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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点钟2025-06-24 14:485,864

母亲在历劫中死去后,父亲太过痛苦,在涂山的寒潭中自我封印。

父亲是涂山的族长,也是九重天上的至高无上的帝君。

而母亲只是一只小狐狸,也是因此,母亲需要去历凶险万分的劫难。

出生时父亲就在我们身上下了咒术,在我们受到危及生命的重伤时,父亲就会受到同等的伤害。

在我和姐姐被剜去心脏的时候,父亲就应该感受到了。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循着我们之间的联系,找到了这里。

看见的却是两堆灰烬。

沈修齐被寒冰一下子推倒在地,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妖术!”

柳莺儿咬牙切齿,眼里闪过一丝阴晦:“定是那两只畜生作怪,死了也不安分!”

父亲在冰雪的包裹中化出原形,是一只巨大的雪色狐狸,浑身长满了冰刺。

他长长地嗷叫了一声,唤回了姐姐的魂魄。

但我已是几缕残魂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将姐姐的魂魄收进结魄灯里,却看不见我。

“你们本是芙宁姐妹的夫君,享受了涂山狐狸最纯真美好的爱,却为了一个泥人,将我的女儿剜心扒皮。芙宁,阿照,为夫今天就替你们把这些凶手杀个干净!”

听了父亲的话,我才如梦初醒。

原来是这样,柳莺儿竟然就是我父亲当年在九重天浣纱池边随手捏的一个泥人。

她沾染了帝君之气,有了神智,嫉妒起我和姐姐受父亲的宠爱,起了歪心思。

她化成人形勾引我父亲,被我父亲打入凡间,没想到在凡间害了我和姐姐的命。

凡间几年的富贵,都让她忘了自己来自哪里。

柳莺儿满眼恨意地看着我父亲收敛姐姐的魂魄,但是遍寻不到我的。

她快意地笑了:“阿照为了我死了八次。这是她最后一条命,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父亲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下一秒,她的胸膛就被冰刺扎穿,“你不过是我一念之下捏的一个泥人,阴差阳错有了神智,比不上众神灵力高强,就私自溜到凡间作威作福!”

柳莺儿美目圆睁,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芙宁和阿照甚至没有灵力,只是涂山最低等卑贱的狐狸!她们怎么可能是帝君的女儿,你骗我,你骗我!”谁知说话间她从怀中摸出一条鞭子,狠戾地就向父亲打来。

父亲无暇顾及,受了她一鞭。

他刚走出寒潭,本就灵力有损,居然不敌一个小小泥人的招式。

柳莺儿趾高气扬地从他身前走过,“这是涂山的帝君赠予我的鞭子,上打天神下打妖邪,你若是帝君,怎么会受不住这一鞭呢?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我气急,明明就是她无耻自己偷的!

父亲滑退出去几步,爪子处渗出鲜血。他的灵力在人间本来就受限,又要带着姐姐,只好步步退让。

柳莺儿更坚定了父亲只是一只普通狐狸,奈何不了她,向两侧的官兵大喊道:“来人,拿锁妖绳把它绑了,送下去给我们皇后娘娘陪葬!”

沈修玉虚虚伸手拦她,“这大狐狸感觉有灵,又是她们的父亲,要不然就…”

“玉哥哥!”柳莺儿嗔道:“他是芙宁和阿照的父亲,怎么会放过我呢?我不杀了他,他明日一定会来杀我的!”

沈修玉哪里见得美人委屈垂泪,温柔地安抚她,“好啦,管他是谁呢,只要莺儿高兴就好了。”

姐姐的魂魄在结魄灯里发出一声细微哀戚的鸣叫,“父亲,带我走吧。”

父亲深深地看了一眼和柳莺儿浓情蜜意的沈修玉,着急地上前查看柳莺儿是否安好的沈修齐,嗤笑道:“这就是我的好女婿。”

顾及着姐姐的身子,他施法从人群中腾云离去了。

5.

柳莺儿咬碎了一口银牙,怒道,“给我仔仔细细地搜,拿着追魂网搜。跑了的那只狐狸只带走了芙宁,阿照的残魂肯定还在这里!”

想来她从九重天上溜走的时候,偷了许多天上的法器。

追魂网是涂山最好的法器,哪怕只剩下一点点残魂,也能聚拢起来,装进新的身体里。

随着官兵们拿着追魂网铺在每一个角落,我的残魂承受不住剧烈的拉扯感,显现了出来。

柳莺儿喜不自胜,“把她给我抓起来,我要把她的魂魄装进我的鹦鹉的身体里!”

