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若是回到三天前，周瑾萱做梦也不会想到联姻的发展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周月瑶这话一出口，整个餐厅里刀叉碰撞的声音唰地一下全没了。周世炎刚端起来的参汤停在半空中，他那双有点浑浊的眼睛在孙女脸上转了两圈，喉咙动了动，愣是没发出声。
徐慧最先反应过来，手里的瓷勺“当啷”一声掉进碗里，汤都溅到桌布上了：“月瑶？你咋突然要走啊？在中海住得好好的，咋又回晋安啊？是不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她下意识就看向周世炎，想看看老爷子会是什么反应。
周云彦也放下筷子，往女儿身边凑了凑，语气里全是讨好：“孩子啊，你刚回来没几天，不多住些日子？爸昨天还跟你妈说呢，要带你去吃你小时候爱吃的那家桂花糕！”
他说的是中海老字号“桂香楼”，三年前周月瑶被关在阁楼里的时候，他偷偷买过一次，结果被周世炎发现，直接给摔碎了。
周瑾萱推开餐盘站起来，走到周月瑶面前，难得说话语气软和了：“月瑶，是不是林枫要走？你跟他……”
她没把话说完，但眼神里的担心藏都藏不住。
寿宴那天晚上，林枫露出来的本事和他背后龙魂殿的背景，让她对这个妹妹的选择多了不少敬畏，算计就少了很多。
周世炎可算把汤碗放下了，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声音有点沙哑，要不是仔细听都听不出来：“林先生也要走？”
他想起昨天林枫说的那句“周家的事到此为止”，本来以为对方会在中海长住，说不定还会把周家收到自己势力底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林大哥在晋安还有事呢。”周月瑶低下头，拨了拨额前的碎头发，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银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林枫昨晚送给她的，还说“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先戴着玩”。
“我跟他一起走，顺便回去看看朋友。”
“那……”周世炎张了张嘴，想说说“周家永远是你的家”，可一想到三天前刚跟孙女闹得那么僵，这话现在说出来感觉特别假。
最后他就摆了摆手，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俊义和周建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轻松的意思。
周俊义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茅台酒：“月瑶，二伯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
他本来想说说“早点回家”，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周建明也跟着举起杯子：“对，前程似锦。有空常回来看看啊。”
周瑾萱突然转身跑上楼，再下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丝绒盒子：“月瑶，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支羊脂玉簪子，簪头刻着一朵没开的玉兰花——就是昨日晚宴她想送给林枫，结果被拒绝的那支。
“小时候我总抢你的戴，现在这支……就算姐姐跟你道歉的吧。”
周月瑶看看玉簪子，又看看姐姐红了的眼眶，最后还是接过来了：“谢谢姐。”
徐慧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抱住女儿，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她肩膀上：“月瑶啊，妈知道以前错了……你别怪妈……”
周云彦拍了拍妻子的背，对女儿挤出个笑脸：“到了晋安给爸妈打电话，要是缺钱了就说，别委屈自己。”
周月瑶回抱住妈妈，鼻子一酸：“知道了，爸，妈。”
周世炎看着这场景，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抱着襁褓里的孙女，她攥着自己的手指头咯咯笑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又变回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样子：“让司机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林大哥会来接我。”周月瑶松开妈妈，对着大家弯了弯腰，“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阳光透过雕花玻璃照在她身上，她穿的白色连衣裙就像一片轻飘飘的云。
走到玄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亲人——爷爷鬓角的白头发，爸爸妈妈眼角的皱纹，姐姐想说又没说出来的话，还有大伯二伯有点尴尬的笑。
“爷爷。”她轻轻说了一句，“以后少抽点烟。”
“爸，妈。”她又看向周云彦两口子，“别总吵架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周瑾萱身上，笑了笑：“姐，记得保重身体。”
说完，她不再停留，推开门就出去了。
门外，林枫靠在黑色的宾利车上，看见她出来就站直了，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丝绒盒子：“都告别完了？”
周月瑶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熟悉的别墅，琉璃瓦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对林枫笑了笑：“嗯，我们走吧。”
宾利车慢慢离开了帝阁庄园，周月瑶从车窗里看见，周家别墅的大门后面，站着一排人——周世炎拄着拐杖，周云彦两口子并肩站着，周瑾萱抬起手好像想挥手告别，可又放下来了。
车子转过街角，那些人的影子就在后视镜里看不见了。
“在想啥呢？”林枫扭头看向她。
周月瑶摇了摇头，把玉簪子握在手心里：“没啥。就是觉得……好像没那么恨了。”
林枫低下头看看那支润润的玉簪子，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不恨就好。”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心里特踏实。
中海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带着点咸腥味，也把周月瑶心里最后一点不痛快都吹跑了。
至于留在别墅里的那些人——
周世炎拄着拐杖转了个身，对周瑾萱说：“把月瑶的房间……收拾出来，以后经常打扫着点。”
周瑾萱愣了一下，接着就点了点头：“嗯。”
徐慧擦着眼泪往楼上走，周云彦跟在她后面，小声说：“好了好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呢。”
周俊义和周建明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收拾起餐桌上的杯子盘子。
阳光还是那么好，周家别墅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地响，好像在小声说着这个家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