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古老的洞窟中来了一群穿着白衣的人,他们对着一副乌黑透亮的木棺跪地祷告。
焚香祭拜后,他们打开木棺,刺目的白光冲天而起。异象当现,浑厚的巨吟声震彻寰宇!妖邪惊惧,万物朝拜!
白光散去,木棺中平躺着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他的双手交叉放于腹上,身穿一袭白衣,面容白净,甚是好看。
人群用特殊的法器与号角吹鸣,奇异的悼音不断传入木棺内,可待日落西山,木棺的男子还是没有醒来。
他死了。
一个鹰眼老头杵着权杖,有神的目光黯淡下去,本就瘦小的身躯更显佝偻。他挣开旁人的搀扶,老腿一弯,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老眼落下几滴浊泪。
“先祖……”老头支支吾吾道:“您是后巫的信仰,更是后巫的脊梁。族人等了千年,也盼了千年,可即便有甘木圣棺的加持,您还是去了……真的去了。”
众人纷纷下跪,悲泣苍玄,哀声遍野,好似某种的崩塌,毁掉了支撑千年的信仰。
棺盖被重新盖回,人群心灰意冷地退出洞窟,可待他们远去后,一缕复苏的春风荡入古老的木棺,青年枯僵的手指轻轻一动,生灰的躯体再度焕发了生机。
他推开沉重的棺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清澈的眼眸中透着迷惘。
他爬出木棺走出洞窟,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衬出一层雪白的光芒。
他静静地望着枯僵的手掌以可见的速度恢复,他不明白这是为何,也不晓得这是何处,他忘记了一切。
他只记得他睡了很久,睡梦里,他记得有很多人在呼唤他,但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再度抬目,他痴痴地望着坠入西山的夕阳,那一团天际边的火烧云旁,似乎浮现出来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身披绣金黑袍的男人,负手立于云端之上,犹如撑起天维的神祇。
男人朝此望来,巨大的异瞳中布满摄人的威严,与那双眼眸对视,他忽然感到由心而来的恐惧,浑身上下战栗不已。
那对异瞳中流露着异样的目光,愤怒,却也带着一丝慈爱。
他不知那个黑袍男人是谁,可内心却感到很亲切。他想走到黑袍男人的身旁去,可那丝恐惧令他举步维艰 。
“唉。”
黑袍男人一声长叹,贯彻世间的神音在周天久久回荡不散,莫名的悲伤被清风拂去。那道身影逐渐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你挣不脱罪孽……我会跟着你,永远跟着你,直到你再次死去……”
正在这时,一阵沙哑诡异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他抬头一望,只见一只乌黑的大鸟盘旋在他的头顶上空。那是一只黑鸦,金喙血眼,三足双头,邪门得很。
他静静的看着黑鸦,他好像在哪见过它,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久久停驻,最后径直走下山崖。
他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上面有一个悬在空中的宫殿。
日夜行路,渴了饮甘露、饥了啃野果,他从不知疲倦,心中有股直觉引导着他回到神山的方向。
好似千百年前,这条路上无数次走过他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小雨,一阵急流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愣愣地望向急流声浪传来的方向,密林挡住了视线,他便爬上一座山头观望。
那是一条浑浊的大河,似乎从天际奔涌而来,再朝天际奔涌而去,波澜壮阔,气吞万里!他心中莫名一动,赶忙往大河跑去。
“记起来了吗?记起来了吗?你的罪……你的孽……”
讨厌的黑鸦跟在身后不断嚎叫。
他不理会。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来到大河畔,沾满泥水味的河风扑面而来,雨滴将他长发打湿,不知为何,双眼竟流下两行热泪。
他就像个新生降世的婴儿,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何,脑海中竟隐隐现出一幅画面,心中突然来的莫名刺痛令他双膝一软,狠狠跪倒在地。
那幅画面里,乌云密布,在直入云霄的山峦之巅,他奄奄一息地望着身前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袭黑袍,如山一般高大,但模样很模糊,他看不清楚。
那人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句什么吧?”
说句什么呢?
奄奄一息的他欲言又止,心中似乎有百般话要吐,却堵在喉间不能言语。
那个人并不在意,温柔地说:“你的罪我来洗,你的孽我来受,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我。忘掉我,也忘掉你自己,去吧,去吧……”
画面戛然而止,他惊慌地四处张望,想重见那个黑袍人,但四周只有奔腾的大河跟不断叫嚷的黑鸦。
他终于觉得烦了,缓缓起身,怒吼一声:“滚!”
黑鸦被吓到了,悻悻的退去老远,他死死瞪着它,黑鸦感到莫名的畏惧,飞入一旁的深林中不见了。
“哎!后生娃!”
正在这时,一叶小舟缓缓飘来,船内一披着蓑衣的老汉探出头来喊道。
老汉驾船靠岸,呵呵笑问:“哎,这大雨天的你咋站在这里?是要过河?”
