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先找来的是他的父亲。
顾念安的父亲被人推着轮椅出现我面前时,我竟险些没认出来。
印象中,他的父亲是一位著名的企业家,年近五十依旧风度翩翩又带着生意人独有的精明。
如今却也…
“你就是苏瑶吗?”他开口道。
我木讷的点头。
甩出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儿子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他的父亲开口:“我希望你能和我儿子复合,并劝说他接受我的遗产。”
我:???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念安突然冲了进来,怒意十足,对着他父亲问道:“你在干什么?”
顾念安父亲精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端出些长辈的尊严,厉声道:“我是在帮你。”
“帮我?”顾念安冷笑:“呵,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拿开你的臭钱。”
说完,拉起我的手,快步离开了。
回到家,他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而我也只是握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默默等着,等到他愿意开口的时候。
良久,他抬起头,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瑶瑶,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优秀如顾念安,仍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个私生子。
他父亲的原配查出了癌症,医生诊断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但他们没有孩子,所以他的父亲找到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也算个高知分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得已选择跟了他父亲,清醒着做个第三者。
顾念安说:“我的母亲从来没有向我隐瞒过这个秘密,她总是温柔又强大,她告诉我,她的污点这辈子也洗刷不掉,但这与我无关,她希望我余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而原配出人意料地直到顾念安上了初中才去世,这也导致了他的父亲一直对他不管不顾。
直到年近五十还没有孩子,才想起他,并把他接回了家里。
短暂的享受了廉价的父爱后,他被束缚在那个牢笼般的家里。
从那时起,他的价值只有听话和优秀,不论各方面都要优秀,才能得到父亲的青睐,才能让母亲不会再因为生计而奔波辛苦。
他的父亲,爱的从来不是他顾念安,只是爱着这个唯一孩子的身份。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谈论起他的家庭,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明白他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有,却毫无安全感的原因。
当年报考时,他没有学习自己喜欢的心理学,而是学习了金融学。
而大学在我的鼓励下,他修习了心理金融双学位。
大三那年,他的父亲还是知道了我的存在。
因为我曾劝说他引以为傲的儿子,选择自己喜欢的心理学继续深造。
那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父亲,且不说我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在生意场上帮不到他家分毫,他更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背着自己做出他不知道的事情。
果断给他办理了出国,而那时,顾念安的母亲要做手术,巨额的手术费只能依赖于他的父亲,没办法,他只能妥协。
但他的父亲这些年做的远不止这些,他近乎变态的掌控着顾念安的一切,美其名曰希望他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
直到出国后的第二年,顾念安被查出抑郁症意图在家中自杀。
他的母亲终于明白,这些年,他的儿子一直都不快乐,装出来的乖巧和顺从,隐忍到最后,因为我这个导火索而突然爆发,让顾念安一度丧失了生活的希望。
生活偶尔也会像电视剧一样狗血又心酸,在他的母亲终于奋起反抗后,却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不治身亡。
最后,顾念安红着眼,看着我,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哽咽着:“瑶瑶,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明,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我,都算不得一个正常的人。我……只是害怕,害怕你的厌恶……害怕到最后,我什么也没能抓住…”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父亲,我只是忍不住的一次又一次的心疼顾念安。
心疼他从小的隐忍,心疼他在异国他乡的无助,心疼他到最后也没能见到那个宠爱他的母亲的最后一面。
我将他的袖口翻起,看到了那条如毛毛虫一般丑陋的疤痕,用最名贵的手表也挡不住的直入心底的痛。
顾念安想躲开,但我没有给他退后的机会。
我抱住他安抚着,贴在他耳边语气轻柔地说:“顾念安,你就是正常人,我永远不会嫌弃你。你还记得当年离开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你说,多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我抬起他的脸,四目相对,温柔而坚定的说:“所以,顾念安,我们结婚吧。”
四
如果说我27年的时光里,做过的最出格的事,那一定是现在。
我的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而我和顾念安站在他们面前,脚下摆着一堆的礼盒,但连坐的资格也没有。
“你说什么,苏瑶,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想……”
啪,清脆的拍桌子声让我瞬间闭嘴。
“你上个月还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个月告诉我你要结婚?”
