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苏麦儿陪着吃完晚饭后就离开。
苏喵洗了个澡,在柜子里顺便翻出件裙子,不在乎款式和品牌。
苏喵的一切能与外界交流的电子设备都被收走,即便是苏麦儿也是如此。
屋子里的通电的除了吊灯,也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苏明琛此举,摆明了就是针对她与顾宸。
看开她亲爱的父亲是真的想掰断她与顾宸之间的关系。
手撑在窗台,仰头望向树影后的上弦月,影影绰绰的微光落在清秀的面庞。
楼下的别墅附近,是早中晚三班的巡逻保镖,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腰上扣着对讲机,实时交流周围的任何异动。
三楼的高度,不算低,但是凭借苏喵的身手,踩着窗沿和树枝,下去没问题。
但是在严防死守的罗网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是不可能的。
就算大门敞开,她也不打算就这么不清不楚的离开。
二十二年了,有很多事,她想问问明白。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守在走廊,严阵以待的保镖瞬间绷紧情绪,这位苏大小姐的身手,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昨晚一起去的兄弟,三个骨折,还有一个躺在重症监护室。
虽然负伤给报销,但谁愿意你没事找事,活受罪啊!
苏喵无奈的笑了笑,手拉着门把手,‘‘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打算,更不想为难你们。帮我带个话,告诉苏明琛,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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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琛处理了一天的公司事务,见了一大堆聒噪的董事局和加盟商之类的,装了一天的好脾气,何种解释毁损解决问题,一个头两个大。
奶白色的雕花欧式旋转楼梯上,苏喵信步走下来。
保镖们乖觉,主动离场,佣人放下热茶后,垂着头悄悄地走开。
真皮沙发上,苏明琛摘下金丝眼睛,揉捏着发酸的太阳穴。
听到由远及近地脚步声,眼皮都懒得抬起,倚着松软的靠被,‘‘别和我谈条件,顾宸他进不来,我也不会放你出去找他。’’
睁开眸子,戴上眼睛,瞥了一眼苏喵,‘‘和顾家的联姻到此为止,梁家二少爷还算合适,后天梁家晚宴,就把婚期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原本梁家那样的家世,苏明琛看都不会看一眼。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苏家企业出了问题,急需用钱,也需要另一个惊动世人地大消息,将企业烂账漏税地丑闻盖下来。
毕竟互联网日新月异,熬过这一段,到时候大家就没时间去回想苏 氏集团财务上的丑闻。
苏喵拢了拢裙摆,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口吻没有情感波动,‘‘你当年想娶的人不是我妈吧!’’
这句话看似无波无澜,但却激起苏明琛的怔愣。
‘‘你听谁说的?’’
苏明琛多年来养尊处优,及时年进五十,但依旧可窥探年华的绅朗,以及刻在骨子里的孤傲。岁月未在他的皮囊上留下太多痕迹,以至于苏喵扑捉到了他脸上来不及收拾的错愕,以及被戳破心事的无措。
‘‘是甘舒明和你说的,还是你听到了什么?’’
苏喵莞尔,淡淡的笑了笑,‘‘你的婚姻充斥着金钱和欲念,不纯粹,为什么这种悔恨终生的遗憾,还要在加诸在后辈身上。’’
这回苏明琛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当年的事,已是无法挽留的过往,尘封多年,蒙了灰尘,结了蜘蛛网。
没人敢碰,他不想再提,更不知道苏喵是从何而知。
更没有想到的是,苏喵一开口不是吵着嚷着要出去,而是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这些话。
苏喵继而开口,眼神平静,‘‘从小我就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和小朋友们的不一样,我的爸爸讨厌我的妈妈,连带着也不喜欢我。’’望向前方五斗柜上的全家福照片,是去年财经杂志拍摄的样片,苏喵要的底片,洗出来的。
‘‘我尝试也让你们喜欢我,但是我很笨,没有成功。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们,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那么不留情面的话,为什么在翻脸打算离婚的时候都嫌弃我这个拖油瓶,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你们的选择,从未征求过我的意见,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要讨厌我。如果不喜欢,当初就不要把我当作任务带到这个世界。我的存在不是我自己的错,但是你们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厌恶我。’’
温热的雾气徐徐模糊苏喵的眼眸,她就聚焦的望着近在咫尺,有遥不可及的全家福相框,‘‘第一次在上学的幼儿园是四岁,我第一次换牙是六岁,第一次来例假是十三岁,第一次喜欢男孩子是十四岁,第一次离开家独居是十八岁。’’
她扭头看向表情复杂的苏明琛,‘‘只可惜,你们都没有参与过,甚至想到了也不会过问一二。’’
‘‘我曾经一度质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人赋予神情,从小开始学习跆拳道,你们嘲笑我,没有名媛淑女的样子,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自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能保护我,没有人愿意去保护我。’’
她似想到了什么,勾唇,笑颜如花,似春日暖阳,‘‘但我遇到了顾宸,八岁的时候,他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来回来,十四岁的时候他让我知道,原来这么可有可无的我也值得偏爱,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不远万里从法国赶回来,让我知道等待的意义。’’
‘‘听着可能很可笑。一见钟情也好,冥冥中命中注定也罢,他让我明白了毫无保留的私心和孤注一掷的偏爱。’’
柔情的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淌下,苏喵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泪痕,诚挚地望向苏明琛,‘‘爸,放过我吧。你们不能给一个家,但请不要抹杀我拥有一个家的权力。’’
余下的夜晚,别墅陷入寂落地密网。
苏喵走出大门时,保镖们恭敬地打开密码锁,没有阻拦。
秋夜的风凉,吹动裙摆的涟漪,面向安宁的前路,苏喵的心无比的平和。
曾经压在身心数十年的枷锁镣铐,在她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恍若新生。
无数次和苏明琛的对话,今晚是第一次和平无争吵的收尾。
回首,看向正前方,那道半掩着门里沙发上的男人,英挺不可一世的脊背微微佝偻,失身的盯着桌上的银行卡以及各种基金房产珠宝的授权书。
这些是她配和大小姐身份,获得的所有。
苏喵感谢他们这么多年赠予的苏大小姐头衔,这张卡是二十二年来她一切的费用,早就开始攒了。
算了利息,只多不少。
钱财能还清,但是今后在公众面前虚假亲情的戏码她不想再装下去了。
如释重负的苏喵无声的笑笑,至少他还是愿意给她追求爱的权利。
苏麦儿睡眼惺忪,推开窗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喵。
‘‘姐,这么晚了,你干嘛去啊?’’
显然苏麦儿还没有从梦中神游出来。
月光明华,繁星璀璨闪耀,翠嫩欲滴的法式梧桐树下,苏喵眉眼明阔恬静,笑容不染世上的污秽和困顿,纯净的让观者唏嘘抬起手臂,对楼上挥手,‘‘丫头,姐姐去找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