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出王府的,只知道我跑到城墙下时,看到了我的父王母后。
他们衣衫褴褛地跪在城墙下,背后,是周应淮。
他提着剑,要干什么?
「周应淮!」我疯了似地冲过去,可却有好多人拦住我。
他们凶神恶煞,而我觉得更可怕的是周应淮。
我喊得撕心裂肺:
「周应淮!父王母后待你如亲子,对你这么好,你都不记得吗?」
「都是我错信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为什么不来杀我!」
我不管不顾地用手推开侍卫的长剑,血流了一身我不管,我只想救下我的爹娘。
「林羡鱼,你疯了吗!」周应淮气冲冲地朝我走来,他抓着我满是伤痕的手,大声喊:「你想死吗?」
可我其实早就死在了战败那一天。
我哭着哀求他,「我本就该死,但我父王母后不能死。」
周应淮沉默地看着我。
我跪下,不停地在地上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周应淮,求求你,求求你用我的命换他们吧。」
「求求你,求求你了。」
「看在父王母后对你这么好的份上,求求你放过他们吧。」
可周应淮却看都不看一眼,他低下头,轻笑:「你以为你的这条命就这么值钱么?」
「他们对我好但是,我恨他们。」
他推开我,换来侍卫将我钳住,又重新提着剑,朝我父王母后走去。
一颗心彻底坠入冰窖,我止不住地发抖。
「不要!不要!」我哭着喊着,可这天地都是冷的,他们冷漠地看着撕心裂肺的我,无动于衷。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应淮手中的剑光一闪,在最后一刻,我看见母后对我说:
「阿鱼,不哭,好好活下去。」
刀起刀落,鲜血流了一地。
周应淮浑身都是血,只不过却是我父皇母后的,他就是魔鬼就是鬼怪。
可,其他人怎么说,他们高呼万岁,高喊着淮王英勇。
在处处高喊的欢呼声中,陛下送来一旨诏令,周应淮斩杀俘虏有功,封为太子。
8
周应淮一朝翻身为太子,我的住处从淮王府茅房,变成了东宫的地牢。
窗外钟声齐响,炮声震耳欲聋,喜庆都蔓延到阴暗的地牢中了。
今天是太子太子妃的大婚之日。
周应淮功成名就,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娶他梦寐以求的江楚瑶。
但这与我也无甚关系了。
地牢昏暗,我啃着僵硬的馒头,望向窗外那寸片天空。
母后让我活下去,所以我不再寻死,好好活下来了,只不过,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天色一点点沉下去,转眼间,已夜幕降临。
外头喊着「入洞房」的声音也隐隐传来。
我面无表情的关上窗,躺在床上,慢慢合上眼。
我和周应淮的婚礼办得简单,虽然父王想给我最盛大的,但周应淮却觉得,我们也是百姓,规格就按平民百姓般办。
我倒是从不在乎这些,就想着早日和他成为夫妻。
洞房时,他动作格外粗鲁,我疼得直出声,他不好意思只说第一次很生疏。
而现在,太子的婚礼举世浩大。
嗯,他的婚礼,自然是要给最爱的女人风风光光的办。
他的温柔,自然也是要给她。
半梦半醒间,身体忽然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不能动弹。
我猛然睁开眼,却看到了和梦中一样的场景。
周应淮穿着大红的喜服,直勾勾地看着我。
但我梦中的是阿淮,他不是。
我惊恐地推开他,「你做什么?」
他眼神朦胧,身上带着股酒气,嘟囔着:「我们入洞房。」
「可我不是江楚瑶!你醉了!」我扇了他一掌,他清明一瞬,动作却更加粗鲁。
「我没醉!」周应淮将我压在身下。
纵然我是将军,可到底也比不过他。
他不管我如何咬他,如何挣扎,撕掉我的衣服,长驱直入。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做到最后,我再也没了力气。
意识的最后,我听到抱着我,在我耳旁哽咽,
「阿鱼,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我想我应当听错了。
周应淮他没有心,怎会知道自己的错呢?