“我……”
“不用说了,就算你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我也不会同意的。还有你,当年玩消失现在又回来干什么,别来祸害我家瑶瑶了。”
乖巧了一辈子的我,鼓足了勇气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毕竟我理亏。
我还想再说什么,顾念安上前一步:“叔叔阿姨,我想跟你们单独谈谈。”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当他们再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爸爸妈妈面色稍缓,同意了先跟他交往看看,至于其他的再说。
手牵着手一起回家时,我好奇的问顾念安,“你到底说了什么呀?”
顾念安微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嘘,这是秘密。”
夕阳把我和他的背影拉的很长,落日余晖下,我们的余生更长。
于洋洋给我发过来一张夜店照片的时候,我正在为工作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
所以,我连点开都没点开,根据我多年经验回到:天,太帅了吧。
两分钟后,于洋洋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并且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苏~瑶~你敷衍的是不是太敷衍了!我告诉你,这照片你要是不看你会后悔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一气呵成挂掉电话,独留我风中凌乱。
但我还是点开了图片。
呦,这西装大长腿,这小翘臀,呦,这拿着酒杯骨节分明的手,呦,这精致的锁骨性感的薄唇,呦,这脸,等等,这脸?顾念安?
当天晚上,当顾念安回到家一如往常一样想抱住我时,我轻巧的躲开,并拿出照片,一把拍到桌子上,质问道:“顾念安,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左拥右抱?”
然而,我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慌乱,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看着我,声音却委屈至极:“瑶瑶,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我:???
“所以……你就这样被他拿下了?”于洋洋喝奶茶的嘴角抽动着。
我叹了一口气:“唉,没办法,确实是我这段时间不够关心他,连他去当了警局心理顾问都不知道,这次他是去协助办案,分析嫌疑人是否说谎嘛…”
我说的越来越心虚,于洋洋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他昨天上午刚上岗,他不说,谁能知道。瑶瑶,你完了,你已经被他拿捏了,你被他KTV了呀。”
……
好吧,连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从我知道了他的病情之后,对他简直是无底线的纵容,他也越发恃宠而骄。
从时不时的撒娇,到现在公然的扭转黑白。
但每当我决定重振威严的时候,他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最开始的半年里,他总会时不时的做噩梦,惊出一身冷汗。睁开眼,又会以为我是他的幻觉,而后蜷缩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肯开口。
我曾谨慎的问过他对他父亲的看法,生怕刺激到他。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道:“我不在意了。”
顾念安将头抵在我的肩膀,闷声说着:“他不值得我在意,我早该明白的。一个从来没有给我半分爱意的父亲,突然的关心,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我只是太想抓住这虚假的却从来没享受过的父爱,才会失去这么多。”
他将头蹭了蹭,然后抬起脸,笑了:“再说了,他那么迂腐的在意传承,现在该是他来求我,在他百年之后愿意接受他的财产吧。”
看着他慢慢在变好,我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清晨起床时,我刷着牙,而后趴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脸上不自觉的出现了笑意。
算了算了,大度一点,男人嘛,宠一点也没什么的,甘之如饴。
我忽然觉得很幸福,那么他呢?
我看似轻松,实则紧张到不行的问道:“顾念安,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你的母亲?”
