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就听自鸣钟敲响。
上课时间到了。
众人回到各自位置，没一会儿就听外面响起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听着声音就知道来人是徐元梦，他现已年过半百，头上头发也早已花白。
早年给太子上课的时候，被康熙盛怒之下打过板子，后来大学士明珠欲网罗他，徐元梦以明珠方结党擅政，不愿依附纳兰明珠。后因德格勒私抹起居注案，被夺官逮捕下狱，几处绞刑，最后康熙饶其不死，被鞭打一百。
经过这么一折腾，他本来就瘦弱的身子骨彻底败坏下来，腿脚也出了些毛病，走不快，脚也总拖地。
徐元梦如往常一般夹着他的书来上书房给格格们上课。
最开始，他还觉得让他们这些朝臣给后宫格格上课有些胡闹。
格格们以后又不入朝，在后宫学些理家御下本事不就好了，为何要跟着阿哥们学四书五经，凭白给他们增加负担。
可教授了一段时间后，嗯，真香了！
一来格格们确实聪慧，有几个比那些阿哥们资质都好，而且，她们还好学，从来不用自己催着罚着，虽然他也不敢罚。
二来格格们太乖巧了，讲课时每次抬起头，看见的就是一个个孺慕恭敬的目光，终于有做先生的成就感了，有木有？
所以现在给格格们讲课成了他们这些先生们难得悠闲的时光，没有业绩压力，毕竟谁也没指望格格们学贯古今，通晓朝事，连万岁爷检查课业也都是意思意思就过了。
而且也不用费心管理调皮学生，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念书讲课。
说起那些皇子们，他心里就想吐槽，给这些皇子们做老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别看名头说出去好听，太子的老师呢，又有谁知道，早年，教授太子的时候，他们这些旗人老师需要跪着给他上课的。
因为，按照旗人的规矩来说，即便他们考上了功名，也是皇家的奴才，即便教授太子主子，也不能站着，一堂课下来，腿常常跪肿。
后来太子好不容易结业了，教授下面的阿哥们倒是不用跪着了，只是阿哥们这一个比一个个性，康熙对他们的课业还很看重，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老师。
不紧不慢地踏进上书房，徐元梦随意地扫了一圈，嗯，不错，一个不少，坐得也板正。
满意地点点头，从两排书桌中间的过道走过，徐元梦快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猛地回头看向格格们，瞬间如遭雷击！
他乖巧懂事的女学生们今天这是穿的啥？
似是受不住打击般，他身子晃了晃，一只手扶住书桌，甩了甩头，又重新向格格们看去。
从他进来后，格格们都绷紧了神经，看他身子摇晃，离他最近的兰欣赶忙扶住他，担忧地问道：“徐先生，没事吧？”
此时的徐元梦正在怀疑人生，无论他使劲眨几次眼，眼前的景象都没变，听到兰欣的问话，他低头看着兰欣身上的衣服，绝望地扭头闭上眼。
怎么办，这上书房是风水不好吗？为什么好好的格格们现在也叛逆了？！
“你......你们这穿得成何体统？”嘴唇哆嗦着，徐元梦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徐先生，我们穿得有何不妥吗？”兰欣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一副年少不知事的懵懂样。
“有伤风化，格格们年岁小不懂事，赶快换下来，先生就当不知道。”
定是那些下人们教唆主子，看他的学生们年少可欺。
“啊？可是我们觉得很漂亮啊，先生不觉得吗？”兰欣依然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再说，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一件衣服而已，怎么就有伤风化了？”
“你！”徐元梦猛地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她。
他错了！这些格格们是故意这么穿的！
不能放任她们这么下去，他试图规劝她们，苦口婆心道：
“一件衣服没什么，可是它不合时宜，不得世道认可，那它就是错的，是不被容于世的。格格们这么穿，会被世人耻笑的？”
兰欣扶着颤颤巍巍的小老头坐到椅子上，才回道：“那先生，这世道是谁定的呢？”
徐元梦被问得一愣，是啊，这世道是谁定的？
好像你这么说，他也这么说，大部分人都这么说，那大家就默认这就是当世道理了。
定了定神，他回道：“不管是谁定的，这世道就是被当世人认可的道理。我们生活在当世，就要遵循当世的道理。”
“哦？大部分人认可的就是正确的吗？在南怀仁给我们讲述地动成因之前，我们还都认为地动是天罚呢，可见这普世道理也不见得都是正确的。”兰欣慢条斯理道。
徐元梦有些惊讶，这钮祜禄氏还接触过西洋之学？
“这不一样，这是礼教，是伦理，容不得更改！”
“先生给我们讲过周礼，甚是推崇，那先生对周礼中的人殉制度怎么看？可觉得那也是正确的？”兰欣眼中闪过利芒。
“这......”徐元梦一时有些语塞。
他们这些儒生动不动就搬出古礼，可古礼就真的全是好的，全是正确的吗？
“老夫不跟你们打嘴仗，反正你们赶紧去把衣服换了。”徐元梦有些无赖的道。
兰欣失笑，这小老头虽然对她们的衣服看不惯，但眼中没有露出嫌恶，只是纯粹担心她们受人指责，还算是个好老头儿。
“先生勿忧，我们是皇阿玛的女儿，除了娘娘们算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难道我们连穿几件喜欢的衣服都不成？再者说，我们都是要嫁去蒙古的，即便名声坏了，也用不着大清的人来娶，所以名声于我们来说也没甚紧要。”
徐元梦震惊地看向说话的人，竟然是最重规矩礼仪的六格格。
“你，你们！老夫不管了！今日你们就自学下《论语.学而篇》”
说罢，小老头就一甩袖子，夹着书匆匆走了。
兰欣一路将人送到门口，试图挽留，无果。
其他人也陆续围到兰欣周围，八格格担心地道：“先生不会有事吧？看他气得脸都白了。”
“看他跑得还挺快，应该无事吧！”
“不过，他这去的方向是乾清宫吧？”
“啧啧，原来先生说不过人，也会去找人告状啊！”
......
听着格格们没心没肺的讨论，兰欣扶额，祖宗们，知不知道，最大的boss即将登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