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多了,众人一直都沉默了,不再拿话刺激许重笙,都很同情地看着她哭。
姜妍拿来湿毛巾,给许重笙擦脸上的泪痕,刚擦干净,忽然许重笙哇地一下子吐了。
众人又一阵忙乱,才把宿舍打扫干净,同时打开宿舍门,把怪味儿放出去。
而许重笙吐完后依旧趴在枕头上低低哭泣,依旧还是说着胡话,大家很默契地没有睡觉,都各自坐在床上一起陪着。
“各位师父,真是对不起,小许她这样闹,你们都睡不好。”姜妍抱歉地说。
“没事。”李婉玉说了句,“醉酒的人不自知,她不是故意的。”
其他人也说,“小许也是蛮可怜的,反正也睡差不多了,这会不嗑睡。”
“唉……其实我和小许也差不多……”
忽然其中一个工友语声苦涩地吐露了心事,“你亲爸虽然在,但还不如不在,每天喝酒,打人,如果不是他,我也不至于上不成学,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来工厂打工。”
“我也没好多少,家里穷得叮当响,我母亲眼里只有儿子,拿我的工资供他儿子上学,现在人家都要结婚了,一家人以我这个工人身份为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反正睡不着,大家干脆都一起大倒苦水起来。
姜妍听到许重笙念叨渴,连忙端了水过来,轻唤,“小许,喝点水吧。”
许重笙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有几分明晰,然后扶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姐,谢谢啊。”
然后端起水一饮而尽。
“姐,麻烦你了。”许重笙头很疼,胃也不舒服,但人却似乎清醒了,说着话往周围看了眼,不由脸一红,“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事小许,有句话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赶明儿,我也去醉一场,闹一闹大家。”
“就是,没事的,不过你刚才哭的样子好丑啊!”
“小许,以后有啥心事不要憋着,说出来,大家给你接着,就没那么难受了。”
“是呀,以后喝酒也叫上我们,一起喝!”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许重笙,缓解尴尬的氛围,许重笙却抓到了重点,“刚才我哭了?”
她马上转头看向姜妍,“姐,我是不是出丑了?”她惶然的样子令姜妍一阵心疼。
“没事啊,没出丑,就是哭了一下,挺好的。”
“真的吗?”
“真的。”
许重笙还想说点什么,无奈还是犯恶心,而且头很疼,刚刚清醒了一下的她,喝了点水,不知道怎么的醉意再次涌了上来,头也晕,她整个人靠在姜妍的身上,“姐,我好晕,我想睡……”
“睡吧,睡吧。”姜妍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对待孩子似的对待她,许重笙果然很快又陷入沉睡。
姜妍扶着她睡着,给她盖好被子。
转头看到大家依旧在聊天,聊的都是各自家里的辛酸事儿,而且有越聊越起劲儿的趋势。
李婉玉从床头柜里拿出自己的零食,放在几个聊天的工友的跟前,“请你们吃。”
众人惊喜打开袋子,除了各类零食还有牛肉干。
这下子更睡不着了,话题也开始延伸到各类,更复杂更多了。
倒是李婉玉,没有参与聊天,拿了本英文书看着,过了会儿嗑睡了,就也睡去了。
姜妍也在众人喁喁的语声中慢慢地进入梦乡。
……
有时候,姜妍会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深刻理解姜成峰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必须要将工厂经营下去的那份坚持,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在她很小的时候,姜成峰和刘同他们同桌喝酒的时候,总是讲起创业之初的艰难,那些兄弟情等。
那时候姜成峰很开心,那些股东们也很开心,大家似乎都很开心,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态就有点变了。
虽然如此,可是工人们是多么的可爱呀!
比如许重笙醉酒之夜,宿舍里的人没有嫌弃她,反而齐心协力地照顾她,包容她,宿舍里大家秉烛夜谈,各自述说自己的经历,那也是一种很难得的体验。
若是厂子没了,所有这些人,也就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那般四散而去了。
又会落脚在哪里呢?
还有机会聚在一起吗?
大食堂的油饼是真的好吃,恐怕再也吃不到了吧?
这点点滴滴,让姜妍也更加坚定了要把工厂继续经营下去的意愿,然而此地此刻的事态,已经不是姜妍这样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能控制的了,姜成峰全力解决目前所面对的一切,姜妍只能等待。
关于韩玉仙的事儿,姜妍还是找了李国华。
李国华目前已经好多了,绷带还没有取掉,但是人看起来已经活动自如,听说姜妍想把韩玉仙调到丙班来,李国华有些意外,“为什么?她在甲班儿不是好好的?在丙班爱惹事儿。”
“她说她习惯丙班了,而且她的朋友都在丙班,丙班是像家一样的存在。”
“不行,她的性子我太了解了,回到丙班无非还是纠结刘心玲那些人,再组团欺负人呗。”
“李主任,可是她真的很想调回来。”
“如果人人都想调到哪儿就调到哪儿,还要我这个车间主任干什么?”李国华这是不打算给姜妍面子了,让姜妍狠狠地碰了个大钉子。
姜妍面色不好看,过了半晌说,“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
姜妍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软糯糯的哀求语气,还轻轻地晃了下李国华的胳膊。
李国华的脸蓦然有点发烧,神情也不太自然了,他主动往旁边挪开一步,和姜妍拉开了一点距离,“小姜,你不学好,为了私人目的,而想走后门,我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姜妍没想到会被李国华看穿,反而一下子哑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干脆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机械小人儿玩着,小人儿会说话,她的手指就要摸到小人儿的胸口去……
那里藏着一句,“我爱你。”
李国华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说,“这个,这个,让我想想,你先别玩儿小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