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勉,你让我好恶心。」
「你这样的人,真的是个白眼狼,顾阿姨顾叔叔他们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家伙?」
记忆里的小屁孩已经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次次将秦家踩在脚下的顾勉。
「顾勉,你为什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顾勉呼吸一滞,满脸歉意。
他或许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别说废话,我不想和你说废话,我觉得恶心!」
「出轨。」
「逼得岳丈跳楼,岳母至今昏迷不醒。」
「就算你知道她不是我,你伤害的却是我的家人!你不爱她就别娶她,叫她滚!」
「该断不断,你们这对渣男贱女之间的事,凭什么要我家里人来承受这一切?」
顾勉大步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遮住了我所有的阳光。
他背光站着,脸上的神色我看不清。
只听见他用卑弱的声音哀求道:「知画,对不起,那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
堂堂顾大总裁,什么时候这么卑微地求过人。
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荣幸。
「秦家和顾家那么多年的交情,我们一家人对你那么好,就算那是个意外,只要你当初出手阻止,秦氏也根本不会有事,至少我爸不会死!」
「可你没有出手,你冷眼旁观!」
「你他妈就是个白眼狼你知道吗?真该让那些夸你年轻有为的瞎子好好看看你这么个白眼狼是靠什么坐上这个位子的!」
我气极,家教良好的我竟然也开始爆粗口。
更是忍不住抓起圆桌上的玻璃杯砸在他身上。
水渍溅开,反而脏了自己一身。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我控制不住手臂颤抖。
我眼前发黑,喉头冒出血腥,抖着手捂嘴,猩红的血液还是从指缝涌出来。
「顾勉,我秦知画,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9
我又进了医院。
二哥站在一旁翻看我身体的各项数据,他眉头紧紧皱着,像是有天大的难题困扰了他。
「二哥。」
「醒了?说了让你控制情绪,多休息,你跟顾勉那样的人渣计较个什么劲?」
二哥弯腰凑近,放低声音。
「这些年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一切有二哥和大哥在,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我的余光中,出现了顾勉的身影,他站在窗边,胸前还有血迹。
「是顾勉送我来的?」
二哥沉默,他松了松领带。
「哥出去有点事,你好好休息。」
我没能好好休息。
顾勉眼角青黑,是被二哥揍的。
但还是在我面前孜孜不倦地表露他的深情。
他说他错了。
说他不该在秦氏破产前夕袖手旁观。
说他不该明知他娶的不是我还任由事态发展。
他还说,他不该在那天晚上把我掀进游泳池,应该用更加温和的方式阻止我,也不应该把我丢在原地抱着江媛离开。
他跪在我的床边祈求我的原谅。
可我看不透他。
什么啊……
难道这些年的绝情都是假的吗?
后来他握着我的手,说他可以帮我报仇。
那一刻,我是真的心动了。
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哥哥们那么好,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让他们因为往事蹉跎一生,不是我这个妹妹该做的。
这一切总该有个终点,比如我的死亡。
于是我握着顾勉的手,笑看着他:「顾勉,你又盯上了江家那块肥肉吗?」
10
我不顾哥哥们的反对搬进了顾家老宅。
他利欲熏心想利用江媛也好,还是真的想帮我报仇也好。
我不在乎。
我只看重结果。
如他所说,穿越者心里只有他,利用他对付穿越者是最好的办法。
偌大的老宅,只剩下管家和佣人,还有好久以前我和顾勉一起抱回家的小黑狗。
小黑狗长大了,被喂得膀大腰圆,看起来比我还重。
「小叮当。」
我叫它的名字,回忆起了往事。
顾勉在身后看着我,眼中有我捉摸不透的情愫。
下午,江媛闻声赶来。
她隔着铁门看我,眼神复杂。
我使唤管家给我搬来躺椅:「还有小叮当,你把它牵过来。」
我和江媛,隔着铁门,一个站在门外,一个躺在门内。
我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出声,倒是从她眼里看出了不甘心。
不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
「江媛,你为什么那么能活啊?」
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她就像是得老天爷眷顾,给了她一个又一个众星捧月的身份。
可她始终没有好好珍惜。
江媛眨了眨眼,不说话。
也对,这种秘密是不能随便说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第一时间认出你吗?因为我对你可太熟悉了。江媛,你占据我身体的这七年,我的灵魂一直待在你身边。」
「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什么来历,我有没有办法弄死你,如果有一天,老天爷把亲手弄死你的机会递到我手里,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可惜了,上一次没能杀了你。」
其实我也明白不能杀了她。
她可是江家大小姐啊,杀了她,我家里人怎么办?
