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彭远志就从家里往县城赶。
因为没有自行车，他只有用“11路公交”，紧赶慢赶，终于在八点之前来到实验小学的门前。
“瞧一瞧、看一看啊，新鲜出厂的童装T恤！”
“3块钱一件，5块钱两件，数量不多，早点下手，晚了没有啊！”
实验小学的大门东边，胡大海和阎明大声吆喝。
来小学校门口摆摊，是彭远志昨天晩上和他们商量好了的。
兄弟三个齐心协力，他有把握把这生意做好。
今天是星期一，刚刚休息过一天的孩子们，正精神饱满地来到学校。
城里的孩子比农村孩子金贵，他们上学很多都有家长接送。
很多孩子看到大门边悬挂的T恤上有葫芦娃图案，不约而同地围了上来。
胡大海立即换了个词吆喝：“新到葫芦娃T恤，七色图案，应有尽有。小朋友，你喜欢大娃还是二娃？”
阎明的吆喝更具诱惑：“小朋友，如果让你变成葫芦娃，你喜欢吐水，还是喷火！”
于是，这些小孩们立即回头叫家长：
“妈，我要火娃！”
“奶奶，给我买！”
……
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跟他们的孩子说：“这都要换季了，买来家也穿不了几天。乖乖，听话，明年再买！”
这时，一个声音说道：“老板，给我来7件中号的，一个娃一件！我要让我家孩子拥有全套，让别的孩子羡慕去吧！”
胡大海和阎明正急于无人开市，听这声音有点熟，定睛一看，竟然是彭远志。
其实，旁观了好久的彭远志比他们还急。眼前这一幕，看的多却没人买。既然如此，那肯定是缺少一个托儿。
这里就他们三个，胡大海和阎明已经在摊子里面，显然不适合做托儿，那就自己硬着头皮上吧！
胡、阎二人也知道彭远志的意思，他们立即找齐七个图案，帮着打包。
彭远志一边掏钱，一边跟占了便宜似的大声嚷着：“刚入夏的时候，‘小大人童装店’那边，一件就要10几块。
现在，我买了7件才不到20块。今年穿不坏，明年接着穿；等到穿坏了，孩子也长个儿了，再买新的。真划算！”
众人回头看他，都有点奇怪：“这小子这么年轻，哪象结过婚的人？”
可是，彭远志的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孩子。他拆了一件衣服，就往孩子的身上套。
难道这小子是后爸？
可是，大家看那孩子一口一个“爸”，不是亲生的，嘴会这么甜？
难道，他未成年就娶媳妇了？
家长们在猜测彭远志年龄和家庭状况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却受不了了。
看着那个买了七个葫芦娃的孩子嘚瑟的表情，其他的孩子都成了火娃。不过，他们都是眼里喷火。
“我要、我要葫芦娃！”每个后面跟着家长的孩子都有要打滚的趋势。
“好，我买，别哭！”
“我买了，但是你要给我老老实实地进学校！”
家长们一来不想刚上学就坏了孩子们的心情，二来觉得两件才5块钱，过了这个摊，再想买这么便宜的衣服就找不到了。
被彭远志这么一搅和，家长们纷纷掏钱，而且他们很多一买就是两件。
很多家长买了之后，就对那些没买的家长说：“我买这两件算个啥？刚才有个缺心眼的，一次就买了七件。还说什么，要每个葫芦娃都来一件！”
没买的家长也开始掏钱，然后嘲笑那个“缺心眼”：“七个葫芦娃都是一个模样，就是颜色不同罢了！这种家长，教出来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听了大家的评论，“缺心眼”的彭远志一点也不生气：“只要你们掏钱买我的货，就算在我的脸上写‘缺心眼’三个字，我也忍了！”
刚才，摊子前面冷场的时候，他见到旁边一个没有家长送的孩子，正从人缝里眼馋地看着那大大的一摊葫芦娃衣服。
这孩子长得倒是很清秀，就是身上的衣服太素了，没有什么图案，一点也跟不上时代。
于是，他就对那孩子说：“小朋友，你叫我一声‘爸’，我就给你买一个葫芦娃衬衫，好不好？”
“你骗人！大人都让我叫‘爸爸’，却连一分钱都不给我！我妈知道了，还打我！”那孩子很警惕地瞪圆了眼睛。
彭远志心道：“这小家伙看来是单亲家庭出身，很可能没有父亲了！”对于这样的孩子，他是绝不忍心欺骗的。
“你要是不信，我们拉钩！”
“拉钩就拉钩！”小家伙翘起了小拇指。
没想到，那孩子竟然真的叫了起来，而且，一连叫了十多声。
彭远志连连告饶：“别叫了，最多给你买七个！再多就重样儿了！”
“好的，爸！”
彭远志被叫得心颤，还好，反正只是买七个，孩子叫得再多也不用多花钱。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那么“缺心眼”的一幕。
彭远志将孩子的旧T恤扔进路边的垃圾堆，又把剩下的六件T恤装进了孩子的书包。
这孩子摸着胸脯上的火娃图案，向彭远志挥了挥手：“爸，我上学去了！”
彭远志也扬起手：“好好学习，儿子！”
前世，他每次送儿子上学，都要这么嘱咐一句。儿子也很省心，考上了魔都交通大学。
只可惜，儿子在魔都工作，却买不起当地的房子。他事业受挫，也没有钱给儿子交首付，又恰好查出肝癌，这才不得已去工地上做水鬼。
好在，他最后给儿子奉献了一百万，希望儿子不要太迂腐，这笔钱就是他的遗产！
往事如酒，一经回忆，就让人激动。
那一刻，彭远志泪流满面。
他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无声地抽泣。
忽然，他感觉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孩子又回来了。
“爸，你哭了！”那孩子问道。
“没事，爸昨天晚上夜班，太睏了！”彭远志找了个借口，然后擦干眼泪。
“爸，你早点回家睡觉吧！”
“嗯！”
“爸，我叫毛志雄，小名毛毛！”
孩子再一次向学校里走去，一步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