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书是谢升平心中最柔软的存在。
江浙顿不敢再继续说话,谢升平捏着手中的纸条,“我以前不懂谢清河对李宝书的态度,如今我明白了二人中间隔着的东西,我想过告诉谢清河我是谁,可这对他太残忍了……”
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心中爱慕的女子。
安慰的话江浙还没出口,外面就是辛如阻止声音彻响。
“李世子,公主在里面同江大人议事,再着急您都让卑职进去通报!”
谢升平收起脸上浮现的哀色,对着外面说了句进。
李玕貅入内,见他火急火燎,江浙说:“发生何事?”
李玕貅咬牙沉声,“我父亲来了!已经到京内了!”
谢升平、江浙:???
李玕貅脸上极其难得出现惊惧,“你们两个最好想想有没有作死事,我先过去,你们两个……”他打量着二人,“好自为之。”
谢升平立刻开口,“无诏入京?你怕什么,你怎么大了,害怕你父亲揍你?”
江浙跟着说:“马上回京,他一路而来躲过的不止我们三方眼线,肯定是有备而来,不如都去会会,要死一起死。”
他指腹捏了捏,“把陛下也叫上,现在外面知道襄王来的人有多少?”
谢升平说:“蠢的?现在都不知道襄王来了,这些人还混个什么?”
她挥袖,丢下两个字。
“回宫!”
***
谢升平回宫听着李恩重把人迎到慈宁殿,余光扫过脸色越发苍白的李玕貅,“你怂什么?”
江浙、李珏书一左一右虚扶着李玕貅,觉得这不可一世的人太过反常。
“怎么了?你亲爹你怕什么?一副阎王爷敲门的德行。”李珏书蹙眉,心中担心,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欠揍,“不做亏心不怕爹敲门,怂了?”
“陛下莫要吓世子了。”江浙有些紧张的安慰李玕貅,说:“世子爷莫怕,有公主在呢。”
李珏书到不客气了,“看来你也知道自个在京城横行霸道了,一物降一物是何意思,我是看着了。”
江浙很想捂住李珏书落井下石的嘴,“陛下!”
李珏书哼笑,“难道我说的不对?”
他松开搀李玕貅的手,跟在谢升平背后,“有我在,襄王皇叔怎么敢动你们的。”
他大步超前,走到谢升平前面,“我会保护你们的。”
谢升平对着辛如、多金小声说:“一会儿这人准朝我背后躲,信不信?”
刚刚至慈宁殿外,李恩重就已在等着。
“姑母。”李玕貅上前拉着李恩重,满脸不可思议,声音都是飘飘然的厉害,“真是父亲?”
李恩重也露出难色,握住李玕貅的手,急忙忙询问,“我还想问你,怎么大的事,你怎么敢欺瞒我的?你父亲来,你都不给我通风报信?你知不知道,我,我差点吓哭了……”
谢升平看二人,有些好奇,“他怎么恐怖?阎王爷转世?”
她侧眸盯着李珏书。
李珏书被她盯的发毛,就听她说,“你先回宣政殿,自古都是藩王自己去见皇帝的,哪有皇帝上赶着去迎藩王的。”
李珏书感动,知道姐姐心中到底是心疼他的。
谢升平则是打心底害怕李珏书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倘若是激怒了李许宜,一时半会不好收场。
江浙思索了片刻,说:“不必,私下陛下、公主都是侄儿侄女,就当是亲戚见面了,别搞君臣客套,保不齐是有大事。”
李恩重咳嗽声,“兄长没说话,可——”
“二姑娘,王爷说您出去看炉子,还未回去,特意让卑职来寻您。”
侍卫的声音响起。
李恩重瞬间闭嘴,深吸口气,想着自个是太后,不应该怂,领路说:“走吧,我兄长只是有些冷脸,人还是很好的。”
一入内,李玕貅顿时膝头一软。
目光落到台阶在跪的笔直的窦临脑袋上。
窦临委屈的看向兄长,在摸着自个破了嘴角,眼底幽怨,丢出两个字。
“救我。”
李玕貅扶额,谢升平身侧的手捏紧,快步上前,“你怎么回来了?”
