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想到这里，当我看见警察局的长椅时，忍不住的躺了下去，可能现在是灵魂的原因，没有记忆里的板硬，感觉自己飘飘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就看见了苏强夫妇。
我已经有五年没回去了，跟我有些模糊的记忆相比，他们苍老了许多，皱纹渐渐的爬上眼角，背也是有些驼了。
苏强走在前面，赵玉芬走在后面，蹑手蹑脚，一步步跟紧着苏强。
“警察同志，我们是苏倩的父母。”
在我印象里，苏强在家只会吆五喝六，如今对着警察倒是谄媚的很，苏强摩挲着衣角，僵硬的抬着笑脸，看起来有些紧张。
警察小姐姐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夫妇，看起来两个人比较憨厚，跟电话里那个冷漠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苏倩死于机械性窒息，现在在停尸房，你们要去看看吗？”
苏强夫妻俩互相看了看，最后赵玉芬问，“警察同志，啥叫窒什么性息啊？”
“就是被掐死的。”
他们俩脸上并没有伤心，只有漠然，我不懂，明明我已经死了，哪怕是装他们都不愿意装一下。
最终他们俩也没有去看我最后一面，法医提取完想要的线索之后，就直接通知了他们。
他们直接把我拖到了火葬场进行火化，甚至连骨灰盒的钱都不肯给。
宋暖全程跟着他们，看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大概也了解到我为什么不想要提起他们了。
她看向他们的模样越发的讥讽，就在刚刚，苏强直接在骨灰盒那里吵了起来。
“什么，你们这边一个盒子怎么要这么多钱！”
“就这么点灰土渣子，你们卖这么贵，赚死人钱，你们不怕他们去找你吗？”
听见他们这么说，我心已经痛的麻木了，我实在是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连一个骨灰盒都舍不得，还跟店家大吵。
火化什么的钱都是宋暖给的，他们大言不惭的接受了之后，还搞这么一出。
我气得恨不得给他们这种给黑心人两拳，但是我只有缕魂魄，只能急的转悠。
就在他们丧良心的讨论着是否拿着塑料袋带我走的时候，宋暖出钱买了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把我的骨灰放了进去。
冷眼看着道貌岸然的两个人，“你们别吵了，这个钱我来出。”
看见有人愿意出钱，苏强立马换了一副表情，“嘿嘿，真是麻烦你了。”
宋暖白眼都懒得翻，看都没看他们就抱着我走了。
5
“倩倩，这种家庭真是辛苦你了。”
“你这傻丫头，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讲啊！”
听着宋暖的絮叨，那颗有些冰凉的心重新被注入了一些暖意。
宋暖，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讲，生活我已经很苦了，但是遇见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是在住桥洞的时候遇见的宋暖，那个时候宋暖正站在江边惬意的吹着风。
那个时候的我，早已经身无分文，只能蜗居在桥洞下面，宋暖被我的出现下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朝我这走来。
她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我全身，满眼的惊讶。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我不好意思说话，只能默默的注视着她，她比我高半个头，她领着我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给我洗澡，给我穿干净的衣服，给我吃热腾腾的饭。
这些都是我在流浪的时候梦里才有的东西，都是宋暖给予我的。
她会温柔的询问我，会哄我睡觉，家庭里所得不到的温暖，都是宋暖给我的，她跟我说，说我很像她的妹妹。
我很开心，因为那是第一次有人认可我，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都是宋暖陪着我的。
“慢着，倩倩是我们家的孩子，你这是要带着她去哪里啊？”
苏强打破了我的回忆，我连忙回过神，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后面的苏强连忙赶了上来，拦在宋暖前面。
宋暖是气不打一处来，“苏倩在外面打工这么多年，你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吗？连个骨灰盒都舍不得买的人，你在这么叫什么！”
苏强这么多年横多了，第一次被说的这么下不来台，面上立刻换了一副面孔，阴恻恻的说道：“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的，农民的手没轻没重的，假如伤到你哪里，那就不好了。”
我双手张开，挡在宋暖面前，义正言辞的说道，“苏强，不准你伤害宋暖！”
他们俩就这么对峙着，宋暖不肯退让一步，然而苏强虽然横，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在城市里打人是要被抓的。
所以也只能吓唬吓唬宋暖，随后赵玉芬就到达了战场，看见苏强吃亏，连忙就瘫倒在地上，开始干嚎。
“哎呦，苍天开开眼啊，我可怜的女儿刚死，我们带她回家怎么了？”
“你为什么就不让我们带她走！”
“她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你这是要拆散我们母女啊！”
宋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啊，虽然面对着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但是还是不松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早就抛弃苏倩了，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才17岁！”
