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异象消散后,我看到异瞳们所在之处出现了一个大坑,十几个异瞳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个上清龙虎术的威力,简直可以跟神雷咒相媲美。
不过还是有几个异瞳幸存了下来,其中就有那个异瞳领头。
他们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也遭到了重创。以这种状态对上我们只有死路一条,马上招呼跟三巫教交手的异瞳们运用术法遁逃。
“缩地千里?雕虫小技。”虎白快步走到我身旁,冷哼一句:“要是能让你们逃了,老子提着脑袋去见小姐!”
我赶紧跑到了师兄的身边。
他已经躺在了地上,我托着他的脖子喊他,可他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并没有回应。
杨柳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踉踉跄跄地跪在一边,不断地哭喊师父两个字。
想是她的声音有神奇的效果,师兄眼皮子一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地抬起手去擦杨柳的眼泪,虚弱无力地说:“傻丫头,多大的姑娘了,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杨柳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一个劲地哭。
师兄又把目光放在了缓慢走到跟前的杨殊身上。
杨殊的精气神好像全都被抽光了,身形一晃,直直地跪了下来,接连不断地对着师兄磕头,接连不断地自我责备。
“这一切,都是师父的错。”他叹了口气:“如果当年,师父没有放纵你,就不会酿成今日之局面。”
他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三个徒弟就是他的命根子。
虽说他把三个徒弟都视如己出,但人非圣贤,都会有偏颇,有偏爱。
他把希望给了杨羽,把宠溺给了杨柳,把生命给了杨殊。
杨殊等同于他的长子,所以在他心中的份量,总比杨羽和杨柳重一些。
他对杨殊严格管教,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盼望杨殊可以继续将行走一脉发扬光大。
没想到,从小就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竟然会自毁前程。
杨殊本质并不坏,只是被红尘迷了眼,陷入执念,崩了道心。
他喃喃自语:“我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教你怎么去面对红尘。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能为你做的事了。”
杨殊抬起磕破的头,哭喊:“那怎么能教呢?”
“是啊,那怎么能教呢……”师兄沉默少许,又道:“你的道,只能你自己去参悟啊。”
他又看向杨柳:“老大有自己的路,老二是天之骄子,唯独你,师父最放心不下啊。”
因为杨殊的事情,所以他对杨柳这个最小的徒弟采取了最宽松的教导。
他不再像要求杨殊那样要求杨柳变成道门精英,也不要求她传承行走一脉的衣钵,只求她树立正确的三观,然后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
可到了寿终之时,他又不得不担忧起来。
在他离开人世之后,这个傲娇任性的小徒弟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学?
他担心能想到的一切。
杨柳哽咽着说:“师父,小柳知道错了,您不要离开小柳好不好?小柳以后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努力修道,不会再偷懒了!”
师兄没有再回答。
因为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对杨柳做出任何保证。
他最后又看向我:“千文啊,师兄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我赶紧回答:“您说,我一定照办!”
他看了杨殊一眼,双眼一闭,略去那股悲伤和遗憾,道:“小羽出关后,请你转告他,不要为难他的大师兄,一定要转告他。”
他是天师府长老级别的人物,代表着天师府的脸面。一旦他不幸仙逝,天师府一定会对杨殊进行追杀。
可真正能让他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杨羽。
只要杨羽愿意,杨殊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天下行走肩负着道门渡世的重担和心愿,却不代表是好脾气。
杨殊犯下的过错在杨羽的眼里就是大逆不道,但因为是师兄弟的关系,所以杨羽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且还帮杨殊的忙,想找让杨殊幡然醒悟。
一旦杨羽出关之后得知恩师仙逝的消息,还是因为被杨殊连累的缘故,绝对会找杨殊算账,说不定还会动手杀人。
师兄太清楚杨羽的性子了,所以用办法屏蔽了杨羽对他们的感知。
可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杨羽一出关就会知道,所以他要让我帮忙转告。
相比杨柳,我这个师叔说的话会更有一些份量。
我答应了,但我不能保证杨羽掌门能听。
师兄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转过头去,无神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角流下了两行老泪。
他颤颤巍巍地对着天空抬起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杨柳不知道什么情况,急着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了一句:“师父……,您还是不肯原谅徒儿吗,还在怪徒儿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他脑海里的画面。
大雪纷飞的桥洞下,穿着一件破衣的他生机逐渐流逝,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
那个男人穿着紫色的道袍,大雪落到离身体几十厘米的距离就蒸发掉了。脱俗绝世、仙姿凛凛,好像一位神仙。
道士把他背了回去,救活了他,给他起了名字,带着他一起生活。
他十岁那年,道士说有要事要忙,把他带到了一个叫龙虎山天师府的地方,一个老人又领着他到了云雾缭绕的清净阁楼。
他看到了那位在崖边迎风而立的紫衣坤道。
年仅二十多岁、英姿俊美、飘然若仙的坤道离在他面前,抬手轻点他的头顶,清冷地说:“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张云柔的徒弟了。”
这就是他与两任师父的故事。
而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对爷爷,而是对授业恩师张云柔真人。
他对自己的第二任师父除了师徒之情,还掺杂着别的东西。
师父是天师府行走一脉第五代传人,出身于张姓天师家族,与终南山的王云升并称“双云道杰”,是难得的道门翘楚。
像她那样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其石榴裙下,其中就包括跟她朝夕相处的徒弟。
师兄知道喜欢师父属于大逆不道,所以他从来不敢表露。
许多年前,他随师父下山办事,正好偶遇终南山的王道长带徒弟王若润历练。
接触之中,王若润对他芳心暗许,但被他无情地拒绝了。
也是在那时,王若润就猜到了他心怡的女子究竟是谁。
后来,他长大了,不断地闯祸,师父罚他禁足抄经,并不断给他善后。
别人前来兴师问罪的时候,师父只有一句话:“徒不肖,师之过。吾之劣徒吾自会管教,无需旁人插手。若有同道想代劳,先过吾一关。”
师父为了让他收敛心性,也开始为他物色对象,可那么多年轻俊美、出身显贵的女子都没有一个合他的意。
毕竟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够比得上他的师父呢?
师父不止一次问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旁敲侧击地说像师父那样的。
可师父是不沾凡尘的女道士,对红尘情爱一窍不通,一直都没有发现端倪。
直到后来的一次偶然,师父知道了他的心思,雷霆大怒,扬言再也不见他的面,命令他不准再踏入阁楼半步,否则就断绝师徒关系。
他如遭雷劈,在阁楼前跪了七天七夜,无论风吹雨打也不离开。
可师父的决心比石头还要坚硬,即便他跪死在门前也没用。
直到十几年后师父因病仙逝,他才得以见到师父的遗容。
因为一个不该出现的想法,师父至死都没有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