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赵阳都愣住了。
白柔指着我的左边胸口一处类似月牙的痕迹。
「我小时候和妹妹走散了，但我记得，她就是有这样的胎记。」
「她不会伤害我的，就像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白柔说着话，手上小心地帮我拽着岌岌可危的烂衣服。
她的声音和身体一齐颤抖，像是山崖上忍受狂风的百合。
如圣母泣生，美得惊心动魄。
赵阳一把扔下笤帚，哭着抱住白柔。
「我舍不得，柔柔，我舍不得。」
赵阳：「对不起，我是骗你的，我爱你。」
赵阳一个打横抱起白柔，重新进了屋，关上大门。
关门的前一秒，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任凭我在门外怎么敲，门也不再打开。
我看着走廊上被扔了满地的杂物，只能默默地收拾了起来。
拎着白柔的行李，我无所适从地走出小区。
手里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对啊，白柔的手机还在我这。
只见短信上写着：
「赵阳是不能忤逆的。」
「也许你可以，但我必须顺从。」
「你快逃吧，趁你还有机会。」
4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短信上的字，然后删除了它们。
小说里的白柔自愿下嫁，用娘家所有的资源托举赵阳。
赵阳没钱时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白柔容忍；
赵阳有钱后是个花心的衣冠禽兽，白柔包容。
白柔作为一个学业优异前途无量的少女，从十几岁开始就给赵阳洗手作羹汤。
她完美符合男人心中对于白月光的要求，美丽，柔弱，年纪轻轻就变身成一个「新娘」。
——新的、娘，一个有性价值的男宝妈。
小说里的她绝对不会产生「忤逆」赵阳的念头。
但我也知道，没有哪个女人会爱上赵阳这样的男人。
那么此刻让我快逃的白柔，是和我一样穿越而来的普通人，亦或者有了自我意识的书中人呢？
只是无论是哪种结果，她似乎都无从遁逃。
我握了握拳，感受自己明显变弱的体力，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那我呢？
5
几天前，我被迫相亲，相亲对象自我介绍道：「我平时喜欢阅读，我给你推荐一本书吧，你很像里面的女二，夜玫。」
相亲对象：「这本书是我最近十年看过的最精彩的作品，男主没有金手指，都是靠自己一步步奋斗。作者王金真是神人，把人性刻画得入木三分。你们女生喜欢看谈恋爱也可以看。
这本书真的是顶级纯爱，把现实和童话结合得很好。看到男主赵阳和白柔的感情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都想哭。」
他推荐的这本小说叫《甩了白富美初恋后》，我只听说过书名，据说是某小说网站男频板块的人气热销。
听名字大概就是什么逆袭爽文。
我本来也没对这书抱多大希望，只是听了他玄而又玄的安利，想着说不定作者只是靠书名引流而已。
未必就真的文如其名，这么红，应该有它的过人之处，于是慕名去看了几章。
看完就后悔了。
一言以蔽之，这本书就是一坨屎。
远看是屎，近看也是。
书的内容概括下来就是男主一路睡，一路升官发财，最后走向人生巅峰。
至于大火的原因，我猜一是无脑爽，二就是作者本人很会擦边。
不知道是网站编辑的网开一面，还是作者的水上漂技术太强，踩进河里也不湿鞋。
比如，虽然男主赵阳和女主之一白柔被狗屎读者们说是顶级纯爱。
但小说结局是男主和三个女人同居了，并且同时和四个女人都保持着关系。
这四大女主还争着抢着给男主生孩子。
除开四个女主，文里出现的各类大小野花更是数不胜数。
这哪里是纯爱了。
至于这个相亲对象口中和我很像的夜玫……
小说开篇不久，白柔自称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心里就咯噔一声。
白柔、夜玫，这两个名字的对照意味太强了。
我心中警报大作，赶紧去搜了结局。
果然，白柔和夜玫两人是姐妹花。
和所有开后宫的男频文一样，设定一对姐妹花，就是要让男主一次吃俩的。
这就是男读者心里的纯爱。
这本垃圾小说我看了不到一半就几欲作呕，连夜打电话给这个相亲对象一顿痛骂。
他刚开始还很得意。
「你听我的去看那本小说了？嗯，你果然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真听话。」
我：「听你大爷的哭声吗？」
我一一细数这本小说的烂，能爱上这本小说的人更烂。
那男的果然破防了，在电话那头竟然还理直气壮。
「男主赵阳183，还是能考上211的学霸，这种条件要是真给你，你和十个女的分你也乐意啊！指不定多跪舔呢！男主这算什么人渣？哪有男人不花心的？他哪个都负责了啊！而且他心里最爱的还是白柔！」
