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海是个锦衣卫总旗，他爹当年就是个锦衣卫总旗，然后到了他手中，干了五年锦衣卫，仍然是个总旗。如果用高大上的说法，他这也算是“世袭罔替”，而且别人还说不了什么闲话，只要张四海是个带把的，能够走路，他就肯定是锦衣卫总旗。
好在张四海很健康，而且也不算笨，在练武方面还有些小小的成就，所以他在总旗这个位置做的风生水起，五年的光景让他牢牢掌握住了手下的五十个人，而且还颇受上峰的器重，据说过段时间有个试百户的空缺，可以让张四海顶上去。
试百户虽然还有一个“试”字，不是正儿八经的百户大人，只是个副手，但官阶上却比总旗要高，是个六品的官儿。在大明武将地位虽然不如文官，但是能够升官总是好事。像张四海他爹，一辈子都在总旗位置上没有挪过窝，直到死的时候仍旧是个总旗，由此可见在锦衣卫当中升官其实并不容易，金字塔形的机构注定能够爬上顶端的人永远是极少数。
所以张四海最近工作十分用心，生怕一点点小失误影响到自己的升迁，升为试百户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可是能够祭祀祖先时对祖宗们禀告的大事情，是值得将来老的时候抱着孙子讲述一百遍的壮举。
因为心中有希望，所以张四海的心中充满了干劲，人就是这样，未来就仿佛是一片漆黑的夜幕，而希望就如同是烫开夜幕的一盏灯，有这么一盏灯的时候，人就会自觉的将灯的方向作为自己人生的反向，而且会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灯就是希望，有希望就有动力。
张四海现在就很有动力，他总觉得如果有个大任务让自己接到的话，试百户或许还不一定是自己人生的终点站，他还有机会再往上走那么一步，甚至是两步。从这个方面来说，张四海其实是个非常有想法的人，比起锦衣卫的其他军户要有想法的多。
或许这是一种能力，是天生的，也或许是因为他从别人身上学到的，但总就不是遗传也不是他爹教的，他爹就是那种典型混吃等死的人，张四海其实就很瞧不起当年他老子的行为，明明有不错的功夫，明明有一帮子关系铁的手下，可就是不愿意接任务，就是不愿意冒风险。
一个人如果连风险都不愿意承担，那怎么可能有收益呢？话张四海不知道说，但道理张四海懂。
或许张四海今年的运气是真的很不错，就在他日思夜想，想着自己能够接到一个大任务，立下一个大功劳的时候，机会真的来了。
“前往大琉球枯叶岛势力建立的城镇，深入了解枯叶岛的实力，如果可能的话带领人手抓捕方杰。”
命令不是很复杂，来传令的人还顺便告诉张四海，混入大琉球可以通过安福商号。安福商号是做什么的，张四海当然知道，是荆王府的产业嘛，平常时候大家都知道要照拂，虽然锦衣卫并不一定需要给皇亲国戚们面子，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也不需要跟这些贵胄们对上。
张四海一开始并不知道，要混入一个海盗势力为什么要跟荆王府的商号联系，难不成说荆王府商号暗中在跟海盗势力勾结？好吧，这种事情的确不算稀罕，毕竟出海贸易就肯定会跟海盗碰面，如果不跟海盗搞好关系，难不成每次出海就去跟海盗打仗？那还做什么贸易呢？
只是勾结这种事情总不能摆到明面上，禁海令是一张纸，但纸上有历代帝皇的印章，有玉玺，所以任何人出海都不能拿出来，勾结海盗就更不能说了，君不见南方沿海被海盗祸害成什么样子，其中固然有一部分是倭寇，但更多的还是大明人的海盗。
朱胖子在张四海的面前显得很谦恭。人说宰相门子七品官，朱胖子在王府的地位基本上也等于是个门子，甚至是比门子还高一些，七品肯定是有的，而张四海的总旗也是七品，但双方身份的确有些不同。
锦衣卫乃是皇帝亲军，而朱胖子只是王府打杂，两人一对比，高下立判。只不过朱胖子一身装扮可就比张四海要贵气多了，尤其今天张四海还穿的是便装，站在朱胖子对面更像是来找掌柜拿工钱的长工。
“张大人请坐，喝茶，喝茶。”
“朱掌柜不用麻烦了，今天我就是来问问，啥时候我能够出海前往大琉球呢？”
“请张大人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这边一共可以去三个人，不过路引什么的需要你们自备。”
“怎么，海盗窝子还要查路引？”张四海有些好奇，路引不是问题，真的假的锦衣卫都能做，有专门负责这个事情的匠人，只不过大琉球是个海盗窝子，要路引做什么？另外张四海对于人数也有些不满，怎么才三个名额，是不是少了点？倒不是说人少他就害怕，这段时间里张四海可以说是无所畏惧，一心扑在自己的升官发财上。张四海觉得前往大琉球是个机会，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如果名额多一些，那他就能带更多的人一起升官发财，那些受到他照拂的人自然就会记住这份情。