他点点头,又看见船内有一姑娘探出头来,姑娘的模样很俊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似乎对他很好奇。
老汉似乎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又问道:“你家在何处,不是河滩人吧?”
“不是。”
“先上船喝口热汤。”
老汉招呼他上船。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行船的人家有时要走数百里水路,船上备着歇息的草席与生火烧饭的炉灶,老汉急忙招呼着那位姑娘:“小云,给这位哥哥盛碗鱼汤。”
叫小云的姑娘急忙盛起一碗递来。她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十七八岁的年华,美得像天边的霞云一般。
“谢谢,我只喝水。”
他谢绝了小云的好意,倒不是嫌弃,只是脑海里有股直觉,责令他不可食人间烟火,这些尘世美味只会搞坏他的身子。
他盯着小云看了两眼,觉得她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明缘由的小云弱弱地望了老头一眼,老头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急忙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你给乘碗清水。”
清水被一饮而尽,小云再度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
老汉拾起烟杆嘎巴嘎巴的抽着:“老汉姓张,这是俺孙女张清云,老汉家祖辈都是河滩人,小伙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我不晓得。”他缓缓摇头,“我什么都忘了,忘掉了从前的事,也忘掉了我自己。”
张老汉的老眼微微眯起,只觉他是个孤儿,心生怜悯,便又问道:“那你不如先在老汉家住下,帮老汉行船打打鱼,倒也有个栖身之处。”
他应承了下来,张老汉和小云很高兴。
祖孙二人住在河滩上的一个小村庄内,收船进村,一些村民路过打招呼,目光都朝着少年聚来。
河滩的汉子常年走水,腰板厚实、面容黝黑,哪里见过如此白净的后生?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但他不以为意。
张老汉说家里的婆娘走得早,儿子和儿媳妇去了西安讨生活,家里就他和小云两人,倒也清静,拾掇了间屋子给他住下。
村子不大,杂七杂八的家常事一溜烟便传遍了,村里少有外人进来,张老汉家来了个男人,村民们都过来打量。
日子一长便也消停了,张老汉每天出船打鱼,他就跟着出去。他的力气很大,拉网之类的重活信手拈来,只是他沉默寡言,常常坐在船头上发呆。
这天张老汉受了凉,他便带着小云出船,闲来无事时,他又坐在船头上发呆。
小云坐到他的身旁,小船随着河流缓缓飘去,竟有别样风情。
“大哥,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呀?”
小云问道。
“不晓得。”
他是真的不晓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
他也认为自己是一具尸体,毕竟他是从一具木棺里爬出来的。
小云撑着漂亮的小脸蛋,嘟着小嘴喃喃道:“哥哥忘记了所有,应是无忧无虑的吧?不像小云这般有诸多烦心。”
他被这番话吸引,转头望着小云的侧脸。
人很奇怪,心中总有些陈杂的七情六欲。
他问:“为何烦心?”
“因为爹娘只生了小云呀。”小云不满地摇晃双腿:“他们都说男娃方能传家,我是女娃,不能延续香火,村里的娃都欺负我,爹娘也不待见我,只有阿爷疼我。”
这小丫头闷闷不乐,他便愣愣地摸摸她脑袋,小云被这突来行为吓到,却也不躲避,只是巴巴地望着他。
“可是小云现在也有哥哥了!小云不怕了!”
她笑得很开心。
见她笑,他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抚摸着他的脑袋。
可是,他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哥哥,你这般与众不同,以前一定有很多朋友吧?”
“没有。”
其实他并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哥哥喜欢白色吗?”
“你喜欢?”
“对呀。”小云点点头,她望着天边的白云道:“以前见过唱戏的姐姐穿着雪白的华服,像云一样,可漂亮了。而且哥哥长得这般白净,以前住的地方也一定很白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面前的大河再度陷入沉思。
他还是记不起来以前的事,只有一些零散的碎片。
那是一座山,比天尽头的那片云还高,云雾缭绕,日月星辰触手可及。
那里没有冷寒暖暑,也没有流逝岁月,有的只是一片虚无。
他身穿柔云织成的绣金白袍,负手立于神山之巅。他时常俯身凝视脚下的神州,观察着四季变换与九州的万千生灵。
天生万物唯人最奇,为了名利自相残杀,面对危难却又同仇敌忾,他厌恶人,却又喜爱人,或许正是为了那些千奇百怪的人,他才千万年都守在那处地方,极少离去。
脑中一阵疼痛令他无法再想,只得作罢。
小云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指着一旁的林子说道:“哥哥,你看那只大乌鸦好奇怪,长着两个头三个脚诶。”
他心中一惊,急忙抬头望去。
只见一旁的林子中,一只巨大的三足乌鸦站在树梢上,两个脑袋上的四只血眼朝他望来。
又是这只讨厌的黑鸦。
他心觉不妙,急忙起身划桨掉头,那只黑鸦却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叫,飞身朝他扑来,瞬间便牢牢抓住他背后的衣物。
他尚未反应过来,黑鸦便将他提了起来,小云吓了一跳,急忙拽住他的手,使劲往后蹬着腿喊道:“怪物你放开我哥哥!放开我哥哥!”