我：「去你爹的！别他大爷的咒我！」
相亲对象：「装什么纯？我看你还不如夜玫呢！她虽然是做夜场的，至少敢爱敢恨！」
我：「靠！男主就是个滥黄瓜死废物，也就你们这种有害垃圾，一天天意淫自己也会有四个大美女倒贴，才爱看这种东西！殊不知你们都是废物渣子，美女和你们擦肩而过都得嫌恶心！。」
「我知道你和作者都是什么货色，一辈子没被女人正眼看过的臭癞蛤蟆，以后别说我认识你！」
这男的被我骂破防了，扯着嗓子吼。
「你个没人要的老处女懂个屁！你根本不懂这本书的境界！」
「你要是小说里的女人，你也会爱上赵阳的！」
我怒喝：「放你爹的狗屁！没有哪个女人会爱上这种货色！」
电话挂断，我火气尚余，对标那篇《甩了白富美初恋后》，狂写四十个帅哥爱上女主疯狂雄竞，但女主独自美丽的文。
一晚上更新了四章。
热度不错，不少女生读者在评论区直呼过瘾。
我也一时上头，熬夜连更。
但不知是气得太狠还是熬得太过，写着写着我就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身边是昏暗的光线、轰鸣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
我正穿着一身皮衣，靠在酒吧吧台。
胸前呼之欲出，鲜红的指甲不知何时勾破了丝袜，短裙短到几乎能和皮带媲美。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只听旁边有男人叫我。
「夜玫？你还好吗？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夜玫？这个名字好耳熟……
等等，我是夜玫？
我打量了下自己的身材，看着不属于人体工程学的大胸细腰，下意识吞了下口水。
我犹豫着对男人开口。
「你是……？」
「我是赵阳啊，刚刚我们还一起聊天呢。」
男人笑了笑，伸手搭上了我的后背。
这个男人确实和小说封面的立绘长得很像。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我支起身子想自己走，但手脚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赵阳一把抓住了我，挟持一般把我带去了他的出租屋，然后就是我和白柔的相遇。
此刻，走在大街上，两旁的男人纷纷向我投来目光。
我的衣服破破烂烂，却只是精准地露出性感的曲线。
这就是男频小说世界里的逻辑，我被带进了剧情。
按理说，我全力挣扎，即使不能一招制敌，至少也能鱼死网破。
可无论是在酒吧，还是刚刚和赵阳的打斗里，我竟然没给男主身上留下一点伤痕。
如果不是白柔突然横叉一脚，我甚至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女人坠入男频小说，就只能沦为被剥光审视的低俗读物。
没有力量，反抗不得。
这就是他的金手指吧，每个人都只能按照人设，成为他成功的点缀。
难道我也会像白柔一样，即使内心百般不愿，也只能被剧情摆布吗？
不，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实际上剧情已经被我改变了。
6
小说里，被赵阳带回家的夜玫与白柔上演了一出修罗场。
赵阳假装变心，把白柔的行李扔出去后，两人就势分手。
白柔离开出租屋，夜玫斜倚在门边，对着魂不守舍的赵阳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动作魅惑。
「找我一个还不够？」
赵阳微微发愣，伸手过去，却是要给夜玫拢起衣服，而夜玫把他的手摁在了自己身上。
一番足以吸引眼球，也让男性读者哐哐打赏的擦边情节后，赵阳还是推开了夜玫。
赵阳颓然地倒在床上，和夜玫讲述自己和白柔的「纯爱往事」。
赵阳说：「没人会不喜欢漂亮女孩，但我不能对你下手。」
「我现在还在痛苦。」
夜玫问：「那你怎么不去把她追回来？」
赵阳答：「她值得更好的人。」
就这句话，把夜玫感动得要死要活。
夜玫瞬间爱上了这个坐怀不乱的男人。
某日，夜玫把赵阳灌醉，穿着白柔风格的衣服霸王硬上弓。
赵阳也因此发现了夜玫身上和白柔的同款胎记。
他们的姐妹花身份，原本该是赵阳捅破的。
按照原书的走向，白柔一直是用来吊着读者的白月光，直到男主攻略到第三个女主，白柔才回国。
可是现在，本应是两人分手的节点，白柔却被赵阳带回了屋里。
原作里，此刻在屋里的应该是夜玫。
我清楚，是白柔为我挡下了这垃圾剧情。
可这不是办法。
一个女人短暂的自由要靠另一个女人的牺牲，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7
我拎着白柔的行李走在街上，一遍遍梳理着我掌握的信息。
夜玫的人设是流连酒吧但是缺爱守贞的荡妇。
和白柔一纯一妖。
白柔总是一身初恋感白裙，夜玫则穿着皮衣短裙、黑丝高跟，腰上总别着个鞭子。