大哥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承受不住江家的报复的。
顾勉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阻止了我。
尽管手段不怎么温和,但我不怪他。
这些话恶意太大,江媛身体颤抖着。
她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摸了摸下巴,笑:「我和顾勉是夫妻啊,我当然得住进来。」
「这里面的人呢?安如意呢?」
江媛抓着铁门,神色癫狂。
安如意啊,顾勉心里的白月光,那是她始终比不过的人!
凭什么我能住进来,而她是秦知画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
「她啊,被顾勉赶走了。」
我轻描淡写道。
「不可能!」
江媛在死后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里,总是想起顾勉和她的相处。
明明他眼里是有她的!
某些瞬间,顾勉的目光那么温柔,像是在看他最心爱的人。
他也是爱她的啊。
我冷眼看着她情绪崩溃最后抱头痛哭。
小叮当在一旁焦躁踱步,我轻抚它的大脑袋,手碰到冰冷的铁链时,绕了一圈,解开了链子。
穿越者怕狗。
每次小叮当的亲昵都换来她的厌恶。
小叮当冲了出去,身体撞在铁门上,咣当作响。
江媛被吓了个屁股墩,她跌坐在地,颤抖着喊:「小叮当……别叫,坐下,坐下!」
「连你也欺负我!」
江媛往后退,抓了一把泥丢到小叮当身上。
小叮当狂吠,口水四溅。
直到一双手搭在它的头上。
我居高临下看着江媛,觉得好笑极了。
「之前小叮当喜欢你,是因为你用的是我的身体。」
我打开门,蹲下来,掐住她的下巴,打量着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同理,我家里人喜欢你,是因为你用的是我的身体,而现在,江家人喜欢你,也是因为你用了江媛的身体。」
「你怕不怕他们知道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江媛?」
我凑在她耳边说话,给她剖析她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东西。
「虽然没有证据,但有我这个例子在前,他们就算犹疑也够你吃一壶了。」
「解剖你知道吧?实验你知道吧?到时候把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
江媛一巴掌甩过来,被我拦在了半空中。
「怎么?你在害怕?」
「秦知画,没有人会相信你!你以为你家里人没有查过吗?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只能把我当成你!只要我不承认,他们就不敢对我动手!」
「因为我用的就是你的身体!」
我反手给了她一巴掌,力气大了,有些脱力。
「原来你也知道,我爸妈和哥哥他们的好从来就不属于你,可你还是拿着随意挥霍!」
我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喜欢顾勉,你猜猜顾勉为什么会娶你?」
江媛不愿意猜。
还得我来揭晓答案。
「因为我和他青梅竹马,他从小就喜欢我,如果你没有穿越到我身上,别说娶你,多看你一眼都是奢求。」
江媛脸色煞白。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记忆里顾勉的温柔有了解释,可是她不能接受。
「我不信,那天晚上他选择了救我!顾勉那么聪明,我告诉过他我是他的妻子,所以他才救的我!」
「而你,他根本不喜欢你,他讨厌你,所以他才一直不喜欢我!」
我笑她颠倒黑白。
「你不信?那你问问顾勉本人啊。」
顾勉从车上下来,腰窄肩宽腿长,将江媛爱恋的眼神忽视个彻底,他走到我面前,确认我是否无恙。
而我踮起脚尖,将两人的距离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阿勉,我说得对不对?」
我看见顾勉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的嗓音发涩,郑重地应了我。
「你说得对。」
我笑了,继续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垂着眸,好看的眉眼间落了细碎的阳光,我听见他轻声说:「是,我喜欢你,知画。」