9
太子大婚第二日,太子妃独守空房便在东宫传得沸沸扬扬。
即便地牢偏僻,那夜无人看守,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江楚瑶还是很快找到了我。
她大把大把给我灌下避子汤药,命人取来无数根银针。
她好像知道怎样最折磨人。
细细的银针扎进肉里,无血无痕,却让人痛不欲生。
「谁给你的胆子,敢勾引我的夫君?」她一针一阵扎下,神情宛如厉鬼。
「因为你,我成了整个东宫的笑话!」
「林羡鱼,你应该偷着乐吧,是不是觉得阿淮还是忘不了你。」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她掐着我的脖子,姣好的容貌显得疯癫极了,「因你们林氏手上,沾了他最重要人的血,他从潜进大昭开始,就在复仇,现在就差你了。」
「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忍着针扎的剧痛,大口大口呼吸着,浑浑噩噩地想,原来他不让我死,是故意折磨我。
我不知道和周应淮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他这般费尽心思。
周应淮还是很快赶来了。
当然,还是为着他的阿瑶。
他径直略过奄奄一息的我,将江楚瑶一把抱紧怀中。
「阿瑶,是我对不起你。」
我何时从周应淮语气中听得这般愧疚难过。
原来他有心啊,只不过,从来不是为了我。
江楚瑶委屈地在他怀里大哭,「阿淮,我信你。」
「但是,我受不了这个贱人了。她在东宫一天,我都嫌恶心。」
周应淮冷冷看向我:
「阿瑶,动她,会脏了你的手。」
「就让我来处理吧。」
满室的血腥中,我抬头同他对视,蓦地笑了笑。
好,我求之不得。
10
因为江楚瑶的一句话,我被逐出了东宫,但因俘虏的身份,被丢在附近的农房里。
我原等着周应淮该怎样处置我,可他刚当上太子,日理万机,好像将我忘了。
幸好他一时把我忘了,不然
我摸着肚子,悲戚的笑了笑。
他会杀了我的孩子,在江楚瑶数碗避子药的抹杀中,依旧活下来的孩子。
倘若让旁人知道我有了身孕,这个孩子铁定活不成了。
在周应淮将我遗忘的这月里,我一直在想办法逃脱他的眼线,给孩子寻个自由的家。
我偷偷计划着逃跑,可就在离开前一天,江楚瑶突然找上门。
她带着侍女,耀武扬威地摸着肚子,站在我面前。
「林羡鱼,我怀了阿淮的孩子。」
她是来故意气我的,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沉默地啃着僵硬的馒头,不去理她。
江楚瑶这般骄傲的人屡次在我这碰壁,自然不服气。
她一个眼神,侍女便气势汹汹地扇下来。
「贱人,见到太子妃还不跪下?」
我抿着唇,慢慢屈膝。
明天就要离开这,就要迎接我和孩子的自由了。
再忍忍,再忍忍罢了。
可江楚瑶觉得不够,她将茶杯摔了一地,命我跪在锋利的碎片上。
「你勾引阿淮又如何,你再摆出这幅倔强模样又如何,阿淮照样厌你。。」
她看着卑躬屈膝的我,笑得开心,
「林羡鱼,阿淮答应我,过段日子,就送你陪你的亲爱的父王母后。」
或许是太过得意,江楚瑶也踩在了她自己一手打造的碎瓦地上。
噗通一声,她应声滑倒。
她腿下的血,流了一地。
我冷漠地垂眼,听着她惊慌的喊叫。
这就是报应吧,我想。
江楚瑶的孩子没了,但我成了杀害她孩子的罪魁祸首。
我从没见到周应淮害怕成这个样子。
他抱着江楚瑶一个劲喊着:「阿瑶,别怕,夫君在这。」
转而,趁江楚瑶昏迷时,看向我,神情可怖至极。
他拽住我的手,好像发现了什么,瞳孔一缩,不可置信道:
「你有了孩子,就想祸害阿瑶的是不是?」
「你个毒妇!」
可我什么也没做。
但周应淮不信。
他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阿瑶的孩子没了,你以为你的孽种就能活吗?」
江楚瑶肚子里的是他的宝贝,而我的,则是孽种。
他果然要杀我的孩子。
可除了这个孩子,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它留下。
「周应淮,求求你,留下这个孩子吧。」
我又不停地磕头,抱着他的脚不放手。
「你放了这个孩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了。」
我不知周应淮听进去多少,只知道他一脚踹向我的肚子,说:
「林羡鱼,你真贱。」
「你当初那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去哪了?你除了跪地磕头,还能做什么?」
