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她进殿之后,罗公公转身欲走,却看到迎面而来的李公公,他笑着上前同他道了声好,又问:“李公公一直跟在陛下身边,可知道这箩涵殿里住的是哪位娘娘?日后若是遇见了,也不好冲撞了不是?”
谁知李公公一听到这‘箩涵殿’三个字,便立马将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又四下看了看,才小声严肃道:“这事儿,以后再也别提,更莫问!你可记住了?”
见他这般小心谨慎,罗公公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点头,连连称是。
…………
益王坐在右侧首位上,宋良夜从旁侧不起眼的地方绕过去,到了益王身后--每个座位后都会候着一个负责给宾客斟酒的太监或宫女,所以她一路低着头过来,也没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只是从进门开始,宋良夜便感到有束灼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站在益王身后,那目光才从她身上移了开去,她全程并未抬头,但也能猜到那束目光的主人是谁。
舞池里的舞姬正翩翩起舞,可她却毫无心情观赏,只全程盯着益王手中的杯子,等着他喝完,再给他添上。
西楚的风俗与东炎大有不同,便是从他们的着装配饰就能看得出来,不同于东炎所倡导的素雅,西楚人更爱颜色艳丽的服装,喜欢粒大圆润的宝石,光是看着益王戴了满手的宝石戒指,宋良夜便觉得闪得眼睛疼。
闪着闪着,便见那只戴满宝石的手端起了酒杯,再放下来时,杯子里已空空如也,宋良夜自觉地上前替他斟酒,她俯下身来,侧脸正好撞进他的视线。
宋良夜突然觉得耳边一热,益王突然靠近她,语气轻佻道:“我的宝石真这么好看?你要是喜欢,本王送给你啊。”
宋良夜手一抖,酒差点撒了出来,益王却大笑着移开了脸。
她此刻才看清楚了这益王楚宵的相貌,浓密的眉毛毫无规律地散乱着,下面是和他手上的宝石一般大的眼睛,虽说不上好看,却能衬出几分豪气,肩宽背阔,肤色是久经日晒后的黝黑,常听闻西楚的男子长年累月在马背上驰骋,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宋良夜只当他是这般性情,也没多想,斟完酒便继续站在一旁。
她这边漠然站着,却没发现正上方位置上炎烈突然收紧的瞳孔。
益王还在笑着,大口喝了酒,对着炎烈拱手道:“陛下,都说东炎的女子与我西楚的女子完全不同,皆是水做的骨肉,温婉柔弱,媚骨天成,我这一路万水千山跋涉而来,还真不得不对此点头称善呐!”
炎烈轻笑,应道:“不过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罢了,西楚的女子也有我们东炎女子所没有的豪情万丈。”
两人互敬一杯酒,益王道:“若我回到了西楚,肯定会怀念这里的美人的。”
炎烈笑道:“既然如此,益王何不挑几个美人同你一起回去?”
“正巧,我倒确实是看上了一个女子。”益王道,“不过她是这宫中之人,就是不知陛下能否成全?”
“哦?”炎烈挑眉,“是谁?”
益王缓缓起身,伸手将身后之人拉进怀中,“就是她。”
顷刻之间,大殿内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益王怀中的人,宋良夜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进了怀中,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将自己与他拉开一些距离。
炎烈眯起眼,迸出一丝危险的光:“她?”像是在问,又不像是在问。
“是她。”益王朗声笑道,“这个小宫女我刚才见着就觉得喜欢,不如陛下将她赏赐给我,也算增进我两邦的友谊,可好?”
人群里鸦雀无声,忽然有一声音率先打破平静:“陛下,这可是好事一桩啊!为了东炎与西楚的情谊,还望陛下成全呐。”
说话的人正是赵丞相,他一开口,群臣便纷纷开始跟着附和。
炎烈斜靠在椅子上,指尖把玩着酒杯,眼神飘向宋良夜,只见她微微低着头,一半的脸没入阴影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就像益王此刻正在讨要的人并不是她。
她总是如此淡漠,他却恨透她这样的淡漠,他宁愿她哭闹,宁愿她不依,也不想看到她这般的满不在乎。
“好啊,”他移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很好。”
“益王若是喜欢,带走便是,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炎烈顿了顿,“而已。”
他话刚落,益王明显感受到了怀里的人身子一软,若不是他及时扶住,此刻她恐怕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宋良夜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其他人还在说些什么她却已经听不清楚,良久之后,才隐约看见她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也好,也好,就这样罢,不在身边,或许便不会那么痛苦,不在身边,或许便不会如此煎熬。
走了,也好。
…………
宋良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正阳宫,只是觉得自己被人一路拽着,再回神时,已身在另一个地方。
没了刚才那般的喧闹,此刻四周皆静,益王栖身的纯昭殿内,只剩下她与益王两人。
宋良夜抬眼,见益王正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尽是玩味。
“究竟是本王不懂这东炎女子?还是本王不懂你?”他道,“方才你的举动,分明是不愿意的,可你不但没说出来,反而就这样坦坦然跟本王走了,眉头都不皱一下,连一丝表情也没有。”他双手环胸,“本王阅女无数,却还是头一回见着你这样的。”
“那益王殿下觉得我该如何?大哭?还是大笑?”宋良夜平淡地对上他的目光,“殿下既不懂东炎女子,更不懂我。”
两载时光,她早已练就不惊不乱,再是心中惊涛骇浪,也会一脸平静无澜。
益王突然张口大笑,“懂?女人的心思还不值得本王花心思去懂!”
“那……与赵丞相‘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就值得?”
益王瞬间止住了笑。
宋良夜继续道:“我虽愚笨,却也不傻,殿下当众要我,只怕不是因为一见倾心,而是受人所托吧?”
方才大殿之上,当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时,她却看到益王与赵丞相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虽只是一瞬之间,但他二人眼神里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偶然,听说益王与北疆私交甚好,又想起丞相府送给珍妃的北疆独有噬魂香,宋良夜心下便更是了然。
如果,她所猜测的都是真的,那东炎如今的朝局,就真的很危险了。
她故意挑明,也是想看看益王的反应,结果果不其然,他眼里瞬间升腾的杀意,便是她猜测最好的佐证。
益王眯起眼看着她的从容不迫,“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无论我再说几遍,殿下心里也还是比我更清楚吧?”
“你!”益王突然上前扼住她的咽喉,笑得狠辣,“做人,可不要太过聪明,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人。”
宋良夜勾勾唇“不是我聪明,而是殿下你……太蠢。”
颈间的手掌突然用力,宋良夜瞬间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经凸起,“怎么?东炎国土……天子眼下,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本王杀了你又如何?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
宋良夜觉得这话很是耳熟……哦!想起来了,不久前珍妃折磨她时,才对她说过这一番同样的话。
“东炎皇帝已经把你赏给本王了,要杀要刮自然是随本王的愿!谁敢管?!”
“朕敢。”
益王话刚落,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下一秒,门被人一脚踢开,炎烈踏着月光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