11
他的语气太认真了,我一时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真假。
可我又觉得没必要探究,和他错开视线,我笑眯眯地看向江媛,摊开手:「你听见了,他喜欢我。」
「娶你,只是因为你占了我的身体。」
「而那天晚上他救你,是因为我不能杀你。」
「如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你,我得坐牢不说,江家肯定不会放过我哥哥。」
「所以他阻止我,其实还是为了我好,顾勉,我说的对不对?」
江媛看着顾勉,见他点头,双眸被绝望一寸寸占据。
我看见她的身体颤抖,只觉得开心。
「现在我回来了,他为我赶走了他的白月光,我是顾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至于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嗯?顾勉,你说她是个什么东西?」
我偏了偏脑袋,向顾勉寻求答案。
顾勉思索片刻:「像是寄生在别人体内见不得光的寄生虫,你难道没有一具你自己的身体吗?」
江媛眼中的爱意一寸寸龟裂,翻涌的痛苦让我大笑出声。
「对的,寄生虫。」
「你们不怕遭报应吗?顾勉,我那么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多可怜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没办法的,你以为我想接手别人的人生?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
她像个疯子一般大喊大叫。
「你不愿意这样,那为什么不去死啊?」
这句话如恶魔低语,钻进江媛的耳朵里,骇得她瞳孔剧震。
「死?」
江媛试探地看着顾勉,伸手去抓他的裤腿。
「你也想我死吗?顾勉!是吗?」
顾勉点头:「是。」
江媛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怔愣许久,逃窜似的爬起来。
我看着她的背影,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笑意一点一点沉下去。
不够,还是不够。
还是恨啊。
「你觉得她会死吗?」
我有些好奇,懒懒地抱着胸,精神食粮跑远了,又开始提不起力气。
我回到躺椅上,命令顾勉:「药。」
顾勉拿来一大把药片,看起来很苦涩。
「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些糖放家里?」
「没必要。」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味觉有些失灵了。
但顾勉脸上的关心不像是作假,我又想起他那一句「我喜欢你。」
我撑起上半身,一瞬不瞬盯着他:「安如意呢?你怎么处理的?」
「用钱打发了。」
「哟,顾总舍得?」
顾勉看着我不说话。
我收起了脸上的戏谑,认真问:「顾勉,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我等了许久,等得昏昏欲睡,才听见耳边传来一句。
「知画,我真的喜欢你。」
我在梦里笑出声。
心道:那你可惨了。
12
穿越者离开不久,其实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后来小叮当消失,我和顾勉找到它的时候它浑身是血。
监控显示是两个混混用棒球棍打出来的。
顾勉开车把它送到宠物医院,我沾了一身血,突然明白,死神的镰刀架在了小叮当的脖子上,随时可以收割它的生命。
「它怎么会死在我的前面?」
我愣愣看着断了呼吸的小叮当,回想起当铲屎官的日子。
它总喜欢摇着尾巴跑向我,小叮当啊,那时候可喜欢我可黏着我了。
顾勉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沙哑:「我会查清楚的。」
「是江媛。」
我笃定道。
她在发泄满腔的怨气,用卑劣的手段带走了一个小生命。
江媛做得并不隐晦,顾勉没查多久就查出来了。
他似乎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很烦。
后来我才知道,江家对大哥手里的项目下手了。
如果不是我心血来潮到公司送饭,恐怕会被他们瞒到死。
我质问顾勉是不是又打算袖手旁观?