我忍着泪忍着剧痛,低下头,默默想。
当初的林羡鱼早就死了,死在你射出的箭下。
11
江楚瑶摔得那一跤,心脉受损,太医说她以后很难有孕。
兴许是这个缘故,周应淮放了我的孩子。
东宫送来的补品塞满了我的农房,我搞不懂周应淮要干什么。
但为了孩子,我全部收下,没日没夜的吃。
这几个月,我吃了太多苦,不想让孩子苦着。
直到有一天,我因吃太过,一下撑晕过去。
醒来时,周应淮在我旁边,气急败坏地看着我,「林羡鱼,你是没吃过东西吗?」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晕倒在小院中的,也不知道他明明厌恶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却还屈尊降贵地到我这来。
「我只是不想让孩子吃苦。」我低头,不想看他。
他意识到我的冷漠,哼了一声,
「孤就没见过还有人将自己撑晕的蠢人!」
他走至门口,却又说:
「为了防止你撑死,以后,会有专门掌管你食宿的人来。」
「为什么?」我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做,忍不住问出口。
「啧,你以为孤是对你好么?」他冷笑一声,「一命换一命而已。」
那时,我还是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直到,孩子出生那天,我虚弱地睁开眼,想要看孩子,却看见江楚瑶抱着刚出手的婴孩,笑得灿烂:
「林羡鱼,你又输了。」
「你要做什么?这是我的孩子!」我紧紧盯着孩子,想把他夺回来,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江楚瑶讥笑着,
「你觉得,一个俘虏的孩子,能成为太子之子吗?」
「不!」我手足无措地摔在床下,奋力向她爬去,「他不是太子之子,他只是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江楚瑶神色忽然狰狞,「那我的孩子又算什么?是你害了我的孩子,一命换一命的道理,你该懂得!」
一命换一命.我猛地一震,忽然想起了那时周应淮复杂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么。
他早就想好了,用我的骨肉,来换江楚瑶的。
可凭什么啊,我什么也没做,我不想害人,也不想和江楚瑶有任何瓜葛。
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远走高飞,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凭什么.凭什么.」眼前一阵发黑,我吐出一口血来。
「凭什么?」江楚瑶更加痛快了,「就凭我是阿淮的最爱的人啊。」
「你放心。」她缓缓蹲下,踩上我的背,轻声对我笑道:
「我会对他好的。」
话音一落,她怀中的婴孩就开始呜哇大叫。
不,她不会对我孩子好的!
我绝望地挣扎,却换来江楚瑶更猖狂的笑声。
「林羡鱼,你也会怕啊。」
「你把孩子还给我!」我扯着她的裙摆撕心裂肺地大叫,「你不能抱走他!他是我的孩子!」
或许是我的模样太癫狂,外头的侍女怕我伤害到江楚瑶,又很快唤来了周应淮。
我又开始磕头,这一次在他面前第一次掉了眼泪,
「周应淮,我求求你,没有了孩子,我活不下去。」
可周应淮只是冷眼瞧着,「林羡鱼,你除了这招还会什么?」
没了,什么都没了。
如今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跪地求饶,不停地屈服才能换来一点机会。
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了三天三夜才得来的孩子,是我父王母后心心念念的外孙,我一定要得到他。
「求求你,没有他,我会死的.」我哽咽着,又朝江楚瑶磕头,「太子妃,您行行好,大发善心,把孩子还给我吧!」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但江楚瑶哪会这么心善,她朝周应淮努努嘴,「阿淮,你看她,又开始寻死觅活了。」
「她总是这么威胁我们。」
「想死这么多次,你怎么不去死?」周应淮盯着我,眸子淡漠又轻蔑,
「林羡鱼,当初你害阿瑶跌倒时就该想到,这就是你的报应。」
说罢,他们起身,并肩抱着孩子,一起走出门。
报应吗?
