸奴,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心头一震,脑中闪现一连串的画面。

是她,是她!

15

是她把我从土里挖了出来,是她让我成了狸奴!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所以,您第一个遇到的是他!您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像救你一样,救他?”

“你以为谁都能成狸奴?那时候,你可是死的透透的,而他还有一口气,你说我救谁?”

“所以——”

“是啊,他让我救你,他爬那么远,也是想找人救你,都是为了你啊,姑娘。”

“为了你,他舍了自己的身体,助你重塑形貌。不然,就你那破烂不成样的尸身,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了,我想救也救不活。”

所以,我遍寻不到,先生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原来他一直都在。

我们俩,从那刻开始,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婆婆看着我呆愣的样子,敲了敲我的脑袋。

“看你精气神散了大半,怎么?报了仇,自己也不想活了?”

我垂头不语。

当时那畜牲的话,确实让我信了几分。

心里提着的那股气儿,就散了大半。

原想着,若是能再见先生一面,哪怕他当时真的逃了,我也不怨他的。

能活着,总归是好的……

“啪——”婆婆一巴掌呼在我背上。

“你的命还长着呢,活着,总有希望。”

“想清楚了没?想清楚了就赶紧跟我走,你可欠我一条命呢!”

“搞死个把人渣,你就用了三年,最后还差点失手,真是笨到家了!”

“人心不古啊,还有那么多狸子等着你去救,别耽误功夫了!”

“跟上,跟上!”

“哎,哎——”

先生,等我积蓄力量,我们总有再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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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狸奴,专嫁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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