黑鸦的力道极大,小云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即便铆足了劲也无可奈何。
他被黑鸦提起来,却并不慌乱,只是静静地盯着她那憋红的小脸蛋。
为何这丫头明知危险却依旧奋不顾身地拉他,他想不通,也看不透。
最后黑鸦越飞越高,小云再也抓不住。
松手的那一刹,她瘫坐在船上,抬头嘶声竭力的哭喊。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愈来愈远,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触动,枯僵的身体好似焕发了一丝生机。
那小丫头哭得很伤心,他不想让那小丫头伤心。
他使劲挣扎起来,不知何来的力气,瞬间挣裂背后的衣物,黑鸦的铁爪落了空,伸头下来一望。
他双腿迅速夹住鸟头,顺势向前一翻,身躯凌空向上翻飞而起,顿时坐到了黑鸦背上。
脑海中再次一晃。
不知多久以前,一处极渊尽头,两道身影在乌云中鏖战,一团白光坠落,他双手背握,冷冷地瞥着脚下的一只三足黑鸦。
黑鸦嘶喊着下坠,他揪住一个鸟头,对准一只血眼狠狠打出一拳,黑鸦顿时惨叫连连,像断线的风筝不断挣扎。
黑鸦受了疼,不断倒翻着想把他甩下去,他牢牢揪住鸟头,拳头如雨点般砸在黑鸦身上,船上的小云止住了哭喊,呆呆望着黑鸦被她哥哥收拾得七零八落。
黑鸦渐渐往河面落,大叫一声,浑身射出刺眼的火光,他一时挡不住,直直地掉进了河里。
浑身是血的黑鸦飞远了,惨叫声传遍大河两岸。
小云急忙朝浑浊的河面打量,她心急如焚,只想看到哥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河中伸出一只手抓住船锚,一个人头冒了出来。
小云喜极而泣,急忙将他拉上来。
刚上船还没得收拾,小云便紧紧抱住他哭道:“哥哥,我好怕,怕你出事……”
“别怕。”
他心觉这小丫头可爱,安慰了她两句。
黑鸦被收拾了一顿,应该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再露面。
回家的路上,小云问那只大乌鸦是什么怪物,他随口敷衍了两句。
村口有棵榕树,时常有老人坐在下边纳凉,见两人回村,便打趣道:“小云和张老汉家的回来了。”
小云的小脸通红一遍,道一句爷爷好便急忙搀着他走了。
河滩人没啥文化,俗语道谁家的便是称谓,因为他没名,村里人不知所云,杂七杂八都说他是她爷捡回来给她当男人的。
“小云她爷也是行大运了,从哪弄回来这么个后生,虽说愣头愣脑的,但不吃食还干活,张家祖坟冒烟了。”
“就是苦了于家那小愣子,谁不晓得他对小云有意思,从小就想让他娘去说媒哩!”
“那小子也是倒霉,媳妇没了不算,还撞邪了,就剩下口气吊着了,他爹娘急得天天哭。”
这村不论宗祠,一个村里有好几个姓。那姓于的小子叫于愣,听一些嘴碎的老头提过,年岁比小云大一些,先前常往小云家跑。
他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瞅了小云一眼。
小丫头低着头抿着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话不多,小丫头不说,他也不会问。
刚到了家便看到张老汉坐在门口,还未说话,老头便迎上来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小云,你哥身上是咋回事。”
刚与黑鸦搏斗,他的身上还能看到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因为不想老头担心,所以只是敷衍了两句。
“爷爷你身子没好,出来等我们干啥?”
小云急忙询问。
老头没回应,对他说道:“小云她哥,不知你晓得于家那愣小子不?犯点邪乎半个月也不见好,他爹娘想请你去看看。”
他没有回答。
河滩上不乏神神鬼鬼的糟心事,于愣遭邪该请修法人,他又不会做法,请他去干啥?
他一直盯着张老汉,清澈却冰冷的眼神盯得张老汉有些发毛。
但到底活了点岁数,张嘴便笑道:“打从见你第一眼时,老汉便晓得你不是寻常人,即便不是天上下来的,那也是地下上来的,再不济也是山里出来的。”
言外之意,他不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便是地下上来的阴鬼,或者是山里出来的妖物。之所以收留他,是因为爷孙俩孤苦无依,想请他回家镇宅。
不仅张老汉这么认为,村里的人也这么认为,所以于家的人才会来请他。
得到答案,他便收回目光,对着小云说道:“带路,我去看看。”
他虽然丢了记忆,却不傻,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招一个人回家养着。可他也不气,睡人家屋子躺人家的床,办些事是应该的。
于愣家是地主,田地多,村里数他家最宽裕,一出事便有不少巴结的村民上门嘘寒问暖,围了黑压压一片。
兄妹二人进门后没有立刻进屋,凑在外边朝里边张望。
只见里面浓烟滚滚,还有几只尚未死透的鸡四处扑腾。
屋子里,一个小伙躺在床上,头圆腰壮,身板敦实,这便是于愣了。
床前坐着一个身着布衣的壮汉,一旁有个士绅打扮的男子,小心地问道:“吴二爷,我家娃……”
“莫急。”那吴二爷的声道洪亮,他朝于愣的脑门上拍了一掌,喝道:“出来!”
