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过，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却吹不散将士们眼中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猎杀神话巨兽的狂喜。
最先爆发出欢呼的是甲板上的水师将士。
一个年轻士兵扔掉手中染血的短刀，猛地举起双臂嘶吼：“我们赢了！我们真的杀死它了！”
话音刚落，更多人跟着呐喊起来，声音震得海面都仿佛在颤抖。
有人互相拥抱，拍着对方满是血污的肩膀，笑得露出白牙；有人捡起甲板上的头盔抛向空中，任由汗水和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渍滑落；还有人盯着海面漂浮的鲸尸，喃喃自语：“一百两银子……真的有一百两银子了！”
之前的恐惧与伤亡带来的沉重，此刻都被胜利的喜悦冲得烟消云散。
就连之前畏缩怯懦的倭奴，也卸下了所有防备，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他们有的跪在甲板上，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叩拜，嘴里念叨着“自由了”、“能当平民了”；有的互相击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激动——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参与猎杀传说中的“海神”，更能借此摆脱奴隶身份。
几个负责绞盘的倭奴，甚至不顾手掌的伤口，凑到船边望着鲸尸，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李景隆一把搂住徐增寿的肩膀，大笑着捶了他一拳：“看到没！我说过跟着骜哥儿准没错！连这等神话巨兽都能拿下，以后咱们大明水师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徐增寿也笑着点头，目光扫过欢呼的人群，又看向李骜的方向，眼中满是敬佩。
甲板上的欢呼越来越响，将士们的呐喊、倭奴的低语、甚至还有人唱起了军中的战歌。
海风卷着这些声音飘向远方，与海面的浪涛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振奋人心的乐章。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不仅猎杀了一头巨鲸，更打破了流传千年的神话——所谓的“海洋霸主”，并非不可战胜；而他们，将成为这段新历史的见证者与书写者。
这一场惨烈的鏖战，不仅让他们收获了巨鲸的财富，更让他们真正明白：所谓的“神话巨兽”，并非不可战胜；而大明水师的力量，终将在这片海洋上，撕开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李骜却陷入了沉默，海风卷着血腥味扑在脸上，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巨鲸的眼睛上——那双眼眶里，浑浊的血泪正顺着皮肤缓缓滑落，像是无声的控诉。
巨鲸的瞳孔虽已失去光泽，却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意识，死死盯着李骜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它或许不明白这些渺小的人类为何要对自己痛下杀手，却隐约知道，眼前这个人，亲手撕开了一道口子——一道将毁灭性灾难引向整个鲸鱼族群的口子！
从今往后，这片曾经属于它们的海洋，再也不会有安宁，无数同类将像自己一样，倒在人类的刀枪火炮之下，为了所谓的“财富”与“发展”，沦为被猎杀的目标。
那血泪，是为自己而流，更是为整个族群的未来而流。
李骜怔怔地望着这头巨兽，脑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后世的画面——那是他曾在史料中见过的，捕鲸业鼎盛时期的惨状。
北大西洋的海面上，成百上千艘捕鲸船如同蝗虫般密布，鱼叉带着绳索划破长空，精准地扎进鲸鱼的身体。
被击中的鲸鱼在海水中疯狂挣扎，鲜血染红整片海域，却逃不过被拖上船的命运。
巨大的鲸尸被强行固定在甲板上，工匠们拿着锋利的斧头、锯子，将鲸皮、鲸肉、鲸骨一块块切割下来，海面上漂浮着断裂的鳍肢、破碎的内脏，连海浪都带着散不去的血腥气。
有些母鲸为了保护幼鲸，明知不敌仍冲向捕鲸船，最终被火炮轰得血肉模糊；有些鲸鱼即便挣脱了鱼叉，也因伤口感染或失血过多，在深海中痛苦死去。
短短数百年间，曾经遍布各大洋的鲸鱼族群数量锐减，许多种类濒临灭绝，曾经的海洋霸主，沦为人类工业发展的“燃料”与“原料”，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那些画面太过清晰，清晰到李骜仿佛能听到鲸鱼的悲鸣，感受到它们的绝望。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眼前这头巨兽的愧疚，它本是海洋中自在遨游的霸主，却因自己的决定沦为刀下亡魂，连最后都只能用血泪诉说不甘；有对后世惨状的唏嘘，他清楚记得史料里记载的画面：北大西洋的海面被鲸鱼鲜血染成暗红，幼鲸围着被猎杀的母鲸尸体哀鸣，成片的鲸尸被拖上捕鲸船，骨骼被锯断、油脂被榨取，曾经繁盛的族群在百年间锐减，许多种类彻底消失在海洋中；更有一丝对自己选择的动摇，难道推动大明进步，就只能以另一个族群的毁灭为代价？
李骜忍不住自问，有没有其他路可走？
可脑海里闪过大明的现状：朝堂依赖土地赋税，百姓困于农桑，水师缺远洋经验，手工业缺规模化动力，若没有捕鲸业带来的财富、原料与航海技术积累，大明只会继续困在陆地的桎梏里，迟早被世界甩在身后。
这些念头反复拉扯，让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沉重——一边是鲜活的生命与族群的未来，一边是王朝崛起的迫切需求，两种选择如同利刃，在他心中反复切割，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定下的方向产生了迟疑。
但很快，李骜就回过神来，眼中的犹豫被坚定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眼下的大明，就像一艘停泊在浅滩的巨轮，想要驶向深海，就必须有足够的动力——而捕鲸业，就是那台最急需的引擎。
没有鲸油，大明的工厂无法在夜晚运转，手工业难以向规模化生产转型；没有鲸骨、鲸皮，造船、制造等行业将缺乏优质原料，水师的战船难以改良；没有捕鲸业带来的远洋经验，大明的水手永远只能在近海徘徊，无法走向更广阔的海洋。
更重要的是，捕鲸业能点燃大明“向海而生”的火种，让朝堂上下看到海洋的价值，让百姓找到新的生计，让水师真正拥有“制海”的能力。
这是一条充满罪孽的路，却也是大明崛起的必经之路。
李骜缓缓握紧拳头，目光从巨鲸的尸身上移开，望向远方辽阔的海面。
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背负起猎杀海洋霸主的“罪名”，将鲸鱼族群的灾难归咎于己！
但只要能让大明摆脱固步自封的困境，能让这艘古老的王朝巨轮驶向世界，能让“大明水师”的名号响彻四夷八荒，这份罪孽，他愿意一人担之。
“传令下去，”李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加快速度，将鲸尸拖回港口。后续的分割、提炼，按之前的计划进行！”
“另外，让人记录下今日的海域坐标，后续派人勘察，寻找鲸群的踪迹——捕鲸业，从今日起，正式启动。”
海风依旧吹拂，巨鲸的血泪早已融入海水，唯有那具庞大的尸身，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猎杀的惨烈。
而李骜站在船头，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条路，哪怕布满荆棘与罪孽，他也必须走下去，一步都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