“小姑娘浑身都是骨头，那个时候你在哪里，苏倩已经五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你们也没有来找过，你们还算是人吗？”
6
宋暖口齿清晰，所有的话都十分明了的说出了苏强夫妇的恶行。
“就是，你们这样的也配当父母啊！”
“啊呸，臭不要脸！”
其实已经有人开始拍照放在网上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只能看着面前这个倔强含泪的小姑娘，那个一直在我面前为我遮风挡雨的小姑娘，
苏强被怼的哑口无言，看着面前的宋暖和众人的指责只能粗声粗气的说，“苏倩是生是死都是我苏家的，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手吗？”
“在我心里，苏倩就是我的姐妹，我的家人。”
宋暖的声音掷地有声，足够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感动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随后宋暖转身就离开了，我却没走，看着苏强气急败坏的模样，苏强无法再忍受众人的指责，此刻又把这股子邪火发泄在了赵玉芬身上。
“老娘们，就你没用，害的老子被这么说，看看你这没用的样子，看见你就晦气！”
边骂着边对着赵玉芬拳打脚踢，赵玉芬开始哭嚎，现在是真的开始流泪了，“哎呦哎呦”的喊着。
面前的画面逐渐跟那个晚上所重合，施暴人虽然都一样，但是被打的人从我变成了她，而她变成了现在的我。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冷漠的看着她被苏强毫不留情的抽打，心中居然诡异的升起了一丝畅快。
最后还是路人看不下去，阻止了这场家暴。
看着赵玉芬乱糟糟的发型，狼狈的造型，被路人扶起来踉踉跄跄的模样，只想仰天大笑几声。
“需不需要报警？”
路人轻声询问赵玉芬，赵玉芬摇摇头，“不，不行，他是我的丈夫。”
听着她的话，我感到一阵好笑，还丈夫，这样的畜生应该当牛做马，一辈子不得好死。
小时候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还要生下我，自从我懂事开始，我的生活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母的唾骂，抽打，身上数不清的伤痕，哥哥的无动于衷，就连吃饭我都是小心翼翼的，但还是逃脱不了一顿毒打，这些都是我童年时候的家常便饭。
哪怕是现在，我也不清楚为什么。
于是，我跟苏强夫妇回了“家”。
7
还是那个熟悉的巷子，等我飘进院子，看着院子里的布置发现和我五年前被打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代表家里还是不富裕，赵玉芬回到院子轻车熟路的去了厨房开始做饭。
我的死亡对于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影响，家里并没有我的生活轨迹，五年前没有，现在更不会有。
其实院子大小一般，再这样的城中村中算是常见，只是我睡觉的地方只有两平米米那么大，实在柴房里搭的一个床罢了。
等我凭着记忆飘到柴房，哪里是什么都没有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定下心来，苏倩，你在幻想什么？
随后我便飘来了哥哥苏晨的房间，这里曾经是禁区，是我所不能踏足的地方。
我看着光亮的房间，洁白的墙壁，甚至有电脑，手办，卫生间。
我的心脏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般，难以呼吸。
这些东西以前的我只以为只有哥哥才会有，已经只要是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基本都是哥哥的，然后是苏强的，最后是赵玉芬的，而我几乎是被忽略的那个。
后来在社会上成长，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也可以拥有这些东西，原来父母也不全是苏强夫妇那种的。
只是我不够幸运罢了。
苏强夫妇几乎是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了儿子，而我这个女儿却忘得一干二净。
“苏倩真的死了？”
“嗯。”
“那跟媛媛结婚的彩礼怎么办？”
听着熟悉的声音，是苏晨。
苏强说道，“晨晨，你放心，一定会让你娶到媳妇的。”
我飘到餐桌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巨大的愤怒吞噬着我，如果我不死的话，难道我还要被他们卖掉吗？
我在他们的眼里原来就是一个可以贩卖的工具。
爸妈啊，你们可曾想过，我也是你们的女儿，是妈妈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我能感觉我的灵魂再颤抖，我不由自主的开始狂笑，笑话，我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在他们赶我出门的时候，我还带着一种出人头地一定要打他们脸的想法，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我努力，因为年纪小，因为是女生，所以工资不高，想着五百就五百，四百就四百，只要有钱，只要能还房租，只要能活着，活着打他们的脸。
为了这个目标，我找了个服务员，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是心里很满足，因为我在努力养活自己，原来他们根本不在意。
他们只需要我给苏晨铺路，儿子比女儿重要，既然如此何必生我，来这么折磨我。
8
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周围的风也开始吹动起来。
“咦，爸妈，是不是窗子没关好啊，怎么有风啊？”
苏晨抱怨着，听到这话，苏强眼神立马示意赵玉芬去看看，赵玉芬只能放下筷子，去碰了碰窗子。
“窗子都关了啊！”
随着又是一阵阴风刮过，赵玉芬吓得一个哆嗦，看了看苏强的脸色，嗫嚅着说：“是不是倩倩来找我们了?”
