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的车不是才买了两年不到？”
“爸，我们这个厂，可是沙湾市最大的绵纺厂，养活三千多工人，八十万算什么？您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父子二人的谈话到这里就顿住了，双方似乎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憋了一会，姜燃说，“您自己看着办吧，给不给就一句话。”
“小燃，不是不给，是真没有……”
姜燃点点头，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好，我知道了。”
说完他神色冷冷，直接开门就离开了。
在客厅遇到苏佳，苏佳忙道：“小燃，我还炖了果茶……”
然而姜燃根本没理她，直接走掉了。
苏佳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扭头看到自己的女儿，“妍妍，没事的，小燃就这脾气。”
姜妍也并没有打算说什么，苏佳没能给姜成峰生个儿子，姜燃是他唯一的儿子，苏佳顾及姜燃其实是为了姜成峰。
“妈，我去看看爸。”
“好。”
看到女儿进来，姜成峰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妍妍，你今天回来，是不是有事儿？”
姜妍点点头，但见父亲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她有点犹豫要不要在这时候说出来。
姜成峰似乎感受到女儿的想法，笑着说，“妍妍，爸爸可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小燃的事儿还影响不到我，再说父母为儿女的事烦恼都很正常……”
姜妍也笑了起来，“爸爸，您在我心里，是最棒的爸爸！”
姜妍于是把打包车间及络纱车间抢纱的事儿给姜成峰说了一遍，还有有关刘同和李国华之间的对话，也都有提及。
姜成峰默默地听完，点燃一根烟，说，“质量这方面确实有问题，至于问题的大小已经难以估计，只知道最近这些年，订单逐年下降。但是订单这事儿，也不是说，完全由质量决定的，还有人脉，路子，及市场需求等各种因素。”
“可是质量仍然是最重要的一环。”姜妍说了句。
姜成峰点点头，“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工作模式，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如果要整改，恐怕会引起其他的问题，况且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去改变这种局面。
毕竟，除了络筒车间，还有络纱车间、织布车间、针织车间和气流纺，一纺和二纺之间也有着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又有区别的工作模式，这要整改的话，牵扯的实在太多，说不定工作秩序大乱。”
姜妍明白父亲所说的，这也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历来无论是国家也好，团体也好，一旦形成某种固定的运行模式，其实再动起来就非常难，因为在动的过程中，说不定会引发一些预料不到的其他的潜在问题，有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不可收拾的后果也未可知。
姜成峰继续道：“而且打包车间的工人，一般都是和股东们有关系的成员在岗。”
对于这一点，姜妍其实已经想到了，打包车间工作人员，虽然也是计件质，可是因为工作性质和速度和负责质检方面的原因，工资收入平均达到每人一万元以上的收入。
在2000年，这绝对是高工资，在沙湾市，这个工资甚至能临驾于本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员工资。
所以打包车间里的岗位，属于一岗难求，而在岗人员，怎么得到这个岗位的，因为利益比较大，自然也就参杂了很多的猫腻在里面。
而且这些工人，一般还是厂内领导的家属或者朋友、亲戚之类，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比较难以处理。
“那么，另外安排质检员呢？”姜妍试着说。
“比较不好操作。”姜成峰道。
其实姜妍也明白操作起来确实有难度，为什么呢？就拿络筒打包车间来说，当工人落下的筒子送到打包车间后，由打包人员一个个的进行封装，在封装的同时可以查看筒子的表面是否有瑕疵？是否错管？等这些问题。
若是另外安排质检员，则需要质检员过目和检查所有落下的筒子，不但任务重，而且等于和打包工做了重复的事情，因为打包期间就完全可以过目检查这些筒子。
姜妍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有点尴尬地说，“爸爸，给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姜成峰笑了起来，看着女儿的神情就知道她可能闯什么祸了。
“爸爸，我得罪了那位刘同刘主任，他现在要开除我和李国华呢，可能已经报到人事上去了。”
“就因为你举报？那他为什么连李国华都要开除？”
“因为李国华想处理有关打包车间质量检测那一块，提议换人。”
“这个李国华，一个小小班长，胆子倒是挺大的，呵呵，有点意思……”
“爸爸，李国华就是上一次，工人讨薪资那天，拿着喇叭喊话的那位……爸，你可不能让刘主任把这么好的员工给开除了呀。”
“李国华，自然不能开除，他可是李明江的儿子。”
“爸爸，您认识李明江？”
“自然认识。”
姜成峰似乎陷入了回忆，吸了两口烟才接着说，“李明江是最早跟着我创业的老伙计，他很能干，负责，而且很有些头脑，很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到了他那儿都不算问题，是我创厂之初，最得力的人手之一。”
“之后呢？”
“之后，他在厂内气流纺检测电线的时候出了意外，去世了。”
“那时候，李国华只有十六七岁吧？”
“嗯，十七岁，本来正在上学，因为忽然失去了父亲，所以无法继续上学了。厂里给他父亲赔偿了一大笔钱，但是都被他的爷爷奶奶拿走了，母子二人几乎身无分文，而且他的母亲当时恰好病重，为了给母亲看病，养家糊口，他就退学进入了工厂，之后听说是给他安排了一个机械工的职位干着，现在应该是班长了吧。”
“是二纺丙班班长。”姜妍肯定了父亲的猜测。
“挺好。”
一个没有上过什么学的穷小子，现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当个小班长，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