阳光照在墓园,周围的一切都暖洋洋的。一排排整齐的墓碑静静的躺着,诉说着主人的一生。
顾念安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个笑得温柔的照片前:“妈,我带瑶瑶来看你了。”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顾念安毫无征兆地单膝跪地,拿出了他准备好的戒指。
“瑶瑶,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初跟叔叔阿姨说了什么吗,我只是用了我亡母的名义起誓,我会让你余生平安喜乐,一生无忧。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一切都是刚刚好。
番外
长的帅,家世好,学习优异,可以说顾念安满足一切少女情窦初开时梦中人的形象。
高中第一天升旗时,他站在台上讲话。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少年永远让人心动。
我远远的望着他,甚至连脸都看不清,却是满眼的欢喜。
高中生活忙碌又充实,单调且乏味,如今回想起来,甚至连喜悦和悲伤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比如我和他的第一次交集来自于我因为成绩不理想而痛哭流涕。
借着早晨外出扫除的空隙,在没人的角落哭的一塌糊涂。
直到第二天,当教导主任开始念扫除不合格名单,而顾念安负责区域赫然出现时,我猛然想起,我昨天的纸巾……好像……忘记拿走了……
天之骄子的名字无数次出现在表扬大会上,但这次却是反面形象。
我深深觉得自己简直罪大恶极,然后又私心地想着或许借着这次机会能认识他一下。
翻遍周围的一切,我仍旧没能找到可以赔罪的东西。
惴惴不安的将我仅有的还没动过的饭盒拿起来,趁着午休时间找到了他:“对…对不起,我昨天,你那个…扫除…我扔的…,请接收我的喜欢,啊,不,道歉。”
救命,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
顾念安噗嗤一声笑了,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他伸手接过了饭盒,说道:“没关系。”
多么美好的相遇,男女主因为一场误会,而后顺理成章的开展故事,可惜那只发生在小说里。
而现实是,顾念安因为不知道我的班级,没办法归还我的饭盒而去了广播室。
广!而!告!之!
请送顾念安一盒水煮虾的同学听到广播后速来广播室领取你的饭盒。
再重复一遍,请送顾念安一盒水煮虾的同学听到广播后速来广播室领取你的饭盒,谢谢。
天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消失在这个世界。
很荣幸,高中三年,我被冠以水煮虾女孩的称号,并喜提教导主任办公室一日游。
主任推了推他的眼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念安:“我们学校是不允许早恋的你们知道吧,你们两个不能仗着成绩好就为所欲为吧。不仅不以身作则,还公然宣战?一人五百字检讨!”
我还想说些什么,顾念安却已经鞠躬:“好的主任。”
走出门,我咬牙切齿的问道:“顾,同,学,我似乎跟你没什么深仇大恨吧?”
他转头看着我,又一次笑了。
印象里,他每次看我都会笑,我时常在镜子前感慨:我这么美丽的脸,怎么在他眼里就长的像个笑话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顾念安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下:“广播找你最省时,而跟主任解释比写检讨要耗时更长。”
我:……
他突然凑到我面前,歪着头,笑意盈盈地向我伸出一只手,说道:“而且,我不愿意。认识一下吧,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不愿意?不愿意什么?我还没搞懂,手下意识的就已经伸了出去:“你好,我叫苏瑶。”
或许是那天的晚霞太美,每当我回忆起那天他伸出的手,我都会觉得怎么会有人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
春风里,红旗下,当顾念安再一次意气风发地走上演讲台,中气十足地念着他人生中有且仅有一次的检讨书时,我有种错觉,他念的,是他的高考宣言。
也是,反正丢人的不是他!
而我成功的将暗恋,转为了我妈都知道了的明恋。
在我再三跟我妈保证:我跟他是纯粹的同校情,我俩之前根本不认识后,我终于为自己赢得了再次带饭盒的资格。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在无数的桃花中唯独记住了我。
我终于不用籍籍无名的跟在他身后,做一个安静地暗恋者。
而是图书馆相遇可以请教一下不会的题目,走廊里见到会打个招呼,开大会时点头致意,可以一起出去玩的,或者可以偶尔分享一下喜悦的,朋友。
当然,我已经算不得他的桃花了,谢邀,粉转黑了。
后来,每当我佯装生气地提起这事,眼中却都藏不住的笑意:“顾念安,你就说说看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顾念安看着我,眼中温柔如水:“其实你高中偷偷哭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时候只觉得怎么会有人哭成这样了还一边背单词,哈哈哈哈,后来你来找我,我又觉得表白来送盒饭,这个姑娘太有意思了。”
他紧了紧我的手,接着说:“瑶瑶,我喜欢你明媚的笑和天真的勇敢,那是在从小就满是幸福里才会发酵出来的样子,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我回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眉心:“没关系,你所缺失的,我都会一点点帮你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