夜玫和白柔，不论是性格还是姐妹花的设定，都是为了满足设定需求。
这个鞭子自然也是暗示了后面的腌臜剧情。
那既然我的人设里可以用鞭子……
我拐进一家手工店，先是买了几条入门款用作练习，然后用白柔的钱定制了一条长鞭。
长鞭用麻绳和铁丝缫在一起，鞭身还要用钢针做出细小的倒刺弯钩。
店主听了我的要求，眼神奇怪地上下打量我。
店主：「这个……伤害性太大了。就算是打猪，这一鞭子下去也半死了，我做不了。」
「老板，有的人就是喜欢濒死的快感啊。」我笑了笑，亮出白柔的手机壁纸。
手机壁纸上是赵阳的照片。
「这可是我的客人特别要求的。」
赵阳这张满足男性读者对「有男人味」要求的脸，此刻成为了通行证。
店主欣然应允。
8
从手工店出来，我正搜索着上哪能学习用鞭，白老爷子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和他约定了见面地点。
我的衣服实在是破得有碍观寨，只好从白柔的行李里翻出换了件她的衣服穿上。
到底是姐妹，眉眼相似，一看到我，白老爷子立刻睁大了眼。
「你……」
我：「多年前你家走失过一个女孩对吧，白柔告诉我的。」
白父：「柔柔现在在哪？」
我：「她在赵阳家里，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我想要他们分开。」
白老爷子听了我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我不懂，那个男孩到底哪里好？」
哪里也不好，只是他是位面之子，是男作者与男读者所有欲望的自我投射。
整个世界都向他倾斜。
随着剧情发展，白老爷子也会成为赵阳的同盟。
我只能努力阻止他们见面。
「无论如何，你不要给赵阳打钱，以后也不要再和他联络了。」
我和白父正讨论着，他的电话响了。
是赵阳打来的。
白老爷子看看我，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天，才传来赵阳的声音。
「白叔叔……我和白柔分、手了，你答应我的……分手费，什么时候…给我？」
赵阳的声音断断续续。
侧耳听去，背景中还有指甲轻轻敲击床板的声音。
白老爷子的脸黑了下去。
不用说了，电话那头，赵阳和白柔正在……
特意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白柔的父亲。
多么刺激，多么恶毒。
这是有意的挑衅，这本小说我没看完，不知道里面竟然有这么恶俗的情节。
白老爷子握紧拳头，指节嘎吱作响，我连忙把话筒静音。
「白叔叔，先别生气，就当没有听出来。先稳住他，我一定会把你女儿带出来的。」
听了我的称呼，白父一时有些怔愣。
但到底是商界拼杀出来的大佬，白父很快收敛了情绪。
应付完赵阳，白父对我道：「既然柔柔也觉得你们是姐妹，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这么多年，是我们亏欠了你……」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拎包起身。
「我和白柔是姐妹。」
「我们是天生的姐妹，不需要血缘的加持。」
9
赵阳实习的公司人头攒动，但我依然在里面一眼认出了第三位女主，夏倩。
因为除了男频小说的女主，没有正常人会在职场里穿成这样。
——领口低到肋骨的白衬衫、裙长短到露底的包臀裙，搭配白色丝袜和透明高跟鞋。
虽然穿得怪异，但她气势很足，此刻手上拿着文件夹，正毫不留情地申斥办事不力的下属。
她现在是赵阳的上司。
但几个月后，她的团队就会被赵阳挖走，项目也被偷光。
走投无路的她找到赵阳，成为了他的免费职业经理人和倒贴情人。
夏倩的下属刚一离开，我便走了过去。
「城东那块地皮，不要卖给装修公司，他们会跑路的。」
夏倩皱了皱眉。
「你是赵阳的女朋友？我记得你，你来给他送过午餐。」
「项目规划是公司的保密业务，他……告诉你了？」
我和白柔就那么像吗？
我内心腹诽，启唇一笑。
「我不是白柔，但你如果想开除他……那就太好了。」
「这个实习生会毁了你的。」
「上次投标消息泄露，公司想要开除赵阳对吧？是你把他保下来的。确实，上一次和他没关系，但是下一次……」
夏倩冷冷地打断我。
「小姑娘，你想飞蛾扑火和我没关系，但不要耽误我工作。」
夏倩转身就走，方才被骂的下属凑了上来，小声问我：「你也喜欢赵阳？」
我顿了顿。
「也？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那下属伸手给我指了一间小会议室。
「喏，你要等赵阳你就去那等吧，那几乎都成了他的专属办公室了。」
我摆摆手拒绝了。
我坐在大厅的待客椅上，正盘算着怎么让夏倩相信我。
大门外，却出现了赵阳的身影。
我连忙压低了头，紧跟在陌生的职员身后，假装是正聚众闲聊的同事。
他的到来让我始料未及，好在他似乎要找夏倩，目不斜视、行色匆匆。
他快步走进了会议室，片刻后，夏倩也进去了。