我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兴奋地拉起网,把我紧紧禁锢在网中。

“远安王妃真的是狐狸啊?远安王眼见着王妃死了怎么也没有一点难过,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啧,什么恩爱,都是装出来的。贵妃是王爷的义妹,他真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哪里是王妃能比的?”

“是啊,你们没看皇后死了皇上都不屑一顾的吗?我看呐,我们全大盛最尊贵的就是这一位贵妃了!”

我无声笑了,原来魂魄也会感受到彻骨的痛。

柳莺儿把我的残魂收了起来,真的装进了那只鹦鹉里面。

她欢喜地向沈修齐献宝,“你看,这只鹦鹉是不是比先前更好看了?”

沈修齐暧昧地搂着她,眼光没有一刻分到她的身上。

“莺儿,你还像我们初见的时候那样善良纯真。”

沈修玉在一旁笑了,“是啊,要是没有莺儿在战场上替我谋划,孤身闯入敌营救你回来,哪里还有今天的朕和远安王。”

我愣住了。

柳莺儿挑衅地看了我一眼,红唇轻启,“是啊,我当时好害怕,可是想着我要救你,我就都不怕了。”

沈修齐情动,紧紧地抱住她,落下泪来,“莺儿,谢谢你。”

我的心如坠冰窟。

在战场上替沈修玉谋划的人,确实是柳莺儿,但她不懂行军,每每害得兵败如山。是姐姐不忍心生灵荼炭,宁可自己在涂山上领了三十二道天雷的罚,插手了人间的事,叫大盛反败为胜。

她也确实孤身闯入敌营,但走到一半就胆怯了,躲在山上睡了一觉。我化成狐狸潜入敌军,趁着夜深人静一点一点地咬断束缚他的绳索,又引走了官兵,最后自己被敌军捉住,差点被下了油锅。

沈修玉和沈修齐深爱她的原因、都来自我和姐姐。

我恨极了,飞上去就要啄柳莺儿的眼睛,被沈修齐一掌打掉,“养不熟的畜牲!”

6.

因为试图攻击柳莺儿,她也懒得再折磨我了,吩咐御膳房把我炖了喝汤。

“不能让圣上看见了,这可是他舍弃大皇子去救的鹦鹉呢。”柳莺儿调笑着走了。

我被拔光了毛,锁在笼子里面。

“父亲,姐姐,你们什么时候来救我!”

持刀的宫人淫笑着向我走过来,“听说这是拿皇子换的鹦鹉,我倒是也要煮了分一块肉,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我怕得连连摇头,被逼到了笼子的角落,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宫人被一道寒冰利剑刺穿,睁着眼睛倒在了我眼前。

积蓄许久的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我哭着跑向父亲,而他轻轻一点在我的身上,我就变回了人形。

姐姐飞奔上来抱住我,“阿照,对不起,是姐姐不好,姐姐来晚了。”

我在她的怀里终于觉得安稳,肆意地放声大哭:“父亲,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父亲也红了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阿照,你受苦了。”

几日过去,父亲已经恢复了灵力,姐姐也身子大好,已然有了涂山长公主昔日的风姿。

她恨恨地咬牙,看着遍体鳞伤的我骂道:“他们是如何对我们的,今日就一并清算了!”

恰好这时柳莺儿哼着小曲走进了御膳房:“人都死去哪里了,我的鹦鹉汤怎么还没做好?”

话音未落,她就被寒冰绑住,动弹不得。

柳莺儿惊猝地转过头,姐姐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她娇媚的脸上立马泛起了红,“芙宁,不可能!你早就死了,你被我踩在脚底下,你早就死了!”

姐姐冷漠地注视着她的癫狂,笑道:“我这个死人还不怕,你是活人你怕什么?”

父亲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面色如冰。他的手轻轻一扣,柳莺儿就掉下一只手臂。

她痛呼出声,鲜血汩汩涌出,“你们,你们在凡间大行杀戮,九重天不会放过你们的!”

姐姐轻笑,“是吗?你犯下诛杀涂山长公主的罪责,又伤了帝君,走出这里一步,天帝之怒都能压得你变成烂泥。”

柳莺儿不敢相信地连连摇头,“你是涂山长公主!我不信,我不信,涂山的长公主怎么可能在人间被一个男人辜负至此还忍气吞声,你分明就是冒名顶替!”

