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将宣纸呈到皇上的眼前，今日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我跪在地上片刻皇上也未叫我平身。
我只好先开口。
“陛下，臣与楚将军的婚约将近，还望陛下能允臣出宫准备。”
皇上许久不应，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陛下？”
“蔡翰林，你也知怀凌母族满门忠烈仅剩他一人，你又不能怀有子嗣，可是要让怀凌后继无人呀。”皇上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双手都有些颤抖。
“陛下，臣并非此意。”
皇上放下笔墨看向了我。
“蔡翰林，朝中要事颇多，朕看你同怀凌的婚事便先稍搁置一下吧。”
我抬在半空的手迟迟不落下，皇上面色有些不悦。
“蔡翰林可是对朕的决定有异议？”
我只好叩首谢恩，但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眼泪便不自觉从眼眶落了下来。
回寝宫之时恰巧碰到了楚怀凌在院中等候，见到他的那刻，我的泪更是忍都忍不住。
楚怀凌见到我通红的眼眶急忙跑了过来。
“茹梦，你这是怎的了？何人惹得你不悦？”楚怀凌满眼心疼。
我看着他的脸，眼泪断了线似地往下掉。
抱着楚怀凌将脸埋入他的脖颈狠狠放声哭了一通我这才缓和了情绪。
楚怀凌也才知晓皇上做的决定。
他将我抱入屋中放在榻上，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发丝。
“茹梦，你放宽心，稍等我些日子，待我征战归来定然会娶你进门。”楚怀凌说。
“征战？是怎的了？”我急忙问道：“边境不是都收复了吗？”
“边境是收复了，陛下这次下旨要我去压敌国领土。”楚怀凌说。
我的眉皱了起来，楚国前些年势弱，是靠着楚怀凌母族热血奋战才得以保证安在。
如今刚依靠我和楚怀凌的谋略收复了被敌国入侵的边境，皇上竟还要让楚怀凌去入侵敌国。
这不是要把楚怀凌往火坑里推吗。
“怀凌，此番凶险，不可派旁人去吗？”我问。
13
楚怀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
“茹梦，先不说圣上旨意，就算是派旁人去，那也是我楚国的子民，我身为一军之首楚国的镇国将军，定要首当其冲。”
我终是没能拦下楚怀凌，他出征这日，我亲手绣了件软甲给他。
看着他身披铠甲，骑战马奔腾而去的背影。
真是应了那句：鲜衣怒马少年时，能堪那金贼南渡？
能文能武，血战沙场，乃吾将军也。
自那日之后，我便日日为楚怀凌祈祷，就连作诗都没了兴致。
听闻前线首战大捷，但楚怀凌受了重伤在军中疗养。
皇上大喜设宴，命我作诗奉上，我日日都担心着楚怀凌的伤势，就连送诗都是让身旁的宫女送去的。
宫宴之上，我本已推脱在寺庙为楚怀凌祈福。
但没承想还未跪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前来的侍卫压进了大殿。
真是好大的阵仗。
我被侍卫摁在皇上面前。
“大胆蔡翰林，竟敢作词辱骂陛下！”皇上身边的太监说。
“陛下，臣没有。”我说。
那太监将手中的书卷一把甩在了我面前。
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根本就不是我呈上的那首词。
我紧皱着眉意识到是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察而遭人陷害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太监质问。
“臣冤枉，这并非臣所做！”我说。
“这是你身边宫女呈上来的，那宫女也说这词是你亲手所做，你还有何辩解。”皇上说。
我父亲也跪了出来。
“陛下，此事定然是有人陷害，还请陛下明鉴。”
“作辱骂朝堂之言，蔡国公，你真是养了位好女儿啊！”皇上大怒。
我被压入了牢中，不知父亲那里如何，只希望家中别被我牵连了才好。
但被关了半月，我呈上了三封陈情书都未果，听闻父亲也被软禁在府中了。
想着征战在外的楚怀凌，我不能就这样被关在此处。
再次拿起纸笔，我准备写第四封陈情书，但抬眸一看，竟看见了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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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讶于皇上前来无人通报，但还是急忙跪下行礼。
双手奉上陈情书。
皇上接过看了片刻。
“好，写得真是好极了。”皇上说道，但却把手中的纸撕得粉碎。