我看着缩在江楚瑶怀里啼哭不止的孩子,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我呕出一口血。
是,因为认识了周应淮,我害了很多的人,这是我的报应。
而周应淮,你的报应,也会来的。
12
一年又一年,我又在东宫苟且偷生了三年。
因为那个孩子,我还是选择活下去。
我的孩子很听话,很聪明,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阿晏。
可是,江楚瑶待他不好。
他三岁,却瘦瘦小小的,总是哭着一张脸,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江楚瑶故意将镯子丢在水池里,命阿晏下水。
「阿晏,母亲的镯子掉水里了,帮我下去捡吧。」
寒冬腊月,水池冷得如针扎。
她有那么多的侍卫婢女,却让一个三岁的孩子下水。
阿晏瑟缩地摇头,「母亲,我怕水,我怕冷。」
可江楚瑶却命人将阿晏连拽带骂踢下水:「你要孝顺,母亲让你做的事,你就得做。」
阿晏小小的身子坠入池中,而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捞起阿晏,发了疯似的把江楚瑶摁进池中。
她在挣扎,在喊救命,可我头一次觉得痛快。
「林羡鱼!」清醒时,我又看到了周应淮那张愤怒的脸。
「你心怎么这么狠!」他骂我,吼我。
而我狠狠扇了他一掌,
「她对阿晏不好,总是打他,还让他在这么冷的天下水池,你不管管吗?」
我一想到阿晏,就心疼得厉害,
「江楚瑶对阿晏做的一切,你难道都没看见吗?他也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我以为,周应淮终于知道江楚瑶的真面目,可是,他说什么呢,他只抓着我的手,说,「够了,今天说的,孤就当作没听见。」
我失力地坐在地上。
原来,周应淮一直知晓江楚瑶对阿晏做的事,只是因为江楚瑶,他选择向着隐瞒,视而不见。
那我的阿晏,受了这么多苦,又算什么!
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以为那一次给江楚瑶的教训,她会适可而止,阿晏会好过一些。
那我没想到,那次的举动,让我再也见不到阿晏了。
阿晏触怒母亲,被罚跪在外。
我赶去时,阿晏身着单薄,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阿晏。」我哭着喊着,他回头,朝我笑了笑,「阿娘。」
他竟知道我是他的阿娘。
我浑身颤抖着,死死抱紧他,可他身体却冻得像冰。
「阿娘。」阿晏埋在我怀里,气息微弱:「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我的阿娘,因为你总是偷偷来看我。」
「但是。」阿晏渐渐闭上了眼,「阿晏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要我?」
「阿娘没有不要你!」我泪流满面,我想告诉他,阿娘没有不要你,是他们从阿娘身边夺走了你。
可阿晏再也不理我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的阿晏,死了。
没有他,我活不下去的。
痛彻心扉,五内俱崩,大把大把地血从唇角涌出。
意识涣散地最后一刻,我听到有人崩溃地叫喊,「阿鱼!阿鱼!」
13
我生了很严重的病,太医说,我活不过一月了。
死了好,死了就能和父王母后还有阿晏团聚了。
但周应淮却不乐意了。
他一刀砍了说我病入膏肓的太医,神色如恶鬼般疯癫,「你们胡说!你们都是故意气孤的是不是!」
「她不会死的!她说好了要和孤长命百岁,白头偕老的!」
我躺在床上咽下一口血,轻笑着,他既然还记得要和我白头偕老。
那是我们新婚之时他发的誓,他说要一辈子对我好,可后来呢?
「周应淮。」我嫌他吵,想让他闭嘴。
他颠颠地跑来,神色茫然又无措,「阿鱼。」
做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是干什么?他杀了父王母后,又看着阿晏冻死,他又在想什么呢?