一句话让整个客厅陷入一片寂静，苏强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直接把碗用力掷在了地上，随着凳子在地上的摩擦声，他一把薅住赵玉芬的头发，嘴里骂骂咧咧。
“臭娘们，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吧！”
“好端端的提起那个丫头做什么？找死啊你！”
赵玉芬连忙叫唤，苏晨沉默的看了会儿，回了房间带上了耳机。
看起来那么的麻木不仁，赵玉芬，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千疼万宠的儿子。
此刻的他们已经不值得我有半分的留恋，我又飘回了宋暖的身边。
此刻的宋暖坐在床上发呆，手上捧着我的骨灰盒子，“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丧，高兴点嘛，你知道的，我钱都在枕头底下，快去拿！”
“我可不想这些钱都让他们拿走！”
宋暖还是呆呆的看着我的骨灰盒子，忽然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开始哭，我被她忽然的举动搞得手足无措。
“哎哎哎，你别哭啊，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好好生活啊！”
我也是有些眼眶发热，但是眼泪确是流干了，只能看着宋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心急的不得了，确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巴巴的看着，磕磕绊绊的安慰她，“你看，以前的我什么没有，没有父母，没有家，幸亏那个时候遇见了你，不然怕是那个秋天我都活不过。”
“现在的我，好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了。”
我自顾自的说着，看着宋暖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喃喃自语的睡着了。
我摇头叹息，也不知道盖个毯子，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她盖，只能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开始吹冷风。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宋暖终于感觉到凉意，凭着本能意识的钻进了毯子里，哪怕是这样里，她依旧把骨灰放在怀里。
我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宋暖其实一直都善良，很关心我，在我心里，她就像一个大姐姐。
那段时间上班没有经验，被诓骗到一个离出租房五公里的地方上班，为了一个月的工资，只能咬牙干着。
每天上下班都是步行，脚上磨出了无数个水泡，每次走路都是疼痛难忍，所以看起来是一瘸一拐。
是宋暖发现了之后，主动骑车带我上下班，每天陪着我起早贪黑，说不感动是假的，长这么大所得到的温暖都是宋暖给的。
9
第二天，警察打电话来通知了宋暖，大概是也看出来苏强夫妇对我的不上心吧。
他们查到了掐死我的真凶，毫无意外的是那个房东大叔，这个案件其实并不难查，毕竟监控什么的都能证明。
“你说什么，王叔是凶手！”
宋暖明显不敢相信，毕竟平时的王叔看起来和蔼可亲，完全一副不会动歪脑筋的样子。
但是警察的话又让她不得不信服，忽然她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抱着骨灰盒喃喃自语，“倩倩啊，原来是我害死了你啊。”
“要不是我推荐你住进来，你现在也应该好好的活着吧。”
我在旁边急的要命，“宋暖，这跟你没关系啊，不要把这种事情怪在自己身上啊。”
看着宋暖越发自责的表情，我心里升起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这时，宋暖的电话再次响起。
“喂，是宋暖小姐吗？”
“受害者父母要求你归还受害人的骨灰，麻烦你来一趟。”
听到这我心里一阵冷笑，他们还要我的骨灰干什么，毕竟是一个盒的钱都不愿意出。
宋暖缓了缓神，擦干眼泪，打车去了警察局。
我跟着宋暖到的时候，苏强夫妇已经坐在办公室了，看见宋暖时，脸上的讨好不加掩饰。
宋暖有些警觉，死死的抓住了手里的袋子，“宋小姐啊，你就把倩倩给我吧。”
赵玉芬率先开口，一开口就是一种苦情腔，泪眼婆娑的看着宋暖，仿佛真的有多爱我一般。
“现在也没有观众，你们演给谁看，苏倩现在是死了，但是你们有过一丝伤心吗？”
宋暖的质问刚说一句，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双手被拷的王叔。
看见宋暖的时候神情瑟缩了一下，眼神看向苏强夫妇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就跪下了。