小会议室内，两人的争吵声音很大。
我只是站在门前都能听清，赵阳声嘶力竭地重复。
「我真的没有泄露消息。我告诉白柔干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懂什么？」
夏倩坚定地说：「我相信你，可是除了我，还有谁会这么相信你呢？就连你的女友……」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刚刚看见她了，她来找我，好像是不希望你在我们公司继续工作。」
这回，反倒是赵阳愣住了。
「刚刚？」
夏倩点头。
「对啊，大概十几分钟之前还在这。」
「你大概是误会了，十几分钟前她和我在一起。」
夏倩的语调高了起来，十分不满。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你问问前台，问问你的同事！」
「你知道我为了把你保下来付出了多少吗？」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我这么明目张胆地偷听都没人拦着我，大概是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白柔这个正牌女友。
他们知道夏倩和赵阳的暧昧，想让我发现。
但对我来说，这比劈腿还要棘手。
夏倩对赵阳的感情原来开始的这么早，我少了个潜在伙伴，他则多了个血包……这可怎么办？
我内心惴惴，转身欲走，突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刚要逃跑，赵阳却像早有准备似的，一把按住了我。
「夜玫？」
他压低声音，凑近我的耳边。
「还是说，我不该叫你夜玫呢？」
10
我汗如雨下。
以我现在的实力，硬碰硬是没戏的，只能糊弄过去。
见我不答，他的手从箍着我的肩膀，慢慢划到我的脖颈。
他的手指缓缓收紧，我的呼吸渐危。
我敢确定，即使我死了，他的男主人生依然不会有一丝波澜。
危急时刻，我死死地抓住赵阳的衣袖，冲他哭嚎。
「对！你不要叫我夜玫了，你叫我小白柔算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当那个女人的替身吗？」
「她哪里好？我们长得那么像，你凭什么选她不选我？不就是因为她有钱吗？」
「我以后也会有钱的！我还年轻，以后无可限量！」
「莫欺少年穷！」
呵，我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的话起了效果，赵阳愣住了，掐着我的手也松开了些许。
「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争风吃醋。」
他嘴上抱怨，脸上却带着些喜色。
会议室内的夏倩听了他的话，却像被戳了痛处。
刚才我被掐，她稳坐钓鱼台。
此时却急匆匆蹬着高跟鞋跑了过来，质问道：「赵阳，你什么意思？」
赵阳眼见一个没哄好，又多了一个，扶额叹息。
「别吵，别吵，你们每个我都爱。大家一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11
我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掩盖我惊慌的表情。
这本垃圾书我没看完，但是剧情到夜玫上场只是很前半的部分。
理论上，剧情进行到这里，赵阳还没有收后宫的心。
剧情怎么会改动这么多？
赵阳摸了摸我的背，被我佯装吃醋抖落了下去。
赵阳又搂住了夏倩的肩膀，把她往屋里带。
「行了行了，吵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夏倩嗔怒道。
赵阳故作强硬地把夏倩整个搂住，夏倩便也软软地靠在赵阳的怀里。
随即伸出手，指向我，鲜红的指甲就快要戳到我的鼻尖。
「而且谁要和她这种女人当家人！」
我呸了一声。
「我才不稀罕呢！」
见状，赵阳却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你俩关系可好了，还偷着亲嘴儿呢！」
「不可能！别恶心我了，你编故事都不编个可信的！」
赵阳一把揽上夏倩的腰肢，嗅闻着她的发香。
「是编的，但绝对可信，因为是我编的啊。」
「我就是创世神，宝贝。」
「来来来，春宵苦短，进屋吧。」
赵阳连拖带拽地把夏倩扯进了屋，夏倩也半推半就地揽住他的胳膊。
赵阳又伸手想来拽我，被夏倩一把抓住。
「不能有她在！我看她就烦！」
「我也烦你！」我撂下这句不痛不痒的呛声，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我的双腿已经软了。
别说逃跑，我甚至难以站立。
赵阳，不是赵阳。
他是穿越而来的作者王金。
一切都说得通了。
初见时发现我给白父打电话时的奇怪眼神；明明该和白柔分手的节点，他却选择和白柔复合；以及现在提出「一起生活」……