顾勉只是微微弯腰,带着歉意:「知画,还没到最好的时机。」
「难道,要等我哥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你才出手?顾勉,你心里只有你的公司。」
一直都是这样。
他先是顾氏的总裁,然后才是喜欢我的顾勉。
13
我辞别大哥之后,找上了二哥。
二哥从医疗实验室出来,手臂上还搭着白大褂,他一脸疲倦,走过来抱了抱我。
「怎么?难得来找二哥,肯定不是单纯地想我了吧。」
他猜对了,我就是需要他的帮助。
那天,二哥抓了抓刘海,一脸严肃问我:「三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秘密。」
我从二哥的手心里捏起那个小瓶子,狡黠地笑了笑,背着手走了。
后来我找到一个熟人,圈里的小伙伴,之前跟我关系十分不错,至于后来……和穿越者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所以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容易获得江媛的好感。
穿越者不会以为,自己背靠江家,真的就万事大吉了吧?
14
最近几天,我和顾勉的关系亲近了一些。
像是给了他一种错觉——我在慢慢放下之前的芥蒂。
所以在某天醉酒之后,他突然抱住了我。
动作太突兀,我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的脑袋在我脖颈乱蹭,情迷意乱中低声呢喃:「知画,我喜欢了你好多年。」
「顾勉,你喝醉了。」
我戳开他的脑袋,见他眼里多了几分清明,又踮起脚尖,凑近他。
「明天,明天我给你答案。」
顾勉不可置信,屏住呼吸,他被我吸引着压低了脑袋。
我却别过头不去看他。
「嗯,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次日,我收到一条消息,看清内容后干脆利落删除,接着给顾勉发了消息。
「晚上七点,来华美酒店702.」
顾勉几乎是秒回:「好。」
夜晚,有些寒凉,我坐在窗边,穿着酒红色睡裙,应景般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一口一口小酌。
顾勉看到我时眼前一亮,大步走过来,竟先是责怪我不关窗。
他说:「知画,你二哥说你身体不好,不要只穿那么点。」
「你不喜欢?」
男人本色。
他说:「喜欢。」
顾大总裁竟然红了耳朵,他把外套脱下来,裹着我。
「但是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朝他眨眨眼,指着桌上那一杯红酒:「喝完去洗澡,我等你。」
我看着他一饮而尽,看着他走进浴室,白衬衫下透出线条鲜明的背肌,他像一只求偶的大孔雀。
我说:「别锁门,等我喝完这杯酒,进去陪你。」
顾勉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15
我进去时,顾勉已经睡着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颊,轻声喊他:「顾勉?」
男人不安地皱眉算是回应。
我站起来,用毛巾擦干净手,明明目的快要达成了,却发现自己有些笑不出来。
之后,我换了衣服,给顾勉发了一条短信,又给大哥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去医院。
大哥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到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三兄妹聚在老妈的病房,我坐下来喘了口气,就打开手机看八卦新闻。
劲爆!顾氏集团总裁出轨江家小姐江媛,有图有真相!
故事从我和顾勉的小时候讲起,讲到我嫁给顾勉,讲到顾氏整垮秦氏。
后来他们说顾勉和我夫妻关系一直名不副实,在江小姐猛烈的追求下,顾总终于沦陷。
好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我捂着眼睛笑,二哥突然拉下我的手,微凉的指腹擦去了我眼角的泪。
大哥站在一旁,似乎有其他想说的,最后只是红着眼眶摸我的头:「三儿,你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不是说要让江媛失去最想要的东西?你把顾勉推给她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二哥,笑得比哭还难看。
「七年时间,顾勉都没有喜欢上她,难道会因为上了床就心动?」
「我会推他一把,让他们互相折腾去。」
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啦。
16
顾勉在狗仔冲进来的那一刻就看清楚了身下人的面貌。
根本不是他爱了许多年的那个人。
「啊!知画!秦知画!」
我把画面定格在这一刻,看着他抱头痛哭,表情痛苦又狰狞。
他知道是我算计了他。
希望昨天发给他的消息能抵消他一半的怒气。
毕竟我不是故意离开的,而是老妈「出了点状况」,所以被我二哥紧急召唤回来了。
大哥时刻注意着圈里的状况,很快消息就传到我这。
很快,我就知道穿越者又玩上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她要嫁给顾勉。
用自己的命逼江家父母同意。
江家父母那么疼宠女儿,肯定会同意的吧。
可是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糠糟妻坐地起价呢。
二哥大致扫了一眼我手机上的消息,冷笑:「她怎么那么蠢?」
是啊,她怎么那么蠢?