只不过,在死前,我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要千方百计地复仇,害得我国破家亡。
「周应淮,你不是嫌我恶心么?不是恨不得我去死么?怎么,现在又不舍得了?」
我讥笑地看他。
「不是的不是的。」周应淮握着我的手,手忙脚乱地哽咽。
「那又是为什么,你要复仇,害得我国破家亡?」我轻轻开口,没有半分情绪。
周应淮悲哀地凝着我许久,终于开口,
「我的母妃她很爱我,可是,在她去大昭云游的时候,她死在了你父王的剑下。」他缓缓掏出一张手帕,上面绣着一个女子的模样。
温婉美丽,又熟悉,像极了我的一个亲人。
我盯着周应淮手中的手帕,轻声道:「十年前,我的父王母后微服私访时,救下一位从天齐皇宫逃出来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芸娘。」
「阿鱼,你怎会——」周应淮瞳孔一震。
我闭上眼睛,慢慢吐字,「她,是最疼我的乳母。」
「只不过,在我十岁那年,就因陈年旧伤复发去世了。」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好笑,原来这就是让周应淮费尽心思复仇的原因。
他以为我父王杀了他母亲,可是我父王母后救下了她!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父皇明明说她是被大昭王杀死的!」周应淮不可置信地喃喃着,他忽然开始流泪,或许,也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格外荒谬。
我倒愿意给他再来上一刀,
「你的母妃为何会出逃皇宫,为何被我父王母后救下,却还是抵不住陈年旧伤早逝,你该问问你父皇。」
「不是的不是的.」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我知道,很快,他就会知道真相。
周应淮,我也想让你尝尝心痛的滋味。
14
病入膏肓,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只不过,这次是被周应淮吵醒的。
他跪在我床前,一直哭。
「阿鱼,是我错了,一切都错了。」
「是父皇虐待母妃,是他骗我,我已经杀了父皇,阿鱼,醒醒,快做我的皇后吧。」
我厌厌睁眼,一字一句强调:
「你的皇后,是江楚瑶。」
「周应淮,你爱的人是江楚瑶,她才是你唯一的女人。」
「不,不是!」周应淮哽咽着,发出痛苦的悲鸣,「阿鱼,你信我,我没碰过她,我的心中只有你。」
啧,这段话,应当让江楚瑶亲自来听听,看看她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孬种。
15
周应淮想来是疯了。
他竟然休了江楚瑶,甚至把江楚瑶提到我面前。
他把鞭子给我,让我去打。
我实在觉得恶心,「我打你最爱的女人,你不会心疼么?」
周应淮苍白着脸,神情很冷寂,「不会。」
江楚瑶跪坐在地上,双眼通红,她许是也觉得好笑,一个劲地笑啊喊啊:「打啊,打啊。」
「反正打死我,你也不会心疼半分。」
我搞不懂这俩恩爱夫妻在闹什么矛盾,但是,我绝对不会放过江楚瑶。
她害死了我的阿晏,我会让她死。
又下一场雪的时候,我撑着病体,把江楚瑶踢进了湖里。
我看着她花容失色,看着她挣扎的模样,欣慰地笑了:「我的阿晏掉进了湖里,你去找他吧。」
「不!找不到的!」她冻得瑟瑟发抖,无助地喊着:「他已经死了,我上哪找他!」
笑容从我嘴角慢慢下,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也知道,我的阿晏死了。
我命人下水,重新将她提上来,江楚瑶劫后余生的喘着气,弱弱地望着我:「你不杀我了?」
「怎么会。」我又笑了起来,转头命令,「带她去大殿前跪着。」
此时大雪纷飞,寒风厉厉。
江楚瑶吓地抱住了我的腿,「不行,这么冷的天,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你也知道会死呀?」我低下头,亲昵地抚摸着她姣好的侧脸,又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那我的阿晏不过三岁,他那么瘦,那么小,你却让他跪着又算什么?」
「疯了!」江楚瑶绝望地哭起来,「你疯了!」
我冷漠地看着她被侍卫拖走,心想,或许在很久之前我就疯了。
16
侍女刚说完江楚瑶的死讯,周应淮便来了。
我看着他笑,「你的心上人,冻成了一座冰雕,她死了,我杀的。」