窦临正欲说话,确实被一声闷咳打断,谢升平见周围都是面生的侍卫,眼底露出戒备之色,大步朝着屋内去。
跨步入内,谢升平即便早有准备,也被映入眼帘的人弄的呼吸一滞。
这个人,她见过。
“许安世?”谢升平顿了顿,改口说:“不,我应该叫你襄皇叔了。”
她嘴角勾着笑,上下打量这位让他一眼记到骨子中的男人,“还真是真人不露像,露相非真人。”
江浙就见李许宜静静的坐着,任凭谢升平说话,手里看着什么东西,连着眼皮子都不抬起丝毫。
三年前惊鸿一瞥,至今未曾变,还是那副孤傲气质,冷霜面庞,眼底泛不起丝毫波澜。
“见着朕你都不知道行礼吗?”李珏书一嗓子起来。
李许宜泛着东西的修长手指一顿,慢慢抬眸,嘴角似乎勾起微不可查弧度,“是陛下吗?本王有将近二十年未曾入京,没有见过陛下真容。”
我没见过你,怎么确定你是天子,你要我跪你,我要跪错了,你受不起是要给命的。
李珏书脸肉抖了抖。
这人压迫性好强。
李恩重颔首,主动说:“兄长,这是陛下,这是公主。”
“太后。”李许宜靠着椅子,将手中的册子倒扣膝头,淡淡地说:“许久未见,本王在您心中是蠢了吗?”
李恩重使劲摇头,“不敢。”她深吸口气走上去,亲自给李许宜斟茶,“兄长不要吓着孩子们了。”
“这般声势浩大,谁吓谁?”李许宜望着谢升平眸子,目光错开,落到李玕貅脑袋,微笑着问儿子,“你在京城玩得很开心?”
李玕貅吓得拱手跪地,“儿子知错。”
李许宜垂眸,册子上的手指轻轻的敲着。
李玕貅心中咯噔一声,“知晓弟弟在京城没有将他捆起来丢回西边是一错,没有护着阮昭是二错,在京城借着父亲威严横行霸道是三错,对陛下不尊是四错……总之儿子给父亲丢人了,还请父亲发落。”
这一跪,让谢升平瞪大了眼。
兄弟,你的骨气呢?
李许宜声音很轻,语调冷冷的。
“你弟弟作死,是他自己选的,你的第一错,是将至亲骨肉朝着刀山火海推,莫说是公主开口你不敢忤逆,你那点犟骨头我是领教过的,不过是想富贵险中求,搏一搏让你弟弟在大宜有一席之地。”
“没有护着阮昭?阮昭须你护?你这第二错是想将她同沈扶捆在一起,让你从婚事中脱身,这等小人行经,踩着女子清誉行事,是人做的?那个人教你的?你丢人现眼,拉上我做什么?你看我不顺眼,不如直接杀我。”
李玕貅磕头再地,“父亲息怒。”
谢升平欲开口,江浙、李珏书下意思抓着她的衣袖,轻轻摇头,让她别帮忙。
李许宜都不想看糟心货,“息怒什么?自己对自己良心负责。”
余光扫着儿子肩头一抖,李许宜声音一冷。
“借着我的名声为非作歹,我没有什么名声,只因他们知晓你会继承我位置与兵权,连着别人怕你什么都不清楚,你这世子都做不明白,我这位置你怎么坐清楚?”
李珏书忍不住了,“襄王、襄皇叔,李堂兄在京城……”他磕磕巴巴的话,被李许宜冷冽的目光吓得磕巴,“就别骂了。”
“陛下好脾性,被人下了脸子,还要维护?陛下这样,是会被欺负死的。”李许宜说,“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杖毙、凌迟任选一个杀鸡儆猴不好吗?倘若有人阻拦,陛下自个拎着刀,左右各一刀,惹你的,阻你的以后都不会存在了。”
李珏书咽喉,“不至于,他帮我许多。”
李许宜淡淡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忠心给陛下做事是应该的,陛下又不欠这些人,何必一副感激他们的言辞?”
李珏书还欲开口,李玕貅已经拽着她的衣摆,对他摇摇头。
“出去吧。”李许宜开口,“陛下保了你,你就别在想保别人了。”
李玕貅脸色一沉,对着父亲拱手,又跪向李珏书,“多谢陛下替微臣求情。”
语毕,磕头在地。
李珏书吓得差点坐地上。
这是不可一世心高气傲的李玕貅?
