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请!”皇帝很是期待地对尽余欢说道。
尽余欢起身,从袖中掏出了一根笛子。
“就一根笛子啊?想来也没啥新鲜的。”
“瞧着模样倒是挺俊,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
“这回别又来一个骗子,引得陛下发怒才好。”
……
众嫔妃各有考量,但都盼着尽余欢不是什么的三教九流的骗子才好。
只见尽余欢横持竹笛,放于嘴前,音浪旋即缓缓流出。
阿三美滋滋地坐在,好久好久都没享受过尽余欢的笛声了,他知道,这可不是什么一般两般的仙音梵声。
阿四更是期待,甚至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笛声如丝如流,从笛孔而出,绕过房梁,淌过桌椅,在缓缓滴入耳中,浸进心底。
众嫔妃方才还在窃窃私语,或担心,或嘲弄,或轻蔑。
而此际,便纷纷安静了下来,听着,想着,感受着。
似乎。
这笛声有一个钩子,能将人的思绪牵走,去了一度向往之地。
或有白云仙境,或有高山牧场,或有才子佳人。
原本轻蔑无比的容妃,忽地入迷了,痴醉了,这笛声好像嵌入了最美好的记忆中。
那是一个百无聊赖,在闺阁里听蝉的日子。
尽管外面冰雪连天,但秀春庭园里,暖得犹如夏日。
就连垂柳都只是垂着,慵懒得一动不动。
窗外,隐约能见贩夫走卒,便也只能如此了。
早年间,那些个树还没这么茂密,能看到的人间烟火还不至于这么丁点。
现在,越发稀少,越发珍惜了。
好像每一个从那空隙中走过的人,都值得记在心底。
如此无聊又烦闷的日子,需得一只持续到选秀结束。
若选上了,便进宫。
若选不上,也能自由了。
天天待在闺阁里,不闷死,也得无聊死。
偏生地。
一阵悠扬传来,似乎是一阵竹笛声。
那竹笛声带着淡淡的轻快,淡淡的愉悦,淡淡的倾述。
仿佛在自己贫瘠的沙漠里,种了一颗种子,倔强地要生出一些什么东西来。
那次以后,日日地,便盼着这声音响起,它也像是赴约一样,日日都来。
直到进宫前的一天,它还在那里,像是守着什么东西一样。
容妃在心里想着,约摸是守着我吧。
可,偏偏地,被选中了。
进宫了,再也没有听到过它了。
终究,还是自己失约了。
入宫之后,从一个懵懂的少女,在萧妃一次次地“帮助”下,死里逃生,最终成了另一个“萧妃”。
……
薛琴月闻声自然亦入回忆。
人生几起几落,跟着这笛声似乎走过了诸多岁月,可偏生最美好的,还是白衣庵的那个晚上。
教坊里学艺,鞭子咒骂从来少不了。
出了教坊,原本以为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却一直一直曲意逢迎他人,察言观色地生活,见春柳说秋月,见夏蝉便吟冬雪。
唱曲不由心。
笑颦亦随人。
遇上一人,原本以为是良人,却没想到是孽缘。
潘进,一进京举子,腼腆温柔,诗词俱佳,曾于风雪中跪三日只为见自己。
呵,不过只是一只水蛭而已。
自己的血肉,被吃得干干净净。
直到皇榜揭晓日,也没有等来半个人影。
直至三日后,等来了一个喜讯,与自己无关的喜讯。
潘进娶了吏部尚书之女,顺便地,给自己送来了一杯喜酒,亦是一杯毒酒。
仰头饮下,酒中有毒,亦有泪。
侥幸未死,此后,便是窑棚十年苦,浑噩渡日,人鬼不分。
直至遇见此生良人。
那一夜,风花难敌,雪月不换。
“哎~”
薛琴月一声长叹,笛声浅吟,似乎快到尾声,她痴痴地望着,良人在坐,是远亦近,终不可得了。
是一场交易。
终究是一场交易罢了。
薛琴月捂着胸口,疼得难以呼吸。
……
而皇帝,听着这一声声悠扬,像是回到了年少。
犹记暮日西亭,水暖舟歇。
青衣独立,婷婷袅袅。
如梦似幻。
她……还好吗?
去过,寻过,杳无踪迹。
若不为皇帝,乃为汉王,是否可以继续追寻。
这个问题,答案难寻。
……
笛声乍停。
众人纷纷从思绪的边际被拉回到了现实里。
皇帝重重地长叹一声,挥了挥衣袖道,“今日到此,明日再议。”
说完,目光有些呆滞地便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了。
留下宾客和嫔妃。
而一众妃嫔也带着心绪惆怅缓缓退去。
好一会之后,偌大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容妃和岳皇妃以及她们的侍女。
“你们下去,立刻!”容妃对身后的侍女说道。
侍女们深知容妃秉性,大气不敢喘,连忙退了下去。
容妃孤身一人,提着厚重繁琐的裙摆,戴着满身的珠宝配饰,艰难地朝着尽余欢走了过去。
忽地。
一个不小心,脚下一不稳,眼看就要栽倒。
身影乍现,尽余欢扶住了容妃道,“娘娘当心。”
容妃惊魂甫定,抬头看着尽余欢,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可是于我阁楼外吹笛之人?”
尽余欢一笑道,“娘娘误会了,我乃他国之人,怎么会在你阁楼外吹笛?”
“可……就是你!”容妃不管不顾,偏认眼前的尽余欢就是印象中的人。
尽余欢解释说道,“娘娘,切勿执迷,否则,会扰了心性,你所见所闻,只是你愿见愿闻,而非真实。”
“不,你莫哄我,是真的!”容妃盯着尽余欢,很是肯定。
仿佛,就这样抓住了什么一样。
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可是心中就有一个声音,需得抓住,大概就是执念。
“容妃!你在干什么!”
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道。
容妃转头一看,竟是岳皇妃也跟了过来,同样身后没了侍女。
此时此刻的薛琴月见两人如此,眼神中尽是酸楚和愤怒。
“岳姐姐,我只是在询问贵客问题,你不用小题大做。”容妃冷声说道,依旧不愿意放手。
“啪!”
薛琴月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赏在了容妃的脸上。
“你打我?!”
“哼!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