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胖子觉得最近自己瘦了。
在这年头，瘦子可不是什么好事，瘦就是贫穷的代名词，是吃不饱最好的佐证，所以但凡是家境好的人，总喜欢让自己胖一点，再胖一点，这样走出去不用说一句话，别人碰上都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爷”。
所以朱胖子对于商号里那些伙计暗地里叫他胖子并不介意，相反还很高兴，可是前些天锦衣卫几次来打扰他，就让他饭也吃不下了，觉也睡不着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最关键的是体量都变轻了，这简直就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可这心病啊，一般的药石是无解的，想要吃的香，不仅要有强大的身体还要有强忍的神经，能够将那些不顺心的事情一回头就忘，朱胖子的修炼还不够，“锦衣卫”三个字就如同是一个魔咒，始终在影响着他的情绪。
亥时过了，朱胖子往常这个时间一般都查完当天的账目，准备睡觉了。正妻的房间一般是不去的，半年前纳的那个小妾很得朱胖子喜欢，关起门来更是会耍些让男人热血沸腾的手段，让朱胖子乐此不疲。
可惜最近两天朱胖子连小妾的房间都不去，常常是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到天亮的节奏，今天晚上这种状态稍微好了些，至少他在亥时之前已经将账目核对完了，喝了两杯酒，打算去一趟正妻的房间，算起来他们都有大半年时间没有睡在一个房间里，想想当年跟正妻之间的那份恩情，朱胖子觉得有些对不住，也是该去安慰安慰那个老女人，总不能当个陈世美啊。
朱胖子这也是高抬自己，他不过就是荆王府的一个家生子，有何资格成为陈世美？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读书考学的。
将最后的账本放进箱子里，朱胖子正要准备吹熄油灯，却忽然听到窗户“咯咯”一响。
几乎是本能地，朱胖子满身肥肉抖动了一下，“谁？”
“嘎吱。”
当朱胖子冲着窗户大声呵斥的时候，书房的门又开了，一个面上蒙着黑巾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方杰。
朱胖子虽然心中早已经枯叶岛势力恨透了，可他却是不认识方杰，不过他很识时务，看见方杰进来就知道大呼小叫已经不能解决问题，冷静对待才是王道。
“很好。”
看见朱胖子闭上嘴巴，方杰满意的点点头，他没有摘下面巾而是在书桌对面坐下来，“朱胖子？”
“你尽然都进了我家门，应该相信我不是冒充的。”朱胖子回到座位上，内心的紧张让他呼吸困难，呼吸困难让他肺部缺氧，缺氧导致他身体发软，没有足够的力气就让他支撑不起自己的体重，所以他必须要坐下，再不坐下就倒了。
“看来我们的开始还不错，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杰，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方杰，方杰！”如果不是双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朱胖子恐怕就要跳起来了！虽说他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方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但他终究还是想起来了——枯叶岛势力的首领，那个抢劫了安福商号三艘商船的混蛋！
“想起来了，很不错。”方杰点点头，不慌不忙的道，“有没有觉得紧张？”
“不，不紧张，你既然找到我，那肯定就是来谈生意的。”朱胖子冷静下来之后脑子还是灵活的，如果方杰要杀他，以人家刚刚展现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力，早就已经摘了他的脑袋走人了，哪里还需要跟他废话呢？
“是谈生意，是一笔大生意。你们跟鼓浪会还在合作？”
总的来说朱胖子的表现还是让方杰感觉有些意外，果然任何人的成功都不可能是侥幸，朱胖子能够在荆王府里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手掌安福商号这个荆王府的摇钱树，没有点过人之处是不可能的。
“不然呢？从张海时代我们就已经开始合作了。”朱胖子心中有些了然了，他倒是相信方杰不是冒充的，毕竟冒充方杰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有坏处而已。
“既然合作这么久了，你们就不觉得腻味？还是说，你们打算一直合作到徐龙死掉的那天，如果是的话，我想你们也该准备换个合作对象了。”
“你们要攻打鼓浪会？”朱胖子脑子转的飞快，一下就听出方杰的言外之意。
“他鼓浪会既然敢攻打我的船厂，那我为什么不能攻打他的总部？”