他穿越到男主身上，成为幻想中的自己，当然会迫不及待地享受所有的「福利」。
毕竟他无所畏惧。
他知道文章的每一处转折和细节，知道男主的命运和该把握的机遇。
他自信到狂妄，但他确实是他笔下世界的创世神。
我该如何审判这个肮脏世界的神明呢？
12
从赵阳的公司出来，这回我是真的无所适从。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来到了最初出场时的酒吧街。
大概是出于原身的肌肉记忆，我情不自禁地停在了这个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呆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正在店门口徘徊，酒吧老板从门内钻了出来。
「夜玫？你在这干嘛？今天没你的班啊。」
「啊？哦，我……」
「哦！你是要去赴约是吧？她在前面那条街的如秋咖啡店呢。」
我无处可去，索性听了酒吧老板的话去赴这个奇怪约。
如秋咖啡店，店内空空荡荡，只有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抱着本书坐在吧台。
我上前问：「你好，请问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个顾客在等人？」
小女孩放下书，静静地看着我。
「不是顾客，是我在等你。」
「用夜玫身体的姐姐你好，我叫小情。」
「或者说，作者给我起的名字是，小情。」
13
咖啡厅大门上挂着的风铃轻响，一个美丽女子翩然走入。
咖啡厅外面的卷帘门缓缓拉上。
女子正是白柔。
白柔默默地和小情一起坐在我的对面，向我讲述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本小说的第四个女主，就是眼前的未成年，小情。
设定里，她是个高智商天才少女，在一次比赛中输给了男主，便从此对他百般留意。
因为男主顺手解救了被霸凌的小情，小情之后对男主产生了如兄如父的依恋。
形成感情的理由蹩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情15岁。
是连「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风险都没有的「合法萝莉」。
而这个天才少女就是这本小说发生扭曲的锚点。
作者王金出于恶趣味，设定了一段「彩蛋」：
男主赵阳把四个女主都攻略成功后，某一天，热爱阅读的小情不慎在图书馆读到一本名为《甩了白富美初恋后》的小说，于是按照小说里的剧情开启了某种play。
这种套娃式的梗不算创新，问题在于，小情读到这本书的时间太早了。
大概是常人难写状元才，她一直以来都因为自己天才又愚蠢而痛苦不堪。
某天，在图书馆读书寻求缘由之时，小情突然发现了这本小说的封面上，女主和自己同名。
随手翻看了一下，发现人设卡上，不管是姓名年龄还是经历……自己都和书中角色一模一样。
只是，掌握自己后半生的男人还没有登场。
于是她按照小说的线索，找到了白柔、夜玫、夏倩……
「也就是说，你们试过反抗？」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情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次反抗。」
「而每次的失败，意味着重来。」
「我们会在失败的瞬间陷入集体昏睡，再次醒来时，白柔依然在赵阳的出租屋里洗内裤。
我依然在学校被人霸凌。」
我冷静了半天，终于从冲击中回神。
「不对啊，既然这是你们书中人的反抗，为什么这次我会进到书里？」
小情沉默着看向白柔。
白柔声音很低。
「可能是因为上一次失败时，夜玫死了。」
「她和赵阳同归于尽。」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我妹妹。」
「她以为这个世界会崩塌，我们会得到自由……但世界还是重启了。」
并且因为夜玫和赵阳的死亡，所以触发了真正的大boss，作者本人。
我把现在的赵阳其实是作者本人穿越来的事情告诉了她们，她们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王金穿越来的理由我能够理解，但为什么是你来代替夜玫的角色呢？」小情皱着眉疑惑道。
「无论如何——」
白柔声音哀切，却坚定地如慷慨赴死的战士。
「你有一双和夜玫一样，能燃烧黑夜的眼睛。」
「你不需要拯救我们，这不是你的使命。」
「但你一定能逃出这里。」
14
我们三人掏出身上不多的存款开始了东躲西藏。
白柔终于可以不用再穿着暴露又容易脏的白裙，跪在地上擦洗地板。
终于可以脱下在家里也要穿的高跟，可以赤着脚走在家里的地板上。
我和小情商议着，买了块大些的地毯，让白柔可以随时光着脚也不觉得凉，就算是连夜换住处也会带着。