吓了苏强夫妇一跳，居然还想下意识的去扶，看着他们可笑的举动，现在我已经是生不出一丝情绪了。
宋暖看见后，更是情绪激动，“你们扶什么扶！这是杀死你们女儿的杀人犯！”
恐怕现场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苏强夫妇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
苏强夫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会议室的气氛很凝重，王叔跪下地上不停地磕头，对着苏强说着好话。
“我对不起你们，我可以给钱，给很多很多钱，只要你们可以出一句谅解书！”
苏强和赵玉芬眼神交换了一下，王叔顿觉有戏，立刻更加大声的说，“我可以给你们五十万！”
苏强神色此刻有些稳不住了，五十万啊，苏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看着面前讥讽的一幕，只感觉有些刺眼。
看着有些动容的苏强，王叔喊道，“一百二十万！”
此刻，就连赵玉芬都是神色激动，只有宋暖面色如灰，她知道的，这些都说不上是人的东西才是能够决定我的人。
她心痛，我又何尝不是，你看吧，就连我死了，都能卖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就能买一条人命。
10
苏强咬咬牙，看了看周围人，“好！”。
一句话，便是板上钉钉了。
宋暖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冲到了苏强面前，“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倩倩的原谅！”
“你个畜生，倩倩那么痛苦，你居然就只要钱！”
“你还是人吗你！”
随后抬手就甩了苏强三四个耳光，在场的人都傻了，等苏强反应过来，宋暖已经被民警拉到一边了。
“你个死丫头，敢打老子！”
“我看你是活腻了！”
苏强那是一个气啊，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打了几个耳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叫嚣着想要去教训宋暖，宋暖此刻已经被气愤冲昏了头脑，民警是拦都拦不住，只能用最大的声音喊，“好了，在这么闹下去，全都给我进去坐几天！”
一句话，终于是将面前的局势控制住了。
宋暖看向苏强的眼神仿佛是仇人那般，眼神中带着杀意。
苏强也是一脸的不服气，但是还是被警察的话给镇住了，只能恨恨的看着宋暖。
民警打着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双方都冷静一下。”
在民警的眼神示意下，宋暖被带到另外一个房间，单独调解。
我没去，因为此刻我正狠狠的盯着面前这对畜生父母，他们现在正在笑着讨论着赔偿金的问题。
“老公，这么多钱晨晨可以娶个媳妇了。”
赵玉芬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个会议室的人大概是都听见了，现场的几个民警都变了脸色。
大抵是也没见过这样为人父母的，甚至是有几个小姐姐当场红了眼，看向苏强夫妇的时候，都带着义愤填膺。
苏强被这些眼神盯得背部一僵，反手对着赵玉芬的脸就是一巴掌，“臭老娘们，你说什么呢你。”
这个巴掌的力道是真不小，赵玉芬的嘴角流了血，但是在看向苏强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着讨好。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在警局可不能动手啊！”
“嘿嘿嘿，警察同志，对不住啊！”
警察对着他们也只能进行语言警告，毕竟这个家庭实在是有点奇葩，说真的，他都不想调节下去，甚至他还想这对父母一起判刑。
对着警察讨好的苏强，看向赵玉芬的时候，眼神中带着警告，赵玉芬吓得浑身一抖，瞬间就跟鹌鹑一样，坐在椅子上，尽力的将自己缩小。
我看着面前滑稽的一幕，现在的我只想早早的离开，我不想让宋暖在为我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不想让她受伤。
反正现在的结果虽然没有预料，但是心寒，显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不重要，我释然了。
这些闹剧让我那颗渴求父母关爱的心脏彻底的死亡，看向他们我已经提不起任何的波澜，不管以后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11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宋暖红肿着双眼，一句话没说轻轻放下骨灰盒就离开了。
