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着实让我有些错愕。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但我没多说什么,只回了句好。
挂断电话后,我转头看着窗外,好像在车窗上又看到了那位火急火燎的老人。
依稀记得,儿时跟爷爷去村外的庄稼地,去了半天就又哭又闹,爷爷没办法,就让王大爷先带我回家。
那个下午风和日丽,王大爷背着我走在田间的绿茵小道上,一边给我摘果子,一边哼着山歌:“一只小船轻悠悠,月儿弯弯在当头,人看明月当头挂,我看明月顺水流……”
在他家的院子树下,我睡在他自己做的木床上,他在一旁用蒲扇给我扇风:“咿呀,咿哟,快快睡觉觉咯咿呀咿。”
注:咿在壮语中为小的意思,此处指小孩。
以前带小兰回家的时候,刚好跟他碰面,不明所以的他把我拉到一边说:“倒霉孩子,眼光可以哦,走走走,去阿公家,阿公给你们做好吃的。”
在大家的印象里,王大爷是个脾气暴躁的古板老头,却从没对我发过脾气。
听爷爷说,王大爷曾经有个长孙子,那孩子命不好,还没满月就夭折了,而我又刚好在那时候出世,所以王大爷就觉得我是他长孙重新投的胎。
最主要的是,因为他杀气重的缘故,小孩都很怕他。他第一次抱我的时候原以为我也会哭闹,没想到我不但没哭,还手舞足蹈地对他笑,当场就把他感动得稀里哗啦,更加认定我就是他的长孙。
其实他心里知道我跟他的长孙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糊弄他自己的理由。
再且,老人最疼爱的就是长孙,他对我简直说的上是娇纵了。特别护犊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拿给我,导致他的孙子孙女到现在还看我不顺眼,说我抢走了他们爷爷的爱。
我同样也是把他当成亲爷爷一样看待,所以在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我心里会发出一阵阵空落落的疼。
没办法,生死有命,没有谁能在谁身边得到一个永远。
我提出要请几天假,李星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晚上去看了千妍一下,她年纪太小,次就不带她回去了。
回租房收拾东西,因为停电了,我只能打开手机电筒照路。
准备到门口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外边打雷闪电的,冷不伶仃地看见有个人蹲在门口,谁不怕啊。
她双手环抱着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每当有雷声响起的时候她都会微微颤抖。
我正想问她大晚上不睡觉蹲在这里干什么,却看到了她蓦然抬头时的眼睛。
眼波粼粼,眼圈红肿。
我一时怔住了。
与她相识到现在,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不讲理的蛮横暴力女。
我从未见过她这副脆弱的小女孩状态,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哭。
我蹲到她的面前,小声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没有回答,一直静静地盯着我看。
过了一会儿,一道惊雷乍响,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双手突然抱住我,脑袋使劲往我怀里钻。
软玉温香入怀,我的大脑立即短路了。
什么情况这是。
我没有取笑她,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在我的肩膀上掉眼泪。
跟之前的猜测一样,她害怕打雷。
一直蹲到脚麻的时候,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没事了。”
她把我松开,看着我说:“今天晚上你可以陪着我吗?”
我一头问号。
洗漱过后,我跟着她到了她的屋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上她的门。
本来以为她的房间会布置地很精致,没想到很简约,除了必需品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我还看到落地窗前有一个榻榻米。
仔细回想一下,她每天除了上下班之外都很少出门,吃饭也都是点的外卖。
可能她每天回来后都是坐在那张榻榻米上发呆吧。
繁华的世界,金灿的晚霞,窗前的少女。
真孤独。
她躺回了床上,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外边依旧在打雷下雨,屋子里却好似寂静无声。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在看我,我也在看她。
“聊会儿天吗?”
她问。
“可以。”
我答。
“你是什么星座?”
“白羊。”
“我是天秤。”
“哦。”
“我躺在你的面前,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吗?”
“能让我坐在这里守着,你自己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你还在怨我对你妹妹动手吗?”
“是的,但我不会在背地里对你搞什么小动作。”
“那你要怎么样才可以释怀?”
“小妍亲口说原谅你。”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害怕打雷吗?”
“询问别人不好的过去是在揭别人的伤疤。”
“你的性格好冷,脾气也不好,却又好像是散发着光,可以照亮和温暖别人的光。”
“你迪迦看多了。”
“你会离开吗?在我睡着之后。”
“我一直都会在。”
“你……”,她顿了顿,又问:“你喜欢我吗?如果现在不喜欢,那以后呢?”
天边一道银光划过,她的两只眼睛像黑夜里的两颗宝石滢滢发光。
“不喜欢,以后也不会。”我说:“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晚安。”
“晚安。”
这一夜我过得很不舒服。
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时不时都会醒来,而且两条腿都是麻的。
熬到早上的时候,阳光斜射进来,她还在美美地睡觉,我帮她拉了拉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回屋洗漱一番,下楼跟房东阿婆打了声招呼,开车往村里赶。
自从之前的事情过后,我就没有必要一直待在村里了,村里人也知道我在市里上班,但还是喜欢找我做事,只是基本都被我推掉了。
可是王大爷不一样,他的丧事我必须亲自到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路上我总是下意识地朝后视镜瞄,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却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晚上没有睡好所以出现错觉了吗?
回到村里后,大老远就听到王家人声鼎沸。
王氏一族人丁旺盛,而且王大爷辈分高、威望足,来参与他白事的人绝对不会少。
停好车,进门的时候有不少人跟我打招呼。
我到灵堂的供桌前焚香敬酒,对着已经被白布蒙起来的王大爷说:“阿公,我回来了。”
心里的酸楚在此时达到了极点。
这位老人再也不会对我说、对我笑了。
插上香后,我准备退出去做法事,戴着孝帽的王叔却走过来跟我对耳:“千文,你过来一下,你王公给你留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