这么大胆肖想一个有妇之夫,把江家置于何地?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闭上了眼睛:「哥,我睡一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我还没来得及睡着,就听见了敲门声。
一下一下,很沉得住气。
二哥低声说:「是顾勉。」
我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哥,我累,我想睡觉。」
突然地,我有些害怕面对顾勉。
二哥明白了我的意思,出门打发顾勉去了。
我醒来时已是半夜,二哥给我准备了青菜瘦肉粥,没有说顾勉还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
直到我睡不着去外面散步才看到他。
那么高大一个人,缩在长椅上,胡子拉碴,一身的颓废气。
他听见动静抬头,借着月光看我。
他太久没说话了,声音沙哑着:「秦知画,你满意了?」
我不满意,事情还没有到能够让我满意的那一步。
但也差不多了。
我站在走廊上看月亮,手肘撑着栏杆,踮起脚尖往下看。
「秦知画!」
男人猛地将我拉回来,一阵后怕般大口呼吸。
我看了他一会儿,等他缓慢地松开了我的胳膊。
「她把秦氏的项目机密泄露给我的时候,被安如意听到了。」
「安如意是股东放在我身边的眼线,那时候我爸妈刚去世,董事们都信不过我。」
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针对秦氏的方案,他们在布置好了之后才交到我手上交给我来抉择。」
「如果我不同意,集团总裁只能换个人来做。」
「爸去世那一天,我没来得及赶过去,对不起,我应该先和他们商量的。」
「好了,别说了。」
我打断他。
可他一直在说:「那年高二,我打算和你告白,后来却听到你说,你只把我当弟弟。」
「安如意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她和你很像,我后来赌气似的和她在一起了,所以他们觉得她是我的白月光。」
其实他的白月光是我。
「后来,你出了车祸,我们之后再见,我就察觉出了异样,其实我也查了很多,可是我什么都查不到。」
「她接近我,喜欢上了我,我接受她的靠近,却想要把她逼走,我想你回来。」
「别说了!」
我大声吼,伸手抓住顾勉的手臂,眼神哀求。
别说了。
真的。
求你了。
「我以为我们还有机会,却没想到。」
顾勉眸色黑沉,有风暴在聚集。
他没想到我会把他推到江媛的床上,明明都说好了他会帮我一起对付她。
我抓着栏杆,身体却止不住往下滑。
太难受了。
我捂着心脏,疼得喘不过气。
「三儿!」
我落入了二哥的怀抱中,听见他叫顾勉滚,我搂着他的脖子哭,不知道该怎么做。
「好难受,哥,我好难受。」
顾勉站在原地,他的声音依旧穿过我的耳膜。
「秦知画,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满意?」
我抓着二哥的白大褂,浑身颤抖。
直到进了房间,二哥关门把顾勉隔绝在门外。
他一脸心疼,轻拍我的后背安抚我的情绪。
「他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
17
我哭晕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恹恹的。
我想了好多,想到小时候跟在我身后的小屁孩,想到上学后总是护着我的小弟弟,又想到后来面对我就满脸通红的少年。
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梦醒就没了。
我窝在床上,心里想着就这么等死算了。
「哥,我想去顾家。」
大哥合上笔记本,直接拒绝了。
「哥,小叮当死了,我想送送它,我和顾勉还是夫妻呢,在我死之前,总该把婚离了。」
大哥还是拒绝,他盯着我,不喜欢我说这样的晦气话。
「哥,我穿厚点,肯定听话,就让我去嘛。」
我求了好久,才得了自由,整个人缩在厚羽绒服里,像一只大熊。
在车上,我昏昏欲睡,二哥和我一起坐在后座照顾我。
他试探我的额头,死死拧着眉。
从昨天到现在,我断断续续地发烧,明明身体已经破败不堪了,却还犟得要死,总是要去这儿去那儿的。
在顾勉家,我看到了江家的人。
我身体虚弱,江媛的样子也不是很精神,眼皮红肿声音沙哑,但看见我之后仿佛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公鸡,死死瞪着我。
顾勉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移开视线:「你来干什么?」
我看着江媛,突然很生气:「她杀了小叮当。」
「秦知画,那是个意外。」
顾勉这样说。
又是意外,我爸的死他说是意外,小叮当的死他也说是意外。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
还不是事在人为?