我有些担心宋暖就跟着走了，外面艳阳高照，阳光透着我的手掌照射在地上，我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我看着忽然开始奔跑的宋暖，知道她在释放压力，我只能慢慢悠悠的跟着，就这样还忽然发现了一个变成鬼的好吃。
就是再也不累了，哪怕旁边的宋暖此刻已经气喘吁吁，我依然情绪稳定。
宋暖魂不守舍的回到了出租屋，直接躺在了床上盖着被子就开始哭了起来。
“哎，你别哭了，感觉你这辈子的眼泪都为我流干了。”
耳边依旧是哭声，我念叨着，“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假如能进你梦里就好了。”
“果然电视上都是骗人的，什么恶鬼索命，都是假的。”
我一边抱怨着老天的不公，一边抚摸着那团隆起的宋暖，忽然，一阵吸力直接将我吸进了宋暖里面。
我感觉一阵恍惚，等会过神，我就看见宋暖和“我”正在吃饭。
这是宋暖的梦里，我记得这天，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发工资请宋暖去餐馆的日子。
我飘到自己旁边，刚触碰到“我”的肩头，人就融了进去。我抬头就看见宋暖泪流满面。
“宋姐，现在我已经死了，你就放下吧。”
宋暖还在伤心怀念，忽然听见了我的话，“你···你是倩倩。”
我点点头，伸手轻拍宋暖的手背，“这几天我的灵魂一直在你身边，我什么都知道了。”
“倩倩，我对不起你。”
听见她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眼泪就不由的流了出来，我哽咽着说，“姐，这不怪你，你也看见我的家庭了，就这样的家庭，你觉得我能撑多久。”
“姐，不要去找苏强夫妇了，为了这群人渣不值得。”
宋暖面露心疼，只能看着我拼命的点头，“姐答应你。”
“我偷偷给你买了生日礼物，在你衣橱的格子里，还想等你自己发现的，毕竟是惊喜，但是现在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无条件对我好的人，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现在我这个样子也没办法报答了。”
我苦笑着看着自己的手，宋暖还是在哭，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哭的像现在这么惨，鼻涕眼泪一大把。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灵魂莫名的被弹了出去，我又飘到了宋暖旁边，因为宋暖头都在被子里，所以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看了看自己的脚，又飘到了苏家。
12
此刻的苏家，可以说是喜气洋洋，苏强难得的买了一瓶天之蓝，喝的眉飞色舞，对着餐桌上的苏晨说，“啊哈哈哈哈，那小丫头死的真好，这可比彩礼多多了。”
“一百多万啊，哈哈哈哈，还可以给你付个房子首付。”
苏晨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究是露出一点喜色，大概是终于能娶媳妇了。
“爸，妹妹在外面工作这么多年，她的存款呢？”
提到这，苏强猛拍了一下脑袋，“哎呦，把这茬事情给忘了，我这就去她出租房里找找。”
说完，踉踉跄跄的起来，赵玉芬不放心，连忙搀扶着，“你慢点。”
“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小丫头贼的很。”
苏晨不愧是老苏家供出来的大学生，脑子就是活，我确实是有点钱的，但是为了宋暖的生日礼物，一个LV。
买完后身上也不过剩了一个房租钱和生活费，加起来不会超过三千。
我就等着看他们失望了，我不明白都这样了我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接我娶投胎，真的，现在看着他们我就烦，脏眼睛。
我一边叹气，一边跟着他们去了我的出租屋，明明才两三天，屋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了。
因为是命案房，所以门上是贴了个封条，我住的这个出租房是一个老小区了，光线不好。
娘俩扶着苏强颤颤巍巍的通过警察的地址找了过来，看着门上的封条，几个人神情都有些害怕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苏强一把扯过赵玉芬，粗声粗气的说，“去，开门！”
赵玉芬也有些害怕，但是比起这个她更怕苏强的拳头，只能颤颤巍巍的拿着钥匙去开门。
门被打开，此刻我正坐在床上，直面赵玉芬的脸。
她手颤抖着，在墙上摸索着灯的开关，“臭娘们，你开个门怎么这么慢，磨磨唧唧的，真的是屁用没有！”
苏强的叫骂声让赵玉芬十分惊恐，呼吸更加急促了，可是越急越摸不着。
苏强几杯白酒下肚，原本就不高兴，他一把推开正在搀扶着他的苏晨，快步冲向赵玉芬。
“臭娘们，我看你又是皮痒了是吧！”
就在此刻，赵玉芬摸到了开关，迅速的打开灯，刚要松口气，但是苏强还是一拳上去了，这一拳正中赵玉芬的后背，打的她差点岔气，一个趔趄直接对着我的床跪了下去。
