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年得到神尊夜息的残余神息之后,将洛书镇河图归位河眼深处,并以摧枯拉朽的态势横扫一切,为祸多年的后巫悉数败退,于家和总盘蛰伏,黄河之乱趋于平定。
安置好一切,他独自去往西边了结与白清云的恩怨。
却不知,有个人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刘远年停步,遥望天尽头的巍峨大山。
变乱的根源不在黄河,而在黄河的源头,在那座如今被称为昆仑的西边大山上。
金光一闪,黄蓝异瞳出现,长发垂背而下,布衣变成雷云绣金黑袍,额顶出现珠玉抹额。
足尖轻点,身影消失,再度出现的,是一道俯视着苍茫大地的巨大身躯。
它矫健的四足立于碧绿苍野之上,乌紫身躯犹如撑起浩瀚碧空,风吹起它金色长须,黄蓝巨瞳威严又温和。
它来自苍穹,闪耀着太虚的光影,肩负着大道的使命。
长尾一扫,三十余丈的身躯直冲云霄!在云中肆意飞梭翱游,离那延绵不绝的插云山脉越来越近。
目光透过万里层云,它俯视着神山一角,一滴晶莹自眼角飘洒而落,莫名滋味袭上心头。
好长啊,那一句诺言,它用了千百年来付诸;那一轮岁月,他用了千百年来更替。
它俯冲而下,山谷两旁的野兽仰天咆哮,兽吟中充斥着由无穷无尽的歌颂与膜拜。
“神尊夜息!神尊夜息!”
落在一处百里无草的山头上,金光再度一闪,刘远年四处打量这片奇怪之处。
昆仑山生意盎然,此处却遍布死气 断石碎屑,无不在诉说曾经发生过的一场大战。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山壁上,上刻几个斑驳狰狞的竖版大字。
鳴雲山,雙神隕落之地!
他望着山璧旁的银发神祇,冷冷问道:“我来了。”
白清云缓缓朝此飘来,它看着刘远年身上装扮,眉头一皱:“你不是我兄长,纵使你与当初的它一模一样,你也不是它。”
“我是刘远年,水府刘远年。”刘远年又道:“夜息早已经死去,很多很多年以前,死在了这个地方。”
白清云双足落地,神瞳露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吾兄神名?”
刘远年直视白清云神瞳:“纵然你是神,可有些事情你终究避不了。你的兄长陨于此处,是被你害死的。”
鸣云山乃庇佑华夏之双神陨亡之地,哪怕白清云不愿意面对,可事实便是事实。
它犯下天罪,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兄长。
刘远年又道:“你怨大道毁你神格,你怨大道无视你功绩。终究根本,是你无感无情、孤傲冷漠,视天地万物为蝼蚁,视红尘铅华为污秽。数千年前,有多少生灵因你而毁,而今的大河滩上,又有多少人因你而亡?”
白清云是一尊真正的神祇,它是大道趋于完美的造物。
先天神灵拥有大道赋予的无上神力与永恒生命,掌管天地间秩序,视万千生灵于平等。若它们产生凡人的七情六欲,处事必将偏颇,埋下大祸。
可也正因如此,一旦神灵肆无忌惮,便会无比可怕。
“过往皆为云烟。”白清云拂袖一挥:“许你衅神机会。”
一声低吼,白光乍现!一条青须白龙冲天而起,朝着山谷对面腾飞而去。
刘远年纵身一跃,周遭风云汇聚而来,化为一条金须黑龙飞身而起,追奔着那条白龙。
白龙回头喷出一道焚毁一切的火柱,黑龙亦是喷出一道滔天热浪!二焰相撞,万里天穹顿成火海!
二龙相斗,互相蜷杂着巨大身躯冲天而上!化身一黑一白两道光柱直冲云霄!龙现万灵拜,风云天雷聚!雷光汇聚而来,将苍空织成密密麻麻的大网。
两条龙在云层中翻滚厮斗,每次碰撞皆引下雷光狠劈山峦,龙啸与雷鸣传彻山野!打斗令整座鸣云山剧烈晃动!天色由昼转夜、由夜转昼,好似整个世界皆要为之沉葬!
白龙张开苍劲的利爪朝着黑龙的身上猛然一抓,抓出一道狰狞刺目的血痕!
黑龙仰天痛吼!金色鬃毛尽数向前倒张炸开!它不断翻滚着身躯在天上盘旋,风雷傍身而动,周身围绕着细细炸电茫。
它将电茫引入头顶巨角,打出一道光摄山野的光柱。不料白龙身形更快,翻滚身躯躲过攻击,飞身扑来!一爪按着黑龙的脑袋狠砸下地!霎时山峰崩塌!掀起滚滚尘埃!
白清云乃堕邪之神,实力已然大打折扣,可刘远年也不过是神尊夜息的转世凡胎,无法发挥本尊的全部实力。
当年神尊夜息只是一尾便劈开黄河,未堕邪前的白清云与其相差不大。若此时此刻是当年的夜息、素方二神,这般碰撞,怕是整座昆仑山脉都要为之崩溃。
黑龙一爪将白龙踢开,二龙化回人身相斗。
白清云身为杀伐之神,不仅神威盖世,拳脚功夫更是厉害,任凭刘远年如何对它攻击,它也如同站桩一般丝毫不动。
刘远年见之发怒,运用神力将其逼退两步,白清云右臂一抬,挡住刘远年一次又一次的千斤攻击。
刘远年弯腰下背,左手撑地、右腿一扫!白清云腾空一翻,顷刻间便飘落到刘远年的身后:“比起陈照,你令本尊失望。”
刘远年心头一惊!回首一看,却对上了一只散发滢滢白光的手掌。
白清云漂浮于空,他一掌抵于刘远年面前,神瞳发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凡尘蝼蚁。
“辱没吾兄神格。”
白光狠砸而来!刘远年眼前一黑,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后飞摔而去,将一块巨大山石砸得粉碎!