李玕貅起身出去,跪在窦临身边。
窦临看兄长,“父亲是不是怒了?”
李玕貅抿唇,“我求你闭嘴别说话。”
窦临垂头,“我要娘,我要祖母……”
李玕貅头疼,“你跑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
窦临眼带哀怨,“还世子,柿子树上的柿子。”
李玕貅:……
屋内,李许宜看被李玕貅跪愣的李珏书,尽量让语气柔和。
“当年陛下降生时,正逢西边有些事不能亲来瞧瞧,不曾想,这是你我今生第一次见面,来的仓促,未曾给你预备下见面礼,晚些我补给你。”
李珏书莫名有点害怕跟前的皇叔,脑袋朝着谢升平背后躲。
李玕貅那么牛哄哄的德行,敢和阮昭骂,敢不把姐姐放眼里,李恩重都惹不起的巧宗,就被这人三言两语给弄得给他磕头了!
李许宜开口,“你同你父亲眉眼很像。”
说着,李玕貅目光移到谢升平脸上,脸上有些了些笑意,“公主还要俏似些。”
这一笑,倒是让众人心中松口气。
李恩重轻轻咳嗽,“兄长不要太过吓着孩子们了。”她同谢升平说:“你皇叔瞧着生人勿近,实则人很好相处的。”
听者没一个信这话。
看看外面跪着的两亲兄弟,这是和蔼的父亲?
“既是私下,就是家中小聚。”谢升平终于开口,同站在的人说:“都坐下说话。”
家中小聚四个字一出,先做出反应的江浙就要走。
李许宜转瞬叫住他,“江大人,你我也算有缘,公主同谢升平情同姊妹,你这妹夫也算半个家中人。”他看江浙,“江大人是要拂本王的好意?”
江浙莫名背脊生凉。
谢升平才入座,正想如何起话头,才拿宫婢递来的茶水,就听李许宜说:“忘了说,柳疏林太吵,本王给抓起来了。”
谢升平捏紧茶盏,李许宜说:“柳小公子要给我儿找公道,没曾想是用拳头莽夫行径,公主勿慌,战场枭雄几十年难得出一个,有柳小公子是我大宜福气。”
谢升平觉得自己被逼退,“皇叔怎么来了。”
“本不想来,谢清河临有要事,托本王替他入京。”李许宜垂眸饮茶,身侧侍卫递上书信给谢升平。
真是谢清河亲笔。
谢升平抿唇,“皇叔舟车劳顿,不若先回襄王府歇息。”
“不急。”李许宜慢慢说,“既千万里来了,此前传到本王耳中的腌臜话,今日也一并处置了。”
李许宜将茶盏放在小桌上,“传周予柘,王和光,谢千训。”
三人来得极快,更确切的说,在李许宜出现在城门时,京城中的见识过他手腕的官员,早已穿戴整齐。
临安侯、王和光、谢千训依次给李珏书、谢升平问安,最后拱手齐刷刷叫了襄王。
李许宜嗯了一声,“陛下的学业都是内阁负责?谢阁老就是这样忠君的?”
谢千训当即扑腾跪下,见起身的江浙,狠狠瞪他一眼,让他坐好自保。
“是,陛下课业是内阁失职——”
“既知错,就认罚,即刻起,内阁官员全部闭门思过,没有本王允许,谁敢过问朝政一律格杀勿论。”
谢千训僵住。
“阁老去知会吧。”李许宜说,“江浙,扶着你家老太爷先回去,这跪着我们这些人是要折寿的,谢阁老要长命百岁,我大宜还要仰仗您了。”
这个坏事你去做,怎么做都可以,反正不要拉扯我。
你不起来,我让人扶你起来。
你还不起来,就是要被你跪着的人折寿。
江浙搀起谢千训,谢千训重重吐了口气。
李许宜目光落到临安侯头上,“周大人,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不知陛下和公主,可给你添麻烦了?”
临安侯拱手,“没有。”
“那关于陛下那些不好的言论,是怎么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边塞人尽皆知?王都督常年称病,陛下年幼,公主力不从心,需要你在旁帮衬,怎么就帮衬得如此模样?”
临安侯抿唇,“臣知错。”
“你这错改不了。”李许宜轻飘飘地说,“即日起,你不在是辅政大臣。”
此话一出,谢升平都狠狠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