“张大人啊，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海盗窝子还要看路引，不过给你们报的身份就是在家中走投无路的那种，准备去大琉球拼一个大富大贵，要长期留在南都的，不是过路的商人，那边肯定是要看路引的。”
“还有这种说法？”张四海微微一愣，好像这位朱掌柜说的也没错，当个过路的商人没什么毛用，怕是还没有看清楚南都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就得走了，那还调查个屁啊。可是想要留下来，海盗那边肯定是要审查的，如果没有路引又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那边很缺人么？”
“缺，我前两天听到风声，说海盗们新建的那个城镇规模很大，光地盘一项可能就不输我们福州。”
“这么大？他们就不怕水师？”张四海有些傻眼了，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但现在听朱掌柜这样说，张四海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大琉球距离大明大陆并不远，朝廷在福州就有水师舰队，那个方杰竟然敢在大琉球大兴土木，难道就不怕朝廷水师前去围剿？
张四海顺着自己的思路去理解，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一种可能：方杰背后应该是有其他贵人在支持，所以才会一点都不害怕朝廷干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接下来的这个任务就不怎么正常了，搞不好就不是升官发财，而是要倒霉了。
“难道是秦千户坑我？”
这种事情在锦衣卫内部其实并不罕见，至少张四海就听他爹说过很多，为什么他爹一辈子混吃等死，其实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见的太多了，所以才没有想过要去努力争取什么，就如同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螃蟹，当一只螃蟹想要往上爬的时候，下面的螃蟹总会伸出它们的脚爪，拼命的将那只想要往上爬的螃蟹给拉下来。
听过太多这方面的言论，所以张四海首先的反应就是自己被坑了。但任务他已经美滋滋的接下来了，如果现在反悔，先不说上峰会不会同意，光是这种行为就会断绝他的升迁之路。
“富贵险中求，不能选择放弃。”沉思片刻，张四海最终决定咬牙坚持，就算南都是个大坑，他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赌一把了。
“明天就可以出发了，是是一艘商船，表面上跟我们安福商号和鼓浪会都没有关系，半船的货半船的人，其中有鼓浪会的人，不过他们不会知道你们的存在。”
朱胖子向张四海保证，锦衣卫的行踪肯定是不能透露给鼓浪会的，否则将来要是有个万一，他朱胖子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好，你告诉我去港口找谁，我带人自己去。”张四海鼓起腮帮子，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青。朱胖子看出来了，脸上却是不敢有丝毫表露，赶紧将船名和船老大的名字写下来交给张四海。
“船老大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朱胖子在张四海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他一句。
张四海并没有因为船老大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感到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在他看来这样反而是更好的，就连船老大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就更加安全了。连他在内一共三个人，那么另外两个人选就必须要好好的挑选了，任务已经变得不像一开始那么单纯，面对朝廷的敌人时张四海可以无所畏惧，但如果背后有人在偷偷的摸刀子，要摘他的腰子，那风险的程度就是成倍的增长，到了一种难以估计的地步。
“如果不带兄弟们，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呢？兄弟们肯定以为我是去博升官发财了，有些事情我也说不出口啊。”
打心眼里说，张四海是个重感情的人，他手下五十个兄弟平常时候关系都很好，面对这样一个明显是坑的任务，张四海真的很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