这一掌令于愣双眼猛睁,霎时坐起来,死死地掐着吴二爷的胳膊,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透着一股阴毒与怨恨。
“我不走!”
于愣大吼一声,却是一道尖锐悠怨的女人声音,吓得在场众人惊慌不已。
他继续吼道:“我能看出你跟那些饭桶不同!可你也休想赶我出去!”
“那你想做啥?”
“我就占着,绝不走!”
“你配吗?”
吴二爷一把抓住于愣的手,被附身之人力道极大,加上于愣本身就有一股蛮力,可却被吴二爷轻易扯了开去。
见吴二爷的本事不小,于愣体内的那位不敢轻举妄动了,大声问道:“不怕我法,你是什么人?!是不是总盘里来的?”
“总盘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吴二爷呸了一口道:“我当你多大的本事,白瞎了这身道行。”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爹!”吴二爷咂咂嘴:“来,说说你娘是谁,我扒了你的皮到她坟上认错去。滚个炕竟然生下你这么个糟心玩意,人胎不投,非得当只骚狐狸。”
“去尼玛的!”
狐狸不知要活多少年方能成精,有这么个爹出来,顿时火了,扑上去就是一顿打。
屋内的人急忙让开片地,却也不走,又凑上去看。
他跟这些刁民不同,能看出这是一只活了很长年头的狐狸,本领不小,看样子已然快要得道,说它是狐狸的老祖宗都不过分。
可这吴二爷更是厉害,三两下就把于愣踩在地上,并拿刀在胳膊上割了一刀,一滴血掉在于愣的额头。
狐狸精霎时如遭雷劈,瘫在地上不敢动弹了,不断发颤地求饶。
“这条黄河都是老子的,你有多大能耐敢在老子面前蹦跶?”
“不知水府大门长驾到,您行行好,莫杀我,莫杀我……”
“说,你是哪来的。”
“小仙姓胡,是关外进来的,还算是俺们胡门的老祖宗。”狐狸精还挺得意,但又怕惹怒吴二爷,只得低声下气道:“以后吴二爷要是去了俺们那疙瘩,小仙定让胡门的几位孝女贤孙侍奉您,保管您舒坦。”
有这么个老祖宗,它的孝女贤孙们也算造了福了。
“老子对畜生没兴趣!”吴二爷眯眯眼:“甭糊弄老子,关外的跑大河滩来干啥?”
狐狸精解释了一番,吴二爷听得云里雾里,觉得烦了,也不问它为什么要缠着于愣,直接让它滚。
可它死活不走,非要赖着。
它说先前大河滩上来了两尊大神,它不是故意纠缠于愣,而是躲灾来了,它离开的话生怕会遭殃。
吴二爷眉头一皱,急忙问它怎么回事。
它说前些日子它在山上歇息,看到河滩上来了两位大神,它怕被二位大神叫去使唤,又正好看到于愣在河边发呆,所以便附了他的身。
它附身在于愣的身上也没干啥坏事,是于愣他娘发觉于愣的身上有狐骚味,怀疑中了邪,所以寻人来赶,三番两次的把它惹毛了。
“若那两位大神在大河滩落了户,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出来了?”吴二爷摆摆手,又问道:“那两位大神是谁,为何来大河滩?”
狐狸精不敢触吴二爷的霉头,它是牲畜,感知本就比人敏锐,加上即将得道,便凑过去要对吴二爷耳语
吴二爷心觉疑惑,却也不阻拦。
他们说话时,旁人是听不到的,但站在门口的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狐狸精说,那两位大神的降临与大势有关,大势乃老天爷所定的变数,主掌所有运势变化。
它怀疑大河滩即将要变天,但不是现在,而是在百年后,那场大乱便是其中一位引起的。
“你说的那两位大神究竟是何人?难道不晓得大河滩有我水府在镇?是要与我水府为敌?”
“嘿嘿……”狐狸精嘿嘿一笑:“别人不晓得水府的由来,我却晓得。道句不中听的话,莫说是你,就是大禹王再生,也要让那两位三分。”
吴二爷的脸色彻底变了,急忙让它多说一些,不料狐狸精尾巴再次翘上天,装模作样地摆起谱来。
吴二爷哪里见得这种阵仗,气急上头,直接挽起衣袖,露出左臂上的一团刺青:“你想死?
