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我小的时候,大哥的脾气也是很温和的,他把我们三个弟弟带得很好,一边照顾我们的生活,一边教我们读书画画。
他说,一个好的陶艺匠人,必须要识文断字,还必须得拿得起画笔,只有具备这样的素质,将来才能做出绝美无双的陶艺来。
可随着我们一天一天地长大,你们祖父在他身上施加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所承受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就再没有了温柔,剩下的只有责任。
重复着你们祖父曾经走过的路,一边要为生计奔波,一边又想着该怎样振兴家业。
和你们祖父不一样的是,你们祖父不管再怎么忙碌,家里还有你们祖母负责照料,不管生活有多苦多难,终究是有个并肩携手的人一路同行。
可你们爸不一样,从有虞出生后他便没有了妻子的帮衬,全靠着自己一个人,一个还没办法完全做到生活自理的小孩,再加上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那几年把他磨得来,就像是苍老了十几二十岁的样子。其实村里人都知道,他技术好又能赚钱,想要再娶一个非常的容易。
可看多了村里后妈进门后,前妻所生子女的遭遇,他放弃了十几家上门说亲的人户,凭着自己的本事,把你们姐弟二人拉扯大。
随着你们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后,他才开始全副心思地投入窑中,以前那些他想要烧的瓷器,他都一一地进行着试验。
有虞打碎的那个六方薄胎瓷,是他试验过五六次才出的唯一的一个佳品,有了这一个完全达到水准的成品后,他才有勇气继续钻研田家留下来的那些秘技。
同时,他又不得不为下一代传人操心,他把有虞他们这一代所有的男孩全部试了一遍,甚至远在外面的三叔家的儿子,都被他找了回来待了一个暑假。
可却没有一个顺利通过测试,有虞手脚虽然显得稍微笨一些,但好在做事勤奋努力,他抱着勤能补拙的心态,想要手把手地把有虞给带出来。
哪怕很多时候有虞的表现并不如人意,他也一直强压着心里的不甘,只想着事在人为,大不了多费一些心思。
可就在他求而不得,满心憋屈的时候,有乐你便撞了上来,他一边惊喜你有着绝佳的天赋,一边又牢记着族规上的那一句择优传艺不传女。
他一时乱了分寸,如果是择优的话,有虞就是被淘汰的那一个,可这一个规则的后半句却是不传女。
从小到大,一直按照着族规成长的他,在你们祖父拳头和鞭子下成长的他,思想早就有了固化,特别是在提醒你不要偷学之后,发现你变本加厉时,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承认那几耳光,他确实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度,但我也知道,他在打完你之后便后悔了。
他心里面有好多好多的苦,除了偶尔喝醉酒会说上一二,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田四叔说完后,看了一眼田有乐,原本想要规劝的话,在眸光接触到助听器的那一刻,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你说他后悔了,那他打了人之后,为何不把有乐送去医院,反而将她给关在屋里,他当时如果能够积极的把有乐送去医院,有乐的耳朵也不会……”
“表姐”田有乐打断了她的话,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才望向田四叔开口说道:“当年的事情都已经过了,不管他是否有过后悔,从他签下断亲书的那一刻,我跟他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今天能够坐在这里,静下心来听你说他的事,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尊敬你和四婶。”
“有乐,四叔不是想要给他当说客,四叔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他这一生,一直都过得很艰难。
他想要的,想求的,好像最后都没有如意的,对于你来说,他确实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可对于有虞,他大多数的打骂都是恨铁不成钢,而且很多时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真正的下狠手体罚。
今天这个事情真的只是意外,主要是那个薄胎瓷瓶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如果他真的要下狠手,你觉得在你赶来之前,有虞真的能够一直安然无恙吗?”
田四叔面带激动,也不知道是情绪的原因,还是说话太多的原因,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
“既然如此,四婶为何又要给我打电话?”田有乐想不明白,他们明明知道田蓬不会下死手,却为什么要打电话叫自己过去。
“这个怪我,其实每一次大哥要打有虞,我只需要几句话就能把他劝住,这一次我们没有急着劝他,只想着和你四叔一起把他给拖住了,打电话叫你过来,主要是想着劝人的话由你来说。
你好好地劝,他放下手中的武器,你们彼此都有个台阶下,虽然做不到父慈子孝的亲厚,但往后也不用像仇人一样互不来往。
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后面的话,田四婶没有说出口,实在是始料不及,甚至还可以说是被田有乐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可怪不得有乐,有乐只是想给你们田家下一剂重药,把你们这些封建顽固的思想给冶了,免得以后有虞有样学样。
哪里想到,一个当爹的人气性居然这么大,还好这次没事,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乖宝这辈子只怕都甩不开这口锅了。
搞了几百年,好的东西没学到,这些垃圾糟粕却当成宝,怪不得你们田家是越来越回去了,还没有我家乖宝一个在外面学的野路子好。”外婆听田四婶这么一说,直接开口讽刺道。
“对不起,有乐外婆,今天这个事情真的是我们两口子的错,早知道会闹得这么严重,我们就不该起这一个私心。
主要是想着大哥年龄越来越大了,有虞这边一时半会儿又撑不起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