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兴起身跟着天漫漫来到了院子之中，看着天上洋洋洒洒的雪花。
“你是第一次来北方吧？”
天漫漫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下狐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是第一次来北方，也是第一次看雪，雪真的好美。”
“没来北方之前，我一直以为天地是一个颜色，那该多无聊，可现在看来天地银装素裹全都是一片白色，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话说回来了，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故意不改名，是不是就想起到一个扮猪吃虎的作用！”
杨再兴见她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哈哈一笑。
“你是把我想象成了那种虚伪奸诈的小人是吗？”
“你难道不是吗？”
天漫漫非常认真地说道：“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十足的小人，是真男人，当初就应该和我哥哥真刀真枪的、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你把我和我嫂子抓起来制约我哥，这叫什么好汉？”
“和你哥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杨再兴苦笑一声。
“我说你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吧，你哥哥练武练了多少年？我是一个读书人，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和你哥哥真刀真枪的打，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天漫漫被杨再兴一时问住，但小姑娘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依旧不愿意服输。
“可是天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你这句话算说对的，这天底下本身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杨再兴笑着。
“所以我抓了你抓了你嫂子，以你们两个来威胁你哥，也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天漫漫听了之后，感觉嗓子里好像堵住了一团棉花一样，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正你就是不够好汉！”
“可我本来也不是好汉啊！”杨再兴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们对于好汉的定义是什么呢？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要是这样的人就是好汉的话，那未免有点太单薄了。”
杨再兴说着对着天漫漫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
随后两个人登上了家中的高楼，从此间看可以清晰地看到杨庄城内的田地和城外的田地。
“劫富济贫就是抢了富人的钱分发给穷人，可是富人的钱又不全都是来历不明的，同样的，穷人也不都是好人。”
“所以所谓的劫富济贫，在我看来无非还是行恶，只不过是代替穷人的手伸向富人的腰包。”
“你们行事不一向都讲究痛快嘛，只要发现了一个地主或者是富人，你们就想办法劫了他的家财，然后分发给穷人，还以为自己是做了好事。”
说着杨再兴指向城外的那一片田。
“那一片田有一大半，以前都是我们杨庄的一个地主的，当时他们家也是杨庄生活的最好的，难道他们家是恶人吗？”
天漫漫闻言思考了一阵。
“在我看来他们家就是恶人，要不然那来的这么多田地？一定是平日里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事做多了，才有这么多地。”
杨再兴笑着摇摇头。
“他们家不是恶人，也不是善人，他们家也曾做过好事，比如灾荒年间开仓放粮，救活了几十条人命。”
“可他们在涉及买卖，尤其是田地和粮食的时候，一文不让，哪怕是别人跪下来苦苦哀求他们，他们也不会动摇。”
“你看他们做了好事也做了坏事，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天漫漫这一下真的被问住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所以你们在劫掠临安城的时候，你没有跳出来反对，说你哥哥是个坏人。”
“我哥哥本来就不是个坏人！”天漫漫重重地说道。
“我哥哥在临安城劫走的那些银子都是为了他以后招兵买马用的，只要我哥当了皇帝，一定会让天下的穷苦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杨再兴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哥哥真是了不起！看来在你们烛龙寨的人眼中，富人的命不是命，穷人的命才是命，临安城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所以你们在劫掠临安百姓的时候，心中就完全没有负罪感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临安城的百姓们又不都是坏人，商人也有好人，就算是再穷苦的人，也有小偷和强盗。”
“如果按照你哥哥所说，劫富济贫，把天下的富人全部杀光，把他们的钱财分发给穷人，那穷人是不是就又变成了富人？”
“这些穷人变成了富人之后，是不是也该把他们杀掉，然后再把他们的钱分发给更穷的人，可更穷的人也变成了富人，那该怎么办呢？”
天漫漫被杨再兴完全说懵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哥哥的思想完全就是错的，他的行事准则也是错的，错上加错，所以你哥哥根本就当不了皇帝！”
“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穷苦的百姓是自己的臣民，富庶的百姓也是自己的臣民，你哥哥连这一点都想不通，他如何能当得了皇帝？”
“一个只知道在刀上寻找出路的人，往往最终的归宿也是一个杀，不是杀别人就是被别人杀。”
“你哥哥这辈子能做上一个山贼头领，已经算得上是他最大的福分和造化了。”
杨再兴的话对天漫漫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胃口就只有两个馒头那么大，你非要让他吃六个馒头，他当然吃不下，而且还会吐。
天漫漫受他哥哥的影响，脑子是不常用的，甚至说他们兄妹是单细胞生物也不算重。
在他们那小小的脑子里面想的，只要是富人，那就是坏人，就是剥削百姓的人，就是该杀。
那些穷苦的百姓们全都是好人，不应该抢他们的东西，甚至有钱还要给他们发一点。
在他们看来，只要世界上都是这样行事的，那就不会存在百姓过得穷苦的问题。
可杨再兴今天让天漫漫充分的领悟到了两个字，复杂。
国家是复杂的，朝廷是复杂的，同样人也是复杂的，根本就不能用简单的想法来定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