吴二爷的威势令狐狸精畏惧不已,只得道出一句窥测天机的话语。
百年之后,河滩变天,神祸降临,水府气绝。
吴二爷顿时愣住了。
于愣的爹跟村民面面相觑,以为吴二爷被迷了,便轻轻唤了一声。
吴二爷回悟过来,张嘴骂道:“胡说八道!各家兄弟香火旺盛,水府怎会凋零?!”
狐狸精又道了一番利害,吴二爷气消,眉头拧成一团,问它有没有办法挽救。
“黄河动,天下乱,此乃关乎国运的大势,无法补救。”狐狸精继而道:“那位大神必会先乱黄河,水府必会与其发生冲突。”
吴二爷问:“当真无力回天?”
狐狸精闭目沉思:“百年后四姓水府濒亡,回光返照之际,陈家将迎来两位异端,乃水府千百年来最强之人。据水府族谱与命格推断,一人唤陈照,一人唤刘远年,为挽救水府最后之人。若他们也无力回天,水府注定灭亡。”
“陈照……刘远年……”吴二爷喃喃自语,又问:“那两位大神究竟是谁,老子先去把他们收拾了!省得他们祸害我水府子孙!”
狐狸精语中不屑:“凡人岂能觊觎神威?大禹王都不一定斗得胜它们,何况是你。”
吴二爷听得此话,两眼瞪得像铜铃,没过一会儿,全身火气溃散,瘫坐着闷不作声。
狐狸精见他如此模样,得意地朝门口的村民挑衅。
可当它看到站在门口的他时,顿时如遭雷劈,浑身上下战栗不已,裤头泛湿,哗哩哗啦流出水来。
村民们哄堂大笑,吴二爷觉得奇怪,便也转头朝他望来。
这一望,他才看到吴二爷的模样,柳眉凤眼,模样倒是寻常,却有股藏不住的英气。
狐狸精并非死了,而是见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让它气都不敢喘。
能让胡门老祖宗吓得当众尿裤子,能是什么小角色?
只见于愣的脑袋一焉,再次晕死过去,身上那股妖气没了,狐狸精逃了。
事办完了,云里雾里的兄妹二人离开。正在这时,那吴二爷却追了上来,招呼道:“后生莫走,与你谈点事。”
“无话可谈。”
他的双目冰冷,吴二爷被这道目光盯得发毛,心中晓得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再阻拦。
兄妹二人没帮上什么忙,回家后张老汉赶紧问那事是怎么解决的,小云娓娓道来,他也回屋歇息了。
才躺回床上,他便眉头一皱,看着一道白影从床台上钻了进来。
是只白狐,浑身雪白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
他尚未做出反应,白狐竟做人样站立起来,对着他作揖三拜,然后两条后腿跪了下来,一条大白尾巴拖着,甚是滑稽。
“小仙不知神尊降临!泄了天机给那莽汉子听了去,天打五雷轰之罪,却是被逼无奈,还望神尊饶命!”
它口吐人言,还磕了几个响头。
这一下把他整懵了,方才他听得一清二楚,狐狸精说河滩来了两尊大神,而今又唤他神尊。
难道那所谓的大神指的便是他?如此说来,这只狐狸晓得他来历?
“俺只是人间小妖,不敢窥探神威,亦不晓得神尊具体来历。”这下连小仙都不敢自称了,狐狸精怕得颤颤发抖:“小妖遭了天罪,死不足惜,只求神尊放过小妖的子子孙孙,胡门世世代代记神尊大恩。”
他不作答,又问它另一个大神是谁。它不敢说,但大势变替可以告知。
他对大河滩不感兴趣,见它可怜便让它走了。
它继续一番感恩戴德,最后抬起头道:“小妖多句嘴,这户人家与神尊情缘匪浅,只要这户人家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胡门便会永世护这家人周全,可神尊若是住在这里,只怕这户人家……”
意思很明白,他会给这户人家带来灾祸,若继续留在这里,引来的灾祸是狐狸精无法承担的,所以让他离开。
狐狸精走后,他躺在床上想起那只黑鸦,觉得狐狸精说的有道理。
虽说那只黑鸦是找他的,可说不准会对付张老汉和小云,他不想让这祖孙俩因他而遭遇变故。
入夜后,村庄寂静一片,他悄悄地离开,到村口时回头望了一眼,那只白狐站在小云的家门前向他作揖拜别,他没再停留,顺着心中的直觉赶路,
大河极长,他连续走了两天还是望不到尽头。第三天傍晚,他坐在河边凝视天边沉阳,心中突然忽然极度不安。
回头一望,那只白狐从一旁的草丛中奔来,它似乎受了伤,已无法口吐人言,只得上蹿下跳,似乎要告诉他什么事。
他不知所以,看到白狐身上的伤口焦黑一片,像是被火烧了一般,他想起了那只会冒火的黑鸦,急忙问是不是那只黑鸦又出现了。
白狐点点头,作出一番糊里糊涂的动作,他看了半天方才看出白狐的意思。
那只黑鸦去了张老汉家并打伤了它,它拼了一条命才逃出来向他报信,让他快些离开。
可他非但不走,反而立刻转身回去。
从白狐的意思里看已经有人死了,不管死的是谁,他心中都不好受。
疾驰赶路,夜半时在离村口十几里之处,白狐向再次上蹿下跳地纠缠,他让白狐离开,可白狐却咬着他的裤脚往密林里拖。
“我找那只黑鸟算账,你莫再拦我。”
他以为白狐要拉他找地方躲起来,便停下来对它说。
白狐站在他面前,摇摇头,又用小爪子指了指林中深处的一座山。
它不是要带他躲避,而是要带他去黑鸦所在之处。
离山头越近,白狐便越怕,直到山脚下时,它终于对他作揖拜别,一溜烟便窜进草丛里逃了。
“你来了。”一阵嘶哑诡异的声音响起:“可即便你来了又能如何?”
