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花生,从马银通的脑袋上,滚落。
他身上的西装,也都黏住了。
醋花生里的醋不是纯醋,容易挥发,是放了糖的,特黏糊,粘在西装上都特别显眼。
“哎哟,你是李先生吧?不好意思,手滑了!”
周栓柱立马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借口。
马银通深吸口气,摘下黏在眼皮上得意一颗花生,深吸口气:“你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滑了?”
领导嘛,生气也不能直接表露出来。
周栓柱撇撇嘴:“咋?李先生,您怀疑我故意的啊?”
“我不是李文博。”
马银通又说,声音里已经压抑着愤怒了。
李文博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才是李文博,哥们,你故意弄脏的这位,是土地局的领导。”
一开始听说不是李文博,周栓柱先是一愣。
心说坏了,别得罪了人啊!
但又听说是土地局的,笑了。
周栓柱别看是农村来的,却从小混社会,今天攀上领导后,就有点胆大妄为了,一挺胸:“哦,土地单位的啊,那没事了。给你提个醒,少跟李文博掺和在一块,不然小心你的前途。”
“我的前途?”
马银通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用不找你来指挥!你是哪个单位的?就说我叫马银通,让你领导来见我!”
“我管你是牛是马呢,你特么敢替李文博出头是吧?”
周栓柱一撸袖子,却有点不敢上。
他是狐假虎威。
可老虎还不在呢。
他管赵有福叫哥,可俩人不是亲的啊,他是二爷的表侄,而二爷是赵有福的丈人。
中间隔着好几层呢。
“出头?这都是什么混混话?”
马银通气的呼哧呼哧喘粗气:“端着你们的菜,赶紧滚!”
“你——滚就滚,等我表哥来了,我让你知道好看!”
周栓柱胆小了也不枉叫嚣,说完掉过头就朝王瑾那边小跑过去。
张婶比他走的早,回去后已经开始七嘴八舌了:“坏了坏了,栓柱让人打了,说也是土地单位的。”
“怪不得开的车跟我女婿是一样的呢。”
二爷有点恍然,随即有些恼怒:“还敢打人?”
其实栓柱没被打。
但张婶走的时候,正是马银通发火的时候,她回来说起,又添油加醋了几分。
周栓柱刚回来,二爷就气鼓鼓的起来,说要给他讨公道。
“没王法了是吧?”
“知道这是在哪吗?还能被李文博一个外地佬,欺负了?”
“走,栓柱,我帮你说理去!”
二爷说着就要往外走,郑主任起身拦住了:“叔,您是长辈,我跟有福是兄弟,能看着你去冲锋陷阵吗?我这就过去看看,谁这么大胆!”
“哥,我跟你一块,他要是还敢动手,我帮你干他!”
王瑾为了表殷勤,凑了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跟俩王八似的冲出去了,张婶还有点紧张:“那个可也是开公车来的,行不?”
“呵呵,开公车的多了,张婶,你以为谁都很厉害啊?”
王瑾老婆笑道。
“就是,王瑾都去了,还有摆不平的?拿钱,也砸死那个装比货了。”
有人捧臭脚跟了一句:“再说,郑主任也在呢,怕啥?”
“反倒是李文博两口子,嘿。”
“今晚后,恐怕待不下去了。”
“本来就是外地佬,趁早滚蛋才好,还想融入我们呢?做梦!”
你一句我一句的碎语中,俩人已经来到了李文博院子门口。
李文博头也不抬:“赶紧把你们的剩余饭菜端走,我们没兴趣。老马,你要不洗洗?我给你我的一身衣服,先换上。”
进来前,看到院子里的公车,两人都有点吃惊。
马银通开的皇冠不算便宜,标准的领导车,郑主任还有点害怕会不会踢到铁板呢。
结果一听来就听李文博叫他老马。
这是熟人,或者平级、甚至上级叫下级时的亲昵称呼。
具体是哪种,郑主任不清楚,但他理所当然就不觉得马银通多牛比了。
毕竟李文博才多大?
能跟他混个平级,马银通估计也就是个小科员。
开这两公车代步——很可能就是个司机。
想到这,郑主任就有底气了,凑进来皱眉说:“土地单位的领导?就是你欺负人家栓柱?”
“谁?”
“栓柱!”
王瑾一昂下巴:“二爷的标志,人家是农村来的,你们就欺负人是吧?”
他还站在道德高地上了,一进来就直冲马银通走来:“你是土地单位的谁啊?叫什么啊?工牌有吗?!”
“你又是谁,问我?”
马银通眼角只抽搐。
他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今天都遇到了些什么脑残?
“我?哼,我是王瑾,王总,城南三个机器零件制造厂,都是我的知道吗?”
王瑾冷笑完,开始隆重介绍郑主任,给足他面子:“而这位,就是本市广电的郑主任!”
郑主任倒背着手,满脸阴沉,但很有高人风范,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似的,冷冷的问:“你是土地的对吧?行了,也别走了,一会你们土地的赵领导就过来,到时候,你这身衣服,你的帽子,都得给我摘了!”
郑主任说话忒狂,上下打量着马银通:“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知道自己干了一辈子,为什么就混成这样吗?”
“因为你交错了朋友,站错了队!”
郑主任说着,斜眼看了眼后面的李文博。
马银通气的肝疼,指着他一下一下的点着手指:“行,我倒要看看哪个领导,敢开除我!你是本地广电的是吧?等着瞧!”
郑主任完全没当回事,哼了声看向了路尽头。
他也不打算讨啥公道,既然马银通说自己是土地的了,那他就安静等赵有福来,就行了。
距离给赵有福打电话早就过去了二十分钟,估摸着这会就该到了。
果不其然,一辆大众呼呼的从街道尽头驶来,见路边有车,快速停下。
郑主任露出笑容迎了上去:“老赵,这!”
赵有福停下,是因为看到路边的公车,正纳闷为啥自己单位的车会在这呢。
紧接着,见到郑主任后他露出了笑容,开门下车:“老赵,好久不见啊,怎么突然跟我老丈人凑一块了?在哪呢?喝一杯?”
“先别喝酒,你们单位管理不行啊,有个小员工,竟然口出狂言。”
“谁啊?我们单位管理还行啊,你可别污蔑——”
赵有福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院子里,在见到马银通的瞬间,愣住了,随即脸色大变:“马局,您这身上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给你弄了一身啊?”
瞬间,院子内外安静了。
只有李文博在里面吸了下鼻子,搂着陆珠儿说:“得,又得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