「顾勉,其实我是来和你离婚的,你出轨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江家人都上门了,也是想谈一个解决办法吧?」
闻言,顾勉面色变了。
他猛地站起来。
似乎想质问我,可他什么都没说,重新坐下,敛着眸:「你说得没错,是我出轨。」
江媛盯着我:「你会离婚?」
「会,但是我需要什么你应该清楚吧?就算江小姐不清楚江先生也明白。至于顾总,离婚的话,财产均分,还要以照顾女方和无过错方为原则。」
「两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离婚协议书希望顾总让律师好好起草,不然,我是不会退位让贤的。」
我看见江家人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却还是笑着。
打商量似的询问:「怎么样?我的建议是不是还算合理?」
江媛的父亲看向我大哥:「那个项目我们江家放弃,你尽快和顾勉离婚。」
我摇头:「还不够。」
我本来就想好了狮子大开口,却被大哥打断了。
「三儿,哥哥的事哥哥来解决。」
「嗯,我知道哥哥有能力解决,但是,你不要拒绝我。」
我当着顾勉的面,把他卖给了江家,最后带着两位哥哥全身而退。
18
埋葬小叮当的时候大哥二哥都在场,我蹲下来放下一束雏菊,呢喃道:「我很快就能下去陪你啦。」
「秦知画!」
二哥最不喜欢听我说这种丧气话。
大哥把我拉起来:「以后不许再说这些,好好养病,会好的,你要相信你二哥。」
行吧,我暂且相信一下二哥的医术。
我笑着,余光中,看见一道黑色人影。
是顾勉。
他也来送小叮当吗?
我和他相隔不过几米远,却遥不可及。
我把手背在身后,踮了踮脚:「顾勉,你什么时候把离婚协议书拿给我啊?」
19
冬去春来,我的身体越来越衰弱。
顾勉把离婚协议书送过来的时候,我正央求着二哥别给我吃太多药。
「好难受啊哥哥,我可不想剩下这段时间在病床上度过。」
「哥哥哥哥,求你啦。」
二哥冷着脸不说话。
直到家里的阿姨跑进来,说外面来了个男人想要见我。
「哥,你去帮我把人打发走呗。」
等二哥出门,我强撑着站起来,挪到窗边。
小心翼翼掀开窗帘。
楼下的男人靠着车门,微微低着头。
二哥想要从他手里拿过协议书,却被躲开了。
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的扭打在一起。
我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想也没想跑下楼。
却在下楼梯的时候脚下一软,脱力倒了下去。
全身骨头都疼。
我听见阿姨在大声喊二哥。
冲进来好几个人,他们围着我喊我的名字。
有人拽着我的手,拽得我好疼。
20
我醒来时,顾勉坐在床边,抓着我的手。
他低着头,眼睫藏在了一片阴暗下。
「顾勉。」
我喊他,等他抬起头,不由自主咧嘴笑:「离婚协议书呢?拿过来吧,我签字,不然,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被我撕了。」
「什么?」
我可能是没听清楚。
「被我撕了,秦知画,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愣愣地看着他,最后笑出了眼泪。
「顾勉,我觉得你和她结婚挺好的,最后不是把她逼死了吗?」
瞧我这话说的,真的是很没良心了。
可是穿越者那样没心没肺的东西,从始至终都只在乎顾勉一个人的看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才好了。
所以我利用了顾勉,只要他心里有我,那就足够报复穿越者一辈子。
不是说……比白月光杀伤力更大的是死去的白月光吗?
