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升平转而问,“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你既然讨厌我,为何还要跟着你爹爹来关心我,就因为我是你阿娘的好友吗,我知道你叫我姨母,都是敷衍。”
雀雀被问得不知怎么回话。
江浙觉得谢升平有些咄咄逼人了,抱着呆呼呼的闺女说,“我们雀雀讨厌姨母吗?就是恨不得她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的那种。”
雀雀摇头。
江浙又问,“雀雀是不是也看不惯外面的人,老是对姨母指手画脚?”
雀雀点头。
江浙揉揉她的小肉肉脸,“那你知道姨母是谁吗?”
雀雀抬手指着谢升平面门,李宝书三个字呼之欲出,临到嘴了,“当朝长公主。”
江浙笑着看谢升平。
你看,雀雀是知道李宝书是谁的,是姨母,不是坏人。
谢升平撑着下巴,看软乎乎的闺女,与她真心实意说:“我不开心,所以我吃不下饭。”
“你要吃,不吃饿死。”雀雀板着脸说,“你教我的。”
谢升平被逗笑,雀雀忽而说:“你上次送给我的匕首,你说阿娘给你的那个,我忘记拿了!”
谢升平朝着里面指,“在我梳妆桌上,去吧,喜欢什么就拿。”
娃娃眼睛噌的亮闪闪,呲溜朝里跑,江浙伸脖去看,叮嘱闺女,“别都拿了,你脑袋就那么大,能带多少拿多少!”
“好!”
看娃娃走了,谢升平拿起冰皮糕点掰开,里面放在小纸条。
江浙别过头不去看。
谢升平打开,是熟悉的字迹。
——公主若难受,升平会深愧先离公主一步。
谢升平将盘中糕点一一掰开,纸条铺开。
——公主要开心地活着,代替升平看海晏河清。
——公主要努力活着,代升平看完四海美景。
——公主要好好的,否则老身去了黄泉,不敢见她。
谢升平捏紧手指。
她低声呢喃。
“你看,除开大内的这对母子,谁都在乎她。”
“你在乎她的名声和执政是否顺畅。”
“辅政大臣在乎他女子干政做得不好,时时刻刻眼睛镶嵌逼得她成长。”
“雀雀看似讨厌她,其实也心疼她。”
江浙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沉默半晌,“你难受,她是怎么哄你的?”
谢升平看他,“她会给我跳舞,会给我唱歌,会给我弹琴,会带我去买宝刀利刃,会带我去开国库随便拿。”
江浙:……
这就难为他了。
江浙露出歉意的目光,口气却很坚定,“你们很苦,但都会苦尽甘来,打破陈规,才能创造新天地,你们在走的路,是千千万万女子日后的新自由。”
谢升平点点头,“太后敢如此,她身边的太监你好好查查,今日我杀了一人,他背后的人,怕是要坐不住的。”
江浙点点头,“太后不能杀,你们关系太僵,于你不利。”李珏书也控制不了这糟心老娘。
谢升平撑着下巴,“江浙,经常最漂亮的女子,你知道是谁吗?”
江浙望了谢升平一眼,“谢大姑娘惊艳决绝,经常皆知。”
谢升平的容貌比她的名声地位还要让人津津乐道。
谢升平摇头,“肤浅了,美人在骨不在皮,改日,我带你去见真正的大美人。”
江浙耳忽而一动。
谢升平也听到细小东西滚落的声音,侧眸就看两颗东海珍珠滚了出来。
而后,雀雀走了出来。
谢升平望着雀雀着实瞪大了眸。
小娃娃脑袋插满了珠翠簪环,腰间的荷包也装得鼓鼓的,还能看到金链子没塞进去,脖子上挂着十几根翡翠宝石项链,手腕挂满宝石玛瑙白玉镯子,嘴里还叼着一只她上朝戴的凤尾簪。
江浙被娃娃举动弄得捂脸无奈,哭笑不得极了,“雀雀,我的小祖宗,能带多少拿多少不是这个做法。”
雀雀非常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谢升平在前线时常送搜刮来的战利品回京,雀雀能坐在一顿亮瞎他眼的物件里,玩一日不带理他的。
雀雀戴着戒指的手将凤尾簪拿下来,咧嘴笑,看谢升平,“姨母,我都要!”
谢升平被她逗得展颜大笑,这时候就知道叫她姨母了,这小人精。
她捂嘴捂肚笑出声,“你真的,太财迷了!”
雀雀也嘿嘿笑,献宝般地走上去给爹爹显摆,“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江浙戳她脑门,笑得不行,“你好意思。”
雀雀卖乖地趴在他膝头笑,撒娇说:“也是爹爹的,雀雀的都是爹爹的。”
***
丧仪三日,谢升平衣冠棺陪葬当今长公主陵寝一事板上钉钉,虽不合礼制,到底满朝不敢再有异议。
朝野上下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谢升平不风风光光地走,公主这疯病就不会有好转的时候。
到底公主陵寝还未彻底建成,商议下,将谢升平棺椁暂时停灵在皇陵边上的太庙中。
天才露白,浩浩汤汤的出殡队伍变已经慢慢出现在路上。
江宅屋上,柳疏林挥动着招魂的旗帜,告诉亡魂归家处,谢宅屋檐也有专门的人不停晃动着旗帜,让谢升平常归家看看亲眷。
皇城之上,多金看矗立的谢升平。
今日谢升平虽是素袍,衣袍却大有讲究,银丝勾边绣着朵朵菊花,挽起发坠着一致竹枝玉簪,整个人清丽灵动又带着生人勿近威压。
“公主,您真的不去吗?”多久小心翼翼询问。
宫里就想着公主殿下今日必然要去送行,连着一路的安排都妥当了,却是大清早的,公主倒是起来了,自个梳妆打扮,又叫了窦临来说了些话,茶饭不用就爬楼来了。
见谢升平不搭话,多金将搭在手腕的披肩抖了抖要给她落上,“您肩头的伤,太医说了,不可以吹着了,伤着骨头了呢。”
谢升平摇摇头,抬手落在城头扶手上,她望着白色的长龙朝着城门去,江浙一身白衫,雀雀抱着她的牌位,拉着他的手,一步步超前。
谢升平低头看衣袍,这是李宝书当年在先帝驾崩丧仪的服制,尚衣局的宫人倒是不怕将李宝书名声推到风口浪尖的。
不过,她谢升平今日的确是应该这样穿着的。
耳边响起脚步声,谢升平目光才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