「你来为她报仇么?」
周应淮沉默地注视我,声音很低,「阿鱼,只要你能好,做什么都可以。」
我冷笑着,「那你把阿晏给我还回来啊,有他在,我就不会死了。」
周应淮神色一变,有些痛心地看着我,「阿鱼,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只要你想,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那我的阿晏算什么!」我拿起茶盏就朝他砸去,「阿晏是我的孩子!到底也是你的孩子!你却眼睁睁看他去送死!」
周应淮不说话,任由我砸。
我没力气砸了,又开始吐血了,
「我说了,没了阿晏,我会死的。」
周应淮抱着我哭,「阿鱼,没了阿晏,还有我啊,你心里能不能装装我?」
可笑,你在我心里,连狗都不如。
阿晏生辰的那天,我格外精神。
我给自己穿戴整齐,安稳地躺在床上,问着阿晏生前最喜欢的熏香。
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周应淮好大的哭声。
「阿鱼,醒醒,你不要走,还有我在这里。」
「阿鱼,我一直爱你,我说了我会和你一生一世,你还没有和我一起去周游天下。」
「我从来不爱江楚瑶,我是迫不得已才娶她的,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闭上眼,轻声道:「你爱又如何,可我再也不信你了。」
恍惚中,我看见了父王母后,还有我的阿晏。
他们其乐融融地站在一起,向我招手。
我泪流满面,终于,我找到了自己的家,终于能和最爱我的人团聚了。
至于,周应淮,想必他有很多很多报应。
【江楚瑶视角番外】
1
我第一次见周应淮时,是在冷宫,他母妃出逃不久,他成了人嫌狗弃的皇子。
他总是淡漠着一张脸,对谁都不亲近。
只不过后来,他对我倒是没那么冷。
就因为我给他塞了几块馒头。
后来,宫中都传言,他心悦于我,但其实我们也没那么熟。
周应淮为了活命,要潜去大昭做卧底时,我碍着情面还是去送他。
少年鲜衣怒马,他笑着朝我招手,说,「等我回来。」
侍女都红了脸,说他的意思是要回来娶我。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等他回来吧。
我等了五年,周应淮终于灭了大昭国,他功成名就,想必要来娶我了。
我兴冲冲地瞒着父亲去找他,却看见他双眼通红的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急得厉害。
他歇斯底里地换来太医,又命人取来无数名药,来救她。
那个时候,他眼里再无旁人,有的只是那个女子。
后来我才知,那是大昭国的公主,也是他的妻。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碎掉。
我想,周应淮他或许就从没喜欢过我。
但是,那又如何,世人都说他爱我,为我才爬到这个位置。为了等他,我拒绝了京中无数公子,即便他爱的是林羡鱼,我也一定要嫁他。
还没见到林羡鱼之前,我就讨厌她。就因为大昭皇族杀了周应淮的母妃,才让他儿时处境那般惨,就因为周应淮擅自把濒死的林羡鱼救下,他才要受陛下八十大鞭。
父亲说大昭皇室都不是什么好人,那林羡鱼肯定也不是好人。
见到林羡鱼时,果真验证了我的想法。
明明是俘虏了,却还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虽说她可怜,可到底也是他们家自作自受。
我只不过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她竟然将粪水泼到我身上!
好在周应淮很快就来了,我满心欢喜地等着他对林羡鱼发火。
可为何,他抱着我,目光却一直在林羡鱼身上?
我笑不出来,也不想笑了。
即便周应淮让我拿鞭子抽林羡鱼,我也不想笑了。
因为我每抽一鞭,周应淮虽叫着好,可他的指甲已经攥进了肉里,林羡鱼流血,他也在流血。
我忽然意识到,周应淮,在跟我逢场作戏。
但是,既然决定要嫁她,我也得咬牙把这个戏给所有人看。
于是我进入王府,正式成为他的未婚妻,可住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来越讨厌林羡鱼了。
我讨厌她吸引了周应淮所有的目光,谁能想到,周应淮口口声声骂她是俘虏,却总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守在她门前,听她哭,自己也痛彻心扉。
这样的周应淮,哪里是我印象中那个冷漠的少年!