“莫要装神弄鬼!”
他四处张望。
黑夜中,一阵扑扇声飘过,巨大的黑鸦飞到他面前,血红的眼睛与他对视,透着阴寒与恶毒。
“哥!爷爷被它杀死了!”
山腰处传来一阵哭喊。
他抬头一望,看到了泪眼婆娑的小云,旁边还有一个小伙,是那个于家的人。
“有仇便寻我,为何为难旁人,他们只是寻常人家。”
他没理会清云,继而问道。
“神尊素方。”黑鸦道出一句尊号,怪眼红的渗血:“你未按天数之期便提前百年复活,天地不容!”
神尊素方?
这名号令他如同当头棒喝!忽然觉得陌生又熟悉,好似很久很久之前,素方的确是他的名字。
“祸及旁人便是天数?”
“罪孽之身也敢质疑大道!素方,你死有余辜!”
黑鸦怪叫一声,扑着便朝他打来。
他眼疾手快地躲闪,黑鸦对他恨之入骨,一人一鸟便缠着斗了起来,惊飞林中的飞禽走兽。
山腰上的两人见那打斗,小云心急如焚,生怕兄长出现意外,于愣弱弱地问了一句:“小云,你哥能打赢那只怪鸟不?”
于愣身体好了之后去小云家玩,被那只黑鸦一股脑逮来了。
小云点点头,她亲眼见过兄长收拾黑鸦,可这只黑鸦好像又厉害了不少,兄长打得有些力不从心。
再次交锋,黑鸦一爪刺入他的胸口,他伤痕累累,却不忘朝于愣使了个眼神,要他们偷偷离开。
于愣受意,趁黑鸦不注意,悄悄带着小云爬下山崖。
他的心脏已被黑鸦搅得支离破碎,他奄奄一息地单膝半跪,透明的血不断从嘴角流下流下。
黑鸦收翅停步,冷冷地望着他道:“我曾败你手中两次,如今没了真身的你,如何是我的对手?”
“你要杀我?”
“你该死。”
“可否告知我,我是谁?”
“不行。”
黑鸦的双头逐渐合并,头顶一撮黑羽,两只血眼现出金光。双翅尽展,浑身燃起熊熊火焰,如同一轮烧透云层的降世烈阳,仰天长啸,嘶哑诡异的声音变为清圣纯净的神音,震退四方妖邪。
“放过他们。”
他自知无力反制,抬头央求。
“凡人如蝼蚁。”黑鸦升上半空,如同晨阳升起:“神尊素方,死!”
烧毁一切的气势从天而降,莫说如今的他,即便是曾经的他,也对这焚毁一切的气浪忌惮不已。
他抬头望着,眼中带着疑惑与不解。
从头到尾,他还是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神尊又是什么东西。
“哥!”
就在这时,远处的小云见到这一幕,挣开于愣的手,不顾一切地朝他冲来。
“别过来!”