我身子虚弱,支撑不住倒在姐姐的背后,“姐姐,我们先回涂山吧。”

见到我这样,柳莺儿恶毒地笑了,“就算她是涂山的狐狸,沈修齐的毒药那时奈何不了她,现在她身子虚弱至此,时时刻刻都在受毒药的煎熬。没有解药,她迟早会死。”

姐姐气红了眼,一掌上去又卸了她一条腿。

柳莺儿被痛得找回了理智,匍匐在地上不停求饶:“你们杀了我,沈修齐一定不会把解药交出来的。不如放了我,我把解药双手奉上。”

姐姐弯腰抱起我,回头对父亲道:“绑了她,我们先回涂山为阿照疗伤。”

7.

柳莺儿说得不假,我受过的伤太多了,魂魄强硬聚合和剥离已经伤了根本。

那时对我来说毫不在意的毒药此刻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每一刻都痛不欲生。

想到这是沈修齐为了逼我保护柳莺儿而下的毒,我就觉得格外讽刺。

姐姐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守在我的床头,为我渡一次又一次的灵力,直到自己都虚脱。

我哭着让她不要再救我了,就让我死吧。

姐姐严肃地捂上了我的嘴,“母亲死后,父亲自责了那么久,如今终于愿意走出寒潭,你又要让他再失去一个女儿吗!”

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

柳莺儿被绑在地牢里,涂山的族人对她都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但她被打得皮开肉绽,也说不出来沈修齐给我下的究竟是什么毒。

所幸沈修齐和沈修玉真的对她用情至深,不惜闯入涂山。

涂山的地牢由烈火和寒冰组成,一半是寒冰的锁链,一半是烈火的熔岩。

沈修齐跪在唯一一块岩石上,向着那一头濒死的柳莺儿大声呼喊,“莺儿,你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柳莺儿委屈万分地流下泪,“齐哥哥,玉哥哥,你们怎么才来,我差一点就要被那两只狐狸杀了!”

沈修玉巴不得自己替柳莺儿受苦,手足无措地推了沈修齐一把,“远安王,你快去救她啊!”

我和姐姐从天上降落,对这一出情深意重啧啧称奇。

柳莺儿双腿俱废,蓬头垢面地向我们爬过来,一开口却是讨饶:“芙宁,阿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你们嫉妒齐哥哥和玉哥哥对我的偏爱,就对我下死手,还废了我的双腿,我和你们争了,你们放过我吧!”

沈修齐大声喝道:“阿照,你怎么是这么恶毒的人!”

我笑了,“沈修齐,你纵着她大胆行事引火上身,惹了大盛所有的权贵遭到暗杀,然后由我来抵命,你不恶毒?她为了一张脸剜了我和我姐姐的心煮了来吃,还把我困在一只鹦鹉的身体里日日折磨,她不恶毒?”

“我只恨我才看清,你心悦柳莺儿,但她是沈修玉的贵妃,你不敢宣之于口,背地里对自己的妻子横眉冷对,还害死我博她一笑。好一位伪君子!”

沈修齐涨红了脸,“你是狐妖,有九条命,就算莺儿剜了你的心你也不会死!可是莺儿只是一个凡人,你何须在这里惺惺作态!”

我还没说话,姐姐先怒了,“她是有几条命不错,但是已经为了柳莺儿死了八次。你剜去她的心时,断了她的最后一命。”

沈修齐难得有些怔愣,他早就忘了,我为柳莺儿死了几次。

他只记得他的柳莺儿是不是安然无虞。

“够了!”沈修玉拂袖走出,“你们今日引我跟修齐前来,不是为了废话掰扯这些旧事吧。只需说,怎么样你们才能放了莺儿。”

昔日的夫妻,相对无言。

8.

我当着他们的面,喂了柳莺儿一颗药丸。

沈修玉急了,“你给她吃了什么毒?”

我瞥了他一眼,“我才不屑做下毒这种事,只是一颗能让人说真话的药丸而已。”

我走到柳莺儿面前,她扑上来想要咬我。

但她没有了腿,滑稽地停在半空,重重落了下来。

“别急,柳莺儿。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然你就会遭受万蚁噬心之苦。”

她冷笑一声,明显不相信。

“我问你,我姐姐流产那一日,你真的是想救鹦鹉吗?”

“是啊。”她昂着首无所谓道。

然后就面容扭曲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倒在地上,疯了一样地挥舞自己的双手:“啊!这是什么,我的心…”

万蚁噬心的痛苦,她终究是忍受不住,气若游丝地说:“不就是一只畜牲吗,谁会在意它的死活?我只是想气皇后而已,她那么宝贝那个孩子,要是没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沈修玉身子一僵,“莺儿,你在说谎吗?”