周应淮杀大昭王和王后的时候,我特意找到了林羡鱼,告诉她。
毕竟,她肯定会恨周应淮,会不理他,或许,周应淮就愿意看我了。
事实果真如此,她恨周应淮恨到入骨,恨他狼心狗肺,恨他忘恩负义。
只不过,我忘记告诉林羡鱼了,是陛下,给周应淮两个选择,要么杀了大昭王和王后,要么杀了她。
周应淮当时竟然还想把他们都偷偷带走,是林羡鱼的父王母后,亲自跪下,让周应淮舍弃他们。
这些,周应淮从不会说,林羡鱼永远也不知道。
2
周应淮得了太子位,把林羡鱼移到了东宫地牢。大家都说他是想惩罚他,可我却知道,他是想让林羡鱼离我远一点,关在只有他一人才能见到的地牢,这样谁都不会伤害她了。
大婚那日,我本当高兴,可看着周应淮那沉寂的眉眼时,又笑不出来了。
和我大婚的时候,他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林羡鱼。
侍女让我不要多想,我竭力克制住,毕竟我和他大婚,入夜他定会来我房中,到时我们水到徐成,他的心多少也会在我这。
可后来呢,他喝得烂醉,揭开我的红盖头,对我说:「抱歉,孤喝醉了,想去外面醒醒酒。」
他走出房门,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可我看得真切,他在朝地牢走去,脚步稳健,哪里是醉了。
周应淮为了林羡鱼,在大婚之夜抛弃了我,让我沦为笑柄。
我身为京中贵女,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切,都是因林羡鱼而起的。
我恨她!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带人去找林羡鱼,她狼狈地缩在床上,皮肤上鲜红暧昧的印记,简直要刺伤我的眼!
一气之下,我拿针,使劲扎,或许,只有这样,心里那止不住流血的地方才能好受一点。
周应淮又很快赶来了,他总是能在林羡鱼受伤的时候飞快奔来。
他骂着林羡鱼,又对我说着贴心话,可他看我的眼神,可冷得很。他说要亲自处置林羡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想护着她。
我用针扎了周应淮最爱的女人,这或许触碰到他的底线,他记仇,所以第二天,我的侍女被万针穿心,丢在了茅房里。
他在警告我。
我哆哆嗦嗦地给侍女收尸,心想,
周应淮从不碰我,他对我的甜言蜜语,都是做戏,做给我父亲看,做给陛下看。
周应淮好狠的心,我再也不想注意你了。
于是,我开始越界,和自己的护卫私交,他至少比周应淮好,会真的关心我。
就这样,我有了身孕。
周应淮知道的时候,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因为他不在乎我,自然也不在乎这个孩子是谁的。
他娶我,只是想利用江家夺权,毕竟,有时候,权利在他心里比林羡鱼还重要。
我知道了真相,决定,让他们都不好过。
那日,我故意去找林羡鱼的不痛快,故意来激他。
可到临走时,却摔在自己造成的瓷片上。林羡鱼那嘲讽的眼神,许是在笑我。
可只有我知道,是周应淮的暗卫,故意弹出石子让我跌倒的。
我失了孩子,林羡鱼却有了身孕。
周应淮表面骂她毒妇,可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总是差人给林羡鱼送很多的补品,被林羡鱼追问时,还说什么一命换一命。
啧,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成了替罪羊,更何况我还怀不了孩子了。
所以,林羡鱼生产时,我让父亲给周应淮施压把孩子给我。
那个孩子很可爱,但是太像他的母亲了。
说话的强调,表情,以及语气都像极了林羡鱼。
我控制不了地讨厌他。
每逢发病的时候,就想欺负他。
是,我有癫症,或许是被压抑太久,得来的。
只不过除了身边人,其他人都不知。
毕竟谁会在乎我呢?
但让我觉得有趣的是,周应淮也不管那个孩子,就这么任由我欺负。
他好似觉得,那三岁的孩子将来会夺走他的一切,包括林羡鱼。
最后一次发病,我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醒来时,我看见林羡鱼抱着她的孩子在哭,那个孩子应当是冻死了。
我也清楚,我活不了多久了。
被冻死的时候,我在想,
周应淮步步为营,抛妻弃子,伤了这么人,终于走到了他的皇位。
只可恨我这一生,因太相信一句话,信错了人,负了终身。
但林羡鱼,也不幸运。
想来,我们这两位仇人,都信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