“可是，是你们先策反了鼓浪会的琉球分舵，才让徐龙想要报复的，这其中的也是，你们一天天强大起来，发生冲突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鼓浪会迟早有一天会倒下，就如同朝代更替一般，南海不会永远被徐龙掌控在手中，你说呢？”
“我不知道。”朱胖子摇了摇头，“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可以保证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徐龙，当我也不会帮你给徐龙传话，更不可能帮你把徐龙约到某个地方，我跟他之间没有那份交情，最多就是”
方杰摆手打断朱胖子的自言自语，“干掉鼓浪会我不需要任何外力的支持，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
说到这个朱胖子终于是忍不住笑了，枯叶岛和荆王府还有合作的可能？不可能，至少王爷就不会同意，好歹也是亲王的颜面，你说打就打了，回过头来又要言归于好，亲王就这么好糊弄？算你方杰运气好，没有找到你的亲戚家族，否则早就已经抄家灭族了，还等着你来老子面前耀武扬威？
朱胖子忽然觉得鼓浪会和徐龙败在枯叶岛之下真的很冤枉，难道他没发现枯叶岛的这个首领方杰真的是很天真么？
怎么可能合作呢？如果是换个地方，朱胖子怕是早就已经喊打喊杀，哪里还眼睁睁看着方杰逍遥，双方压根就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船。”
方杰显然也猜到朱胖子心中在想什么，其实朱胖子脸上的表情早已经将他的心情表现的非常明显，但方杰并不觉得双方没有合作的基础，荆王府搞个商会，绝不是想要跟谁斗气，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赚钱，通过海上贸易赚取大量的银子。
而凡是想要通过海上贸易，有一样东西就绕不过去，船。
没有大船就不能装下足够多的货物，没有快船就会导致贸易成本和风险上涨，所以海运的基础就是船，真正的好船。
“什么船？”朱胖子愣了愣神，问道。
“我能够建造这个世界最先进，最快也是最安稳的盖伦帆船，你们商号难道就不想拥有一支规模庞大效率极高风险极低的海上船队？这样一来你们海上贸易的范围还能大大的扩张，从现在的东南亚一直延伸到印度，非洲，甚至欧洲，将欧洲的那些玻璃器皿运来大明，将大明的瓷器和绸缎直接拉到欧洲去销售，其中的利润有多大，你想象过没有呢？”
“这”
别人或许不懂，但朱胖子从事这个行业多年，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是有所了解的。方杰说的都是一些在本地便宜到了外地昂贵的东西，大明的绸缎瓷器和茶叶堪称是远洋商贸的三大杀器，可以说距离每增加一千里，那么价格就可以翻一倍。
过去因为货船容量以及抗风浪等等属性，安福商号船队的足迹也就是在临近大明的沿海附近，占城安南等地方算是他们去到比较远的，再远一些就不行了，很容易出事情。一条船要是在海上倾覆了，造成损失是一个舰队跑一趟都弥补不起来的，先不说损失的那些熟手，光是船只本身已经船上的那些载货就足以抵消这一趟的利润了。
方杰无疑是点到了朱胖子的死穴，他也知道欧阳家族造船厂里有三艘未完工的盖伦帆船，就连徐龙背后的鼓浪会都无法继续建造下去，可见这种盖伦帆船是相当先进的，建造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的。
或许将来有一天，盖伦帆船会变成大路货，稍微有点能力的造船厂都可以建造，可天知道那需要多少年，而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拥有一支由盖伦帆船组成的船队又能比没有盖伦帆船的船队多赚多少钱？
不能赚钱的掌柜都是假掌柜。
朱胖子生在荆王府这种地方，更知道能赚钱才是自己的价值所在。
“对了，三次不小心抢劫了你们三艘船。”方杰不等朱胖子作出决定，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让朱胖子咬牙切齿的话题。三艘船连船带人，对于安福商号来说损失可谓是伤筋动骨了，光是安抚那条船上人员的亲人，安福商号就一次拿出了近万两白银，近万两白银啊，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了，如果不是这些年他朱胖子经营安福商号有功劳，光是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他被荆王一脚踢回王府里，当个端茶送水的下人，甚至是直接被打死都有可能。
“所以呢？你觉得我们还有合作的可能么？”朱胖子面色转冷，睨视着方杰。
“当然有啊，船和货呢我是没法交给你们了，但是你们那些人基本上都活着，而且还活的不错。”方杰笑眯眯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