四周似乎又陷入了昏暗,他躺倒于地,生机极速逝去。
身边出现了四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有神魂加身依旧打不赢?”
“毕竟是凡胎,想斗真正的神还是太难。”
“如此下去,恐怕要死。”
“无碍。”一人蹲下身来,露出一张温和笑容:“神尊夜息虽已逝,但我们还在,莫怕,莫怕。”
其余三人也蹲下来伸出手。
扭曲白光冲天而起!雪白的龙不断在云层中翻腾,再次引来铺天盖地的惊天之雷。龙躯逐渐围拢白光,乌云形成云卷漩涡,似乎整座昆仑山都已微微动摇。
“不要!”
尖叫声响彻山谷。
于若竹对着那条白龙大声哭喊。
她一直拖着病重的身体跟在刘远年后面,想要阻止刘远年跟白清云的交手。
一个是与她相爱的男人,一个是对她呵护至极的兄长,她夹在中间,不愿任何一位死掉。
可她还是晚来一步。
而通过前世的记忆,她很清楚白清云此刻动用了真龙的看家本领,当年的三足金乌便是死在这一招下。
“数千载的恩怨,总是要了断的。”白龙缓缓摇头:“清云,你若要怪我,那便怪吧。”
说罢,它再度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哮!龙躯化成一道白光坠落!
白光落地,溅出雪白火光,山峰骤然崩塌!气浪四处飞扫,生生削平了几座山峰。
于若竹愕然看着那依然在崩塌的山峰,呆滞地跪倒在地,两行泪花流淌而下。
刘远年死了……他死了……
这时,废墟中射出一道璀璨金光破云而上,数以万计的巨石被冲开,一条乌紫色长躯横跨在于层之中。
它浑身已是伤痕累累,可见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再来几次亦是一样。”白龙的声浪回荡在周天不散:“你的挣扎,不过是延长悼钟。”
黑龙双瞳一亮,浑身光芒愈发强烈,再度引来惊雷无数。
它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半空,四道金光从它体内分离而出,化成四道身影盘于它身旁。
分化而出的四条黑龙,一条后背皆泛青色,一条生有四目,一条没有尾巴,一条耳朵极长,一条后足极短。
四条分化而出的黑龙为神尊夜息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世转生凡胎,实力与当今的刘远年相当。
四条黑龙张开大嘴喷出五道火焰,白龙化出一道白光挡住神火,未等它反应过来,四条黑龙便张牙舞爪地朝它击去,白龙一时挡不住,被疯狂地摔在山壁之上。
不出一会儿,白龙的龙躯伤痕累累。它望着自身的伤势,恼怒地翻腾冲天,再次凝聚着那足以毁灭一切的雪白神光!
白清云全力击出的莲华神光,大道三界无物可挡!
唯一能够打败这一招的,只有神尊夜息的赦罪神光
四条黑龙归入本体,黑龙神瞳中出现视死如归的坚毅,化成一道金光,朝着天上的白光冲撞而去!
双光相撞!爆鸣声震彻寰宇!周天煞白一片!堆积的乌云被震散得无影无踪,整座昆仑山脉剧烈晃动,不少山峰纷纷崩塌。
耀眼金光与清圣白光破霾射下,惨淡地照射在从天坠落的两道身影之上。
苍玄悲泣、大地哀嚎,宣告着神的死亡。
埋伏在旁许久的后巫族人急忙收敛白清云的尸身飞速离去。
于若竹发疯般跑到刘远年身旁嚎啕大哭,丝毫没注意到天边的异象。
奄奄一息的刘远年余光一瞥,愕然发现天边缓缓升起一团怪异血云。
他并不晓得。
嘉庆三年,鸣云山一战,双神俱亡,东方天庭与凡间连接的神道被血云堵塞,九州再无神佑。数十年后,华夏大地将迎来一场亘古未有之惊涛骇浪!
“怎么办,怎么办啊?!”于若竹不断地去捂刘远年的伤口,却怎么也捂不住流出的血:“怎么办啊!”
“此生我为大河付出所有,对得住苍生,却唯负了你一人……”刘远年双眼木讷地看她:“对不住……”
“我心里都明白,我心里都明白!”于若竹又道:“你是先天的神祇,是云中的真龙,有自己的使命,你的爱属于大河,属于整个神州,我不敢奢求全部拥有。”
刘远年抬头望天,这一刻,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条浑浊的惊涛大河,看到了那个疾步行走在河滩上的少年,看到了那些为大河奔波忙碌的故人。
纵然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仍是灭不掉名为白清云的神祇。
罢了……
他痴痴地道:“我想回大河,我想回家……”
“好。”于若竹作势将他背起来:“我带你回家。”
而这个时候,刘远年逐渐闭合的双眼再度一睁,猛然转头。
只见旁边一条乱石小道中,缓缓走出来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眉心点砂、白衣负剑,身上萦绕一团圣洁道光,明明是足心踏地,却又像是漂浮于空。
得道之人。
道士走到他们面前,立掌鞠礼:“无量寿福。贫道为神霄派传人杨长风,追妖于此。见方才此处天地变色,故前来一探,敢问发生了何事?”
《遇神》,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