我不明为何，但也不敢作声。
“蔡翰林，朕真是万分欣赏你的才学，不舍得将流放呢。”皇上说：“你同轻舟先生真是毫不相干又一般无二，你二人一个善文一个善工，可都是让朕爱不释手呢。”
轻舟？皇上也知道李嬷嬷？
还没等我有时间思考，皇上便一把掐起了我的下巴。
“蔡翰林，你长得实在美丽，若不是朕想将你留在宫中，也不必做了那些事情。你若愿做朕的嫔妃，朕便饶了你这次。”
我瞪大眼睛看着皇上。
“陛下，换诗一事，是您做的？”
皇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如若你能早些醒悟，也不必落得个如此下场。”
我脑中轰地一声，难道落马一事并非楚林玉所做而是皇上做的。
“为何非要将我锁在宫中。”我问。
“因为你和轻舟一样，朕不能放你们离开。”皇上说。
“我不会做你的嫔妃的，怀凌还在等我。”我说。
“怀凌啊，他若能归来便算他福大命大，若为国捐躯，也算圆了他一族满门忠烈的名节。”皇上说。
“蔡翰林你最好想清楚，朕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不仅怀凌，就连你的母族，也在朕的手下。”
我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手指甲都因握拳陷入了肉中。
看着窗口外的星空，不知那边的楚怀凌如何。
没想到我从一开始进宫就已经在皇上的算计之内，在我进了宫他便没想过再让我出去。
“蔡家娘子，蔡家娘子。”
睡梦当中我被唤醒，睁眼竟看见了李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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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袭黑袍掩面，正拿着钥匙替我打开牢门的锁，我急忙上前，但后而想起了什么又警惕起来。
“你为何帮我。”我问。
李嬷嬷看着我开口：“我不愿让你同我一样被困在这深宫。”
她带着我一路跑一路说出了她的经历。
她说她是在三十多年前穿越来此的，她在现代是一个工程师，她来到此处修建水利，振兴农业，发展贸易，制造武器。
她仅用了几月便成了朝堂上唯一的女官，那时的皇上要她去辅佐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她将毕生所学传授给皇上，想改变这个封建社会的民风和政治，想把现代社会的思想加在这里。
而在她和太子相处的过程中，她也对和太子生了别样的情愫。
但她终是小瞧了封建社会，小瞧了皇权。新帝登基时是她在朝堂上风生最为水起之时。
但她辅佐数年的太子，刚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她的所有权利，将她贬为了宫女，甚至抹去了她在朝堂上所有的痕迹，让她这个人都好像从未存在过。
她终于明白了皇权，先帝重用她是因为需要她将知识传授给太子，而太子不需要她了，便将她丢弃。
她的满心欢喜终是被踩在淤泥之下。
这世间最悲哀的事怕就是爱上这九五之尊。
我被李嬷嬷送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处，我将怀中的信塞进了她的手中。
“李嬷嬷，这封信你务必托人交由楚将军，保重。”我说。
看着李嬷嬷略显佝偻的身影，她这辈子也曾辉煌过，但只因爱错了人落得如此下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莫过于此吧。
一路小跑着朝城中去，我不敢有一刻停歇，但下一秒，肩膀的刺痛让我倒地。
我这才借着月色看清肩膀处直直穿入了一支羽箭。
连她都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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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压跪在皇上面前。
而皇上的手中正是拿着我交给李嬷嬷的那封信。
“真不愧是朕的老师，轻舟的谋略可是比蔡翰林还要过人。”皇上说着：“可惜了啊，这封信怀凌终是看不见了。”
说罢他将信纸塞进了火炉当中。
我的心仿佛也跟着化成了一堆灰烬。
我终是逃不出这宫中了……
皇上对外宣称我因出逃而被乱箭射死了，但实际上他却私下为我治好了伤。
听闻楚怀凌得知消息后，昼夜不眠骑马返回了京城。
而他穿入皇上寝宫那日，我就被绑在屏风之后。
楚怀凌的声音都颤抖着。
“陛下，茹梦呢？”
“蔡翰林作诗辱骂朝堂，被押入大牢后有意逃脱，以内捉拿处死。”皇上说。
“处死……”楚怀凌不断重复着。