他大声咆哮。
一切戛然而止,小云将他紧紧抱住,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焚毁一切的神火便将她牢牢击中。
以一身柔弱的肉体凡胎,挡住了三足金乌的涅槃神火。
小云软软瘫在他的身上,生机在极快的逝去。
他目光呆滞,时光似乎停了下来,三足金乌的不甘和于愣的哭喊声近在眼前,却又像远在天边。
小云死了,死之前也没来得及跟他道一番离别之苦。
他摸着她的脑袋,一滴又一滴的清泪掉落在她的脸上。
尘封的记忆伴随悲痛滚滚而来。
天地初开时,太虚中射出一道灵光落在一座神山上,形成一条遍及神州的龙脉。日升月落,沧海桑田,龙脉衍生出一黑一白两道神影。
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站在神山之巅,黑袍男子站在他身旁。大道赐名,并布下神职。兄长名夜息,他名素方,兄弟二人镇守昆仑龙脉,永世庇佑神州大地。
世间生灵皆道兄弟二人为神尊,兄长博爱万物,九州皆在眼中;他冰冷孤傲,眼中只有兄长。
兄长时常化身为凡人下界巡视,他便脚踩云雾,一人立在神山之巅俯身凝视神州,观察着千千万万的凡人。
兄长代表仁爱,他代表杀伐,神职便是斩妖除魔。那只三足金乌本是天上神物,贪玩下山祸乱凡间,他几度劝解不了,便将金乌打回原形,又用神术封住它的元灵。
斗金乌的是一条白色的龙,那便是他的真身。
兄长是一条金须黑龙,他是一条青须白龙。
山脚下有一族群名唤后巫,有一年突遭瘟疫,恰逢兄长不在,他便下山以血驱邪,自称后巫的凡人们从此有他的血脉传承。
他给后巫留下一些秘术便离开了,后来因追杀一只大妖飞到遥远的极西神山上,意外撞断顶天的神柱,致使天河之水倾斜而下,神州大地变成荒洋大海。
那场灾祸不知延续了多久,一个名为禹的人奉命治水,兄长前去帮忙,将神州劈开一道极长的大沟,漫天大水顺着大沟直流入海,洪荒彻底蛰伏。
后来兄长寻到了他,直言他犯了天罪,上天不能饶他。兄长断了他一条生路,并引来天雷将他的龙身击得四分五裂。
难怪他刚出山洞时,对那站在云端上的黑袍幻象又爱又怕。那是最疼爱他的兄长,亦是亲手杀掉他的兄长。他对大河跪地流泪,那是因为大河有兄长的影子。
三足金乌立于云端之上,双翅一扇,神音传彻世间:“素方,你犯天罪,你身旁之人终不得善。此为宿命,亦为枷锁。”
记忆觉醒一些,丢失的神力回归一分。
他轻轻将清云的尸身放于一旁,垂头起身。
周遭风动不止,身体创伤极快愈合。
风卷过原野,周天似乎回响着无穷无尽的歌颂与朝拜。
“神尊素方!神尊素方!”
莲华神光自体而燃。
他双脚腾空登天,九天之上、极顶天穹,一道清圣神光直直坠落!破开万丈恶霾将他笼罩。
他悬于半空之中,垂背黑发渐渐显白,左瞳化黄、右瞳显蓝,双目之中再无喜,亦无悲,好似所有感情都已湮灭。
金乌大惊不已,想要上前打断,却无法靠近分毫。
又见一道星云爆散!他头披珠玉抹额,身着柔云白袍,及腰银发随风飘荡。
双目闭合,双臂轻抬,沐浴于莲华神光中。
华夏之神再度降临九州大地!
往事浮现脑海。
距今很多年前,将神州大地分为南北的连绵神山上有一座云宫,那里没有温度、没有岁月,只有一片虚无。
雪白的神祇时常于山巅处俯身凝视神州,审视凡间四季与万千生灵。
若神州出现搅乱世间之物,必丧于它手中斩无神剑之下。
它那伟岸如撑天巨擘的神影被篆刻于太古神话中,万千年后仍被神州邪祟提及胆寒。
自它诞于这片天地间开始,便孤身行走在漫漫争斗史上,走了千年万年。
俱往矣……
左臂轻抬,手掌缓转,莲华神光冲天而上,头顶恶霾齐齐消散,黑夜现出晴光,灿灿光柱将它笼罩。
它望着掌心,久久不语。
忽然,它仰望苍玄,声声句句,回荡于周天不散:“可满意了?”
周天中传来一阵莫名叹息,是无奈,亦是惋惜。
又见一阵变化,那双黄蓝神瞳凶光毕露,雷光汇聚而来疯狂劈闪,莲华神光骤然崩散,至恶邪气围它而绕。
霎那间!天云下坠、大地沉葬,四方原野澈天哀嚎!
望着那充满暴戾凶光的堕邪之神,金乌忘却惊骇,勃然训斥:“摒弃神容堕入邪道,神尊素方,这便是你的觉悟?!”
“神有何用,不能护己身,不能护己爱。”神性灭,哀声叹,神祇邪光不容直视:“吾妹清云喜白,白清云,便为吾今后神名。”
金乌语气沉重:“大道趋于完美的造物、庇佑华夏的神灵堕落成邪,可对得起你的兄长?!”
“吾不求兄长原谅。”龙吟之怒响彻云霄!白清云神影散,神威现,漫天风雷随身而动:“灭尔,堕邪方始。”
“吾虽败你手中两次,但你如今真身未复,纵然神体已归,亦非我之敌!”
金乌双翅一扇,浑身燃起熊熊烈火。
二物相撞,四周河滩剧烈动摇!
顺治十年,四川与甘肃交界的黄河滩上空,一团白光与一轮太阳缠斗,天地昼夜彻底颠倒。
大河滩上万里风云飞速掠过,他们从大河滩打到西域,又从西域打到南疆,横跨大半个神州,斗得难分难解。
最后又回到大河滩,以白清云被打下云层告终。
金乌立于云层之上俯视白清云:“龙身未归,堕邪之神握不得神剑。素方,你如何斗我?”