昏黄的灯光下，警察画的现场固定线十分渗人，然而赵玉芬跪的地方正是我尸体的位置。
我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一幕，心里有点松懈了，不管是不是假意，这是我死亡以来，家人唯一的下跪。
苏强有些迷糊，看到现在这一幕，瞬间清醒，一把扯过赵玉芬扔到一边，“晦气东西，你跪她做什么！”
“快给我站起来找东西，别一打你就装死。”
说完，他就一把扯过被子，开始在枕头下寻找起来，被子直接从我身上穿过，我直接对上了苏强的眼睛。
13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呢？
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从小我就被要求洗衣服做饭，是除了赵玉芬以外的一个保姆，只要我敢对上苏强的眼睛，就是一顿毒打。
现在身为鬼魂的我终于可以看了，浑浊不堪，里面充斥着红血丝，里面的肮脏的欲望，兴奋都是人性的对照面。
他们就这样在我原本还算有些温馨的家，翻得乱七八糟，不仅如此，耳边还充斥着苏强的谩骂。
“丫头有什么用？你看看一点钱都没有，死丫头。”
其他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埋头寻找着，我只感觉好笑，都住这种房子里，我还能剩下什么。
他们的欲望究竟有多大，还是只想单纯的骂我，他们有没有想过我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究竟有没有受委屈。
算了，都不想说了。
“嘿嘿，你们看，还有三千块钱呢！”
是苏晨，我顺着苏晨的手看着在昏黄灯光下的薄薄的红票票，这些都是我省吃俭用下来的。
如今倒是便宜他们了，上天从来没有对我手下留情过，除了让我遇见了宋暖以外，留给我的都是痛苦，如今这样的我都受到惩罚了，他们什么时候受惩罚呢？
小小的房间，一张床，一个煤气罐子，一个小桌子，一个小锅就是我所有生活的依靠。
赵玉芬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看见我所住在的地方，忽然小声的啜泣起来，在热火朝天的房间里那么的格格不入。
我真的是嫌弃她恶心，从头到尾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的人会哭吗？
这就是鳄鱼的眼泪，我只想把这种人赶出去，她不配用她恶心的眼泪玷污我的地方。
“臭婊子，你又在哭什么？”
“怎么开始心疼死丫头了？”
赵玉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床头柜上的照片，就会有一种愧疚像钢丝一样缠住自己，让自己呼吸不畅。
所以，对于苏强的怒斥，她并没有说话，默不作声。
就是这样的态度彻底惹恼了苏强，他也不找了，直接对着赵玉芬一阵拳打脚踢，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我就这么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赵玉芬忽然跟疯了一般，原本从来不反抗的开始对着苏强打了起来。
不仅我看呆了就连一向漠不关心的苏晨也看呆了，用我的观点就是，被压迫多了，就会反抗，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
他们俩开始扭打，东西噼里啪啦的掉一地，我心里在滴血，毕竟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
苏晨此刻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开始阻止，“你们别打了，快停下来。”
苏强哪里被赵玉芬反抗过，毕竟在他的眼里，赵玉芬都是他手里的玩意儿，敢反抗直接掐死。
所以此刻，他打红了眼。
苏晨被他一把甩到了床上。赵玉芬年纪大了，本来体力就跟不上，又看见宝贝儿子被甩到一边，失了神，直接被苏强甩到了液化气那边。
赵玉芬直接压倒了瓶子，半天起不来，苏强几步过去，一把薅住赵玉芬的头发，脚猛踹她的肚子，“臭娘们，敢打我？”
“我看你还敢不敢，我看你还敢不敢！”
赵玉芬被踹到喊都喊不出来，但是手还是划拉着，“滋啦”煤气阀门不知怎么的好像被打开了。
14
我第一个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个声音，但是现场的其他三个人好像丝毫没有发现到。
苏晨被甩到床上，看到白线的时候，眼神还瑟缩了一下，看见他爸疯了的模样，连忙起来去拉。
“爸，你快别打了，妈都快被你打死了！”
苏晨大声呵道，但是苏强还是跟魔怔了一样，还在机械的提着，苏晨没办法，咬咬牙，在看到一个铲子的时候眼神一亮。
迅速地拿过铲子对着苏强的头就是一下，苏强被打的措不及防，痛呼了一声，随后更加气愤。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敢打你老子？”