柳莺儿大笑,“沈修玉,你跟沈修齐都是两个蠢货!”

“芙宁救了你,我骗你说她是为了荣华富贵,不如立她当皇后,在宫中做我的活靶子。让你母后的搓磨和朝臣的怒火都聚集在她身上,你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却傻乎乎地触犯天条,为了你的江山受了三十二道雷刑几乎粉身碎骨!”

“还有你,”她轻蔑地看向沈修齐,“阿照倒是爱你,你不知道吧?她就是你捡回去的那只狐狸,为了报恩,甘愿替我在阵前挡了一刀。你却说她是妖,给她下了剧毒,让她保护我。我故意招摇行事,让京中的人都恨我想杀我,结果阿照就替我死了八次。”

沈修玉和沈修齐俱是面色一白,仓皇着倒在地上,嘴唇颤抖。

柳莺儿自知活不下去了,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人间的传言是假,涂山狐狸的七窍玲珑心对我根本没有用处。我是泥人啊,我的容色怎么可能会老去?看着阿照和芙宁躺在我的脚下,我觉得快意极了。”

父亲再也隐忍不了,将她掀翻到滚烫的岩浆里。

死前她还在大笑不止,“帝君,你厌弃我身份低微,两个女儿却被我害成这样,你们九重天上的仙人,也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

然后她的尖叫和哭喊声在熔岩翻滚中消泯了。

我失了力,转身对姐姐说:“我们走吧。”

“阿照!”

“芙宁!”

沈修齐和沈修玉几乎是同时出声。

“阿照,这是解药…”

他终于想起来下在我身上的剧毒,满眼希冀地说,“我明白了,都是我错了,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姐姐飞身去取了他手中的解药,懒怠施舍他们一眼。

9.

回到天庭受封后,涂山多了两位长公主,而人间少了一位王妃和皇后。

柳莺儿死后,前尘往事真的成了粉沙,我和姐姐都不愿再提起,也没有了必要。

涂山的族人们都很欢喜,为我们举行了三天三夜的庆典。

父亲和蔼地陪我们度过了那三天,还是孤身一人回了寒潭。

我们知道他的心,没有阻拦。

沈修玉回去以后就挖了故去的大皇子的墓,但他的尸骸早就被姐姐埋在涂山。

清灵的山水,才配得上她孩子的往生。

沈修齐在涂山前跪了三天,他凡人之躯,受不住寒冰风雪,倒在了山前。

族人们想杀了他了事,但我知道大盛不能没有这一位远安王,就阻止了他们。

毕竟过去的事,我也不在意了。

后来,姐姐受冕成了涂山新的帝君,我则化成一只狐狸游历了山川大洲。

她在显曜之处保护涂山的众生,还遭遇了良人,和九重天上的太子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孩子。

小侄子周岁时我偷偷回了涂山,他竟然是一只赤红的狐狸,眨巴着眼睛舔湿了我的手。

姐姐和姐夫相携着走出来。

她已经又有了身孕,眉眼间都是温柔端庄:“阿照,你回来了。”

父亲走出来寒潭,一心一意照顾小狐狸。

姐姐逗弄着孩子,笑着问:“阿照,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给他挂上一个长命锁,“不如叫清吧。清澈如水,水滴石穿。”

“听说大盛的圣上死了,在一座衣冠冢前含泪自刎,留下一道赐死远安王的遗诏。”

姐姐垂眸,有些心不在焉:“不重要了。”

走出山门,有一个年迈的老叟,在山阶上扫雪。他不是涂山的族人,反倒像个人间的人。

我疑惑,拦住他问:“老人家,你怎么在这儿扫雪。这不是人间之地,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谁知他蓬头垢面的脸上有一双极清亮的眼睛,在见到我的那一刻更是焕发出光芒。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咳了一声,“老朽只是,在赎罪罢了。”

听姐姐说,每一天晨时到晚间,他都在山前扫雪,风雨无阻。

一万三千级天阶,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要走三天三夜。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下了山。

身后,有一声轻轻的叹息:“阿照。”

我知道是他,但是没有回头。他若是为了赎罪把自己困在涂山的门口,也与我无关了。

往后我也只是混迹天涯的一只小狐狸。

又一岁,回到涂山时,山门前有一个闭着眼沉睡过去的老者。

他眉目安详,已然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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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姐姐死后,父帝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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