你看看啊,我真的要死了。
我抬手,抓住他的袖子,小声说:「抱歉啊顾勉,那时候说你是小屁孩,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啊。」
「说实话呢,我也喜欢你。」
「可是没办法啊,缺失的那七年里,我们错过了太多,我爸和我妈的事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天堑。」
「你说都是安如意和其他董事逼的你,可你扪心自问,没有其他办法解决那个困局吗?」
「所以我虽然痛苦,觉得对不起你,但我从来不后悔。」
「我已经没有力气对付江媛了,接下来只能靠你啦。」
顾勉眼眶都红了,却露出讥讽的笑容:「秦知画,你对我的报复还不够吗?」
我笑着:「不够啊。」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嗯。」
「你太自私了。」
「我知道。」
我那么自私,却成了顾勉心底真正的白月光。
江媛不是爱他吗?
当初被安如意逼得自杀,现在呢?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21
我身体器官快速衰竭,神经衰弱,浑身无力疼痛,困倦疲累。
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或许在某一天,我再也醒不过来了。
「哥哥。」
我在清醒的时间里拉住二哥的胳膊。
二哥双眼布满血丝,他低头看着我,身体都有些颤。
「听说国外安乐死已经合法化了……」
「胡说!没有,你听谁说的?」
「哥哥,我好疼啊。」
「我好难受,让我下去陪爸爸吧。」
「你们陪着妈妈,一定要让她好起来,不然我……」
要向爸爸打小报告啦。
22顾勉番外
秦知画下葬的那天,我压着江媛的脑袋让她给她磕头。
令人烦躁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我的心里掀不起丝毫波澜。
知画死的时候很痛苦,是她二哥告诉我的。
他说:「因为三儿回到那具身体的之前,穿越者用她的身体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她倒是顺利脱身了,还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可安眠药带来的伤害全部反噬在了三儿身上。」
我怔怔地听着,心脏疼得难受。
原来这样啊。
难怪最后一次见她脸色那么苍白。
我却只想着让她后悔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原来她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啊。
我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痛哭的江媛,不由得笑了。
一张结婚证束缚的可不是我,而是你。
我把江媛关在顾家,隔绝了她和外界。
我请人画了好多张知画的画,挂满了整个房间,我喜欢待在里面,也喜欢江媛待在里面。
我看着江媛跪在地上祈求知画的原谅,从痛哭流涕到神情麻木。
她不是喜欢我吗?她不是爱我爱到什么都能做吗?
祈祷吧。
悔过吧。
用一辈子的时间为知画赎罪。
大概是我疯子一样的行为消磨了江媛的喜欢,她开始想逃。
哪有那么容易啊?
我把她抓了回去,用锤子敲断了她的脚踝。
我拍拍她的脸颊,轻声说:「我们这辈子就这么耗下去吧,别逃啊,我答应了知画要报复你的。」
江媛只是摇着头,惊恐地不敢出声。
后来我离开顾氏,在家里守着她,怕她逃了。
逃了之后我该报复谁去?
我看着江媛,最近她精神出了问题,念念叨叨都是道歉的话。
我只觉得好笑,老天爷能给她那么多条命,为什么不能对知画好一点?
她现在的道歉,知画已经听不到了啊!
我整天对着她。
那张脸太让人厌恶了。
让我想杀了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一刻也停不下。
后来我掐着江媛的脖子,恶狠狠地。
「该死,该死!该死的是你!」
可是我又想起来了。
知画说:「让她一死了之太便宜她啦。」
「万一她又找了另外一具身体呢?」
是啊。
我不敢赌。
所以我只能松开手,让她大口大口呼吸,然后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进挂满画像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