“神魂化龙,亦可灭你!”
白清云倒吸口气,冷气入喉,神魂出体!一团扭曲白光冲天而上!
青须白龙现、神州万灵拜!传说中的天白神龙再度再现尘寰,盘于云间之中,死死地望着三足金乌。
望着这条熟悉的白龙,金乌如遭雷劈,嘶喊着逃离。
白龙岂能放过它,巨吟一声追上去,一爪按住它的头,直直往地上摔。
这条白龙只是神魂所化,远不及真身,可金乌吓破了胆不敢反抗,被龙爪按着死死砸在地上,头晕目眩中还未反应过来,又被白龙抓着脑袋使劲往地上砸,乌金的鸟毛四处纷飞,悲鸣嘶吼不断。
白龙的大眼中充满了怨恨,不断张开大嘴撕咬,见金乌奄奄一息后,满嘴是血的它又直冲云霄而去,不断在空中飞舞,周遭天雷汇聚而来,堵在云中蓄势待发。
白龙周身再次现出雪白神光,它大喝一声朝金乌俯身扑去,莲华神光随身而动,狠狠劈在金乌身上,直插入魂的悲鸣响起,金乌被打了个身魂俱灭。
“神尊素方!你永远比不上你的兄长!你注定寻不到回家的路!再也无法回头!”
留下这句话,金乌彻底消散。
大仇得报,白龙四足站立,它抬头望着恶霾逐渐散去的天空。
绵绵细雨飘下,顺着它的眼角滑落,像是雨滴,又像是泪水。
它对着灰暗的上空低吼一声,威严的龙吟此刻却充满了委屈,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对父母质问着什么。
像是金乌说的那样,它忘记了回家的路,堕邪之神,再也无法回头。
它回头望了一眼,小云的尸身躺在原地,于愣呆滞地守在一旁。
它没说话,长尾一扫,再次冲天而起。
过了一会,它回来了,还带着一口乌黑的木棺。
神魂入体,他走过去抱起小云,将她放入木棺中。
小云被金乌的涅槃神火打中,外表无伤,五脏六腑却皆被焚毁,三魂七魄也受了重创,即便他是神,也无法让小云复活,只得将其放入甘木圣棺内。
甘木圣棺以神树甘木所造,没有传说中的起死回生之效,但能保尸身不腐并滋养灵魂,将小云放入甘木圣棺,可以滋养她受创的三魂七魄,让她恢复后转世投胎。
白清云将小云衣服变成一袭雪白的华服,然后从木棺中取出一图阵法和血坠交给于愣:“照看小云的木棺,这十封血棺阵图可助你于家平步青云,这血坠中有本尊的一滴血,只要捏碎,本尊便会赶到。”
于愣不敢推脱,急忙应承。
白清云望着小云的脸蛋,苦苦一笑:“你没寻到本尊的兄长,却遇到了本尊,是本尊害了你。”
初遇小云时,他便觉得小云面熟,待恢复记忆后,他自然记起了小云是谁。
遥远以前,他与兄长到后山溜圈,发现一个仙子出现意外,在山中岌岌可危。
是夜息救了她。
那仙子便是小云的前世,她看到了夜息,所以她的宿命情缘便是夜息。
可她还没有遇见夜息就被白清云害死了。
“不管如何,不管今后你还记不记得,你永远是本尊的亲人。”
白清云满心愧疚,小云之死令它堕邪,可它不怨。
他将木棺放入一个山洞内,从此有于愣和白狐狸看护。
它化身飞走,朝记忆中的神山飞去。
它无法回到极空之处,便降临到后族盆地的那株血榕之上。
先祖回归,后巫族人欣喜若狂,围着血榕跪地膜拜,后巫族长大声恭道:“大势更替,百年之后,先祖将得天下!”
大势更替,百年后,它将率后巫先乱黄河再夺天下。
它想起来白狐说的那番话,若有所思。
他对江山与天下不感兴趣,可天命所至,大清气绝,百年后它必须搅动天下命脉,否则华夏将会迎来一番恐怖的变故。
祭司说,黄河有禹王留下的洛书镇河图所镇,还有四姓水府护河,要乱黄河,必须先揭镇河图,再四姓水府。
白清云不置可否,入祭坛内休养。
又过了数十年,它不信天数,一人入大河滩揭开洛书镇河图,致使九鼎出水,古道动乱。
可天数终归是天数,它被镇河图上的圣人气息打伤,只得回来休养。
二十年后,响彻原野的爆炸声响起,银发男子自古老的祭坛飞出,立于古榕之巅,无数穿着白衣服的人围着古榕半跪而下,齐声喊道:“恭迎先祖降临!”
在圆月的映射下,它睁开星辰般的眼眸,蔑视天地万物的傲然之势油然而生。
可这时,它却眉眼一皱,转身望向遥远的九天之上。
一道悬挂着星尾的光柱自那月朗星稀的万里长空垂直下落,消失在天际之边的大河畔。
“你,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