“茹梦绝不会做这种事！”楚怀凌喊道：“茹梦是臣的新妇，陛下为何不等臣归来再做打算！”
“放肆！”皇上怒斥：“怀凌，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胆敢为罪人开脱！”
“陛下！臣自从母族战死便一直在您膝下，臣敬您如生父，您趁臣在外征战，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愿彻查就将她处死，她是臣的挚爱，你又如何让臣能安若无事！”楚怀凌说。
“真是反了！何时真做决定还要你来干涉！你不顾战事归来，来人！楚将军言语忤逆，即日被流放贬为庶民！”皇上说。
楚怀凌毫不犹豫地应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我在屏风后早已泪流满面，我的将军啊。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热血洒战场的英雄，却连被贬为庶民都二话不说地应下。
皇上绕过屏风走向了我。
“蔡翰林，你好手段，让朕最看重的臣子因为你而忤逆朕。”
我红着眼抬眸看他。
皇上取下了我口中的布，他好像早有预料我要说什么。
“陛下，求您放过怀凌。”我说。
皇帝冷笑。
“放过他？你这是在同我谈条件吗？”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袭黄袍仿佛要把人压入深渊。
“陛下，臣愿入宫为妃，永生永世为陛下所用。”
皇上大笑起来。
“蔡翰林，早这样不就免了先前受的那些苦楚。你们这些所谓的穿越者啊，再怎么也终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我震惊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早就知道我是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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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看出了我的心绪，拿起了岸上的折扇。
“你可知为何你进宫那日便会碰到轻舟露出马脚？”
我脑袋轰地一声，原来他涉及我要远比我想得还要早得多。
“所以，利用我和怀凌的婚约将我困在宫中故意让李嬷嬷接近我，致我不能怀有子嗣，故意将怀凌发派出去，后而篡改我诗词诬陷我入狱，都是陛下您一手策划的。”我说。
皇上让我进宫的那一刻起就从未想过让我出去。
皇上上前掐住我的脖子。
“自今日起，你便是朕的梅妃，朕就喜欢见你这副孤傲的样子。”
听闻皇上免除了楚怀凌的流放之刑，而是派他去镇守边疆。
倒也好，至少是在他喜爱的战场上。
而我则是整日看着红砖黛瓦，看着一只只鸟儿飞出宫墙，而自己却再也出不去了。
支撑着我的只有远方的少年，和他的讯息。
三年过后，楚国昌盛。
我被宫女搀扶着朝正殿走去赴宴。
数着地上的砖，眼前却被一人挡住。
我抬眸看去，猛然对上了楚怀凌的脸。
我的心仿佛停滞在这一刻。
三年未见，许是在边疆日日风吹日晒，他的脸上添了不少沧桑。
“茹梦……”楚怀凌唤道，眼眶一瞬间便红了起来。
他竟还记得我。
我呆愣地看着他，话堵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
楚怀凌上前抓住我的婉。
“你是茹梦对不对？你是茹梦。”他死死盯着我说道，眼神中全是期待。
我身边的侍女一下子将楚怀凌的手拿开。
“楚将军请自重，这位是梅妃娘娘。”宫女说。
楚怀凌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
“梅妃……娘娘……”他不断重复着。
我拉着宫女便要离开。
“梅妃娘娘，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楚怀凌在身后唤我。
我没有回眸，站在原地回答。
“楚将军，故人已去，莫要过多挂念。”
半年后，前线传来了楚怀凌战死的消息。
听闻他被敌军所伏，受剔骨之刑，临死前他写了一封书信。
那应是交由我的，出去打听的探子都无一有消息，那信应是被皇上扣下了。
我只知前四字。
吾妻茹梦。
接近黄昏，我坐在镜前，泪水早就糊了一脸。
“娘娘，陛下今日诏您侍寝。”宫女进来说。
我稍稍颔首。
“你先退下吧，我稍作打扮再唤你进来。”
宫女应声退下，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珠钗琳琅，却无一件入我心中。
翻出藏于案下的白菱，扬手一抛悬于梁上。
“怀凌，我来嫁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