随后也不管苏晨是不是他捧在手心的了，直接对着苏晨就是一脚，苏晨只发得出一声闷哼，随后就昏倒了。
我看着面前的一幕，只感觉报应，这都是报应，既然想要踩在我身上过好日子，那么这些都是报应。
苏强右手捂着头，神情有些痛苦，他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就坐在了地上。
此刻屋内的煤气味道已经很浓了，虽然作为鬼这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显然影响到了邻居。
这小区本来就是老旧小区，隔音不好，但是又都知道我这间房发生过命案，所以是不敢进来，然后就闻见了浓浓的煤气味道，基本都自行的撤到楼下，拨打了120。
隔壁的邻居临走之前，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快走啊，煤气爆炸了！”
只不过现在两个昏迷，一个神志不清根本没人理他，他只能再次敲门，“快走啊，要出人命了！”
苏强本来头就嗡嗡的，现在还有人吵他，直接不耐烦的喊了一句，“滚。”
那人被吼了之后，只能嘟嘟囔囔的走掉了。
苏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苏晨，又看了看身后的赵玉芬，十分烦躁，他抓着头，随口就是一句国粹。
然后我就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我瞪大双眼，完蛋了。
动作在我眼里成了慢动作，“砰”一声，空气与打火机之间产生了火花，只是一瞬间，整个房间一阵火光，苏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葬身火海了。
我就这么眼睁睁着面前的一切，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猝不及防，他们最终和我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楼下的人开始惊呼，我此刻很担心宋暖，连忙飘到她那里，看见她毫发无伤的站在楼下，只是怔怔的看着出租屋。
我已经有些透明了，可能是见证了他们最后的归宿，我心里的不甘也没了的缘故，我第一次感觉特别的疲乏，感觉这次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我对着宋暖笑着，最起码，最后一面我希望我见得人只有她，此刻的她好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冲我在的地方笑了笑。
我释然了，虽然我才22岁，但是这个世界太苦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再也不来了。
宋暖番外
在苏倩这个小丫头走之后，我每天的精神都不太好，从知道她的那个家庭之后，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平时看起来那么阳光的小女孩，居然生活在这么魔鬼的家庭里。
直到那天她进入了我的梦里，我才知道她一直陪着我。
我把她的骨灰撒到了大理，因为她说过，如果可以，希望去更美的地方看看。
既然倩倩实现不了这个愿望，那么我就来帮她实现。
公寓着火的那天，其实我看见苏倩了，她站在我身边，笑得灿烂，我不敢相信，我居然还能看她最后一面。
她朝着我微笑，不是那个躺在冷库里面色青紫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依旧还记得见到她的第一面，其实那天我的心情并不好，因为有客人闹事，所以跑到湖边想要散散心。
没想到，就看见了她，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小小的，眼睛确是亮的吓人，就那么一瞬间，我就想起了已经死掉的妹妹。
所以，我把她带回家，照顾她。
因为上班地方的原因，我开始上下班接送她，在我所认识的女孩里，没有一个是像她那样坚强的，就像是一根杂草，努力的野蛮生长。
后来我们度过了很长一段相依为命的时间，直到她22岁那天，我看见了她的尸体。
看到了她恶魔般的父母，她遭人舍弃的一生。
看着倩倩出租房的大火，我只希望可以烧死那对人渣，只是可惜了还是让他们死在了倩倩在的地方。
被烧死的那三个人被其他亲戚带走了，我不想管，也不愿意管，因为我一直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
所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们把她的骨灰给我，好在他们还算是讲理的，没有多说什么就给了我。
以后宋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叫苏倩的人啦。
但是我知道，她会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