我们选择带后门的住处，在小区门口都会装摄像头……
日子紧紧巴巴，也终日惴惴不安。
我们是在躲男主，也是在躲紧跟其后，如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剧情。
我们努力强健体魄，小情在闲暇之余会关注一下赵阳的动态，给他的项目使使绊子。
而我则开始学习使用鞭子。
我的进步很快，仿佛带着肌肉记忆。
教练都夸我好像上辈子学过一样。
也许是吧。
只是初学时，鞭子总会不小心抽到自己身上。
我身上同样伤痕累累。
好在，我也终于进步到可以操练那条定制的长鞭。
此时，赵阳已经按照剧情吞掉了夏倩的项目，并且在夏倩的引荐下认识了黑白两道。
但大概是小情和白父的共同发力，赵阳的事业没有想象中顺遂。
原本对我们听之任之的赵阳，哦，应该说是王金，选择调转枪头，疯狂地寻找我们。
这天一早，我正要出门练鞭，打开房门，便是赵阳站在门前。
赵阳看看我，又看着我身后正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小情和白柔，他阴森森地笑了一下。
「上次被你糊弄了。」
「你果然不是夜玫。」
「你也是穿越来的？」
我也鬼气森森地笑。
「对，但我，可以是夜玫。」
赵阳的手伸向腰间。
「就是你们这群贱人害我天天熬夜改文是吧？」
他一步步逼近，撩起衣摆，腰间别着柄小臂长的刀鞘。
「你别忘了，我可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我动动键盘，你们就得死！」
「我是站在山巅上的神，你们都是我脚下的蚂蚁。」
我握紧长鞭，一步一步，迎着他的步伐向前。
「可你现在不是了。」
「大山被推倒了，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
15
赵阳听了我的话，气得脸都红了，嘴里还喊着。
「你这个蝼蚁！去死吧！」
「你竟敢违背我！」
他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鞭子抽过去，明明离得很近，不可能失手的，却还是只在他身上留下了浅浅的印痕。
「这……」
白柔和小情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赵阳本也闭着眼睛两股战战，见伤口微小，这才仰头大笑起来。
「就凭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想打赢我？」
他一刀捅过来，被我挥鞭挡住，长鞭上的倒钩与刀刃相撞，发出滋啦啦的声音。
我挡住了，但是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衣服。
好，这么玩是吧？
我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的天平倾斜，但哪怕要我跪着爬上平衡臂，我也绝不认输。
和王金的战斗仿佛用针雕刻石像，我打中十鞭，才能发挥出一鞭的效力。
反倒是赵阳，随便挥舞也能刺中我。
他被抽得鲜血淋漓，我也伤痕累累。
最终，我还是因为失血过多精疲力竭。
我倒在地上，他拿匕首指着我，但迟迟没挥下最后一刀。
我们都在赌，赌彼此的力竭是真是假。
我已经累到手指都没法屈伸，但依然瞪着他，仿佛随时在准备机会反击。
因为我知道，他之所以不发出最后一击，就是在怕。
他怕他挥刀的一瞬间，露出腰腹，我会趁机给他致命一击。
血泊之中，静得针落可闻。
刚才的战斗中也被误伤了的白柔冲了上来，用毛巾按住我的伤口想为我止血。
但我破损的大动脉血如泉涌，淋了她一身。
赵阳看着惊慌失措的白柔满目恨意，语气却温柔得令人生畏。
「白柔，我的乖乖，我对你不好吗？你就这么向着她？」
「我可什么都没对夜玫做呢，她就要杀了我。」
赵阳的话说完，又对向我。
「你说，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你的，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费那么大劲杀我？哦……」
他恍然大悟。
「你不会以为杀了我，才能从这个世界出去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
「我告诉你吧，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你去到我的出租屋，打开电脑，桌面有个原作文档，点开，打字就能传回去。」
「只要你停战，我现在可以让你回去。」
赵阳嗤笑了声。
「反正你这种女拳狗我也看不上，咱俩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吗？」
「这只是小说里的世界，没意义的。」
我还没有答话，白柔扶起我，道：「可以。」
16
赵阳的刀锋还对着我的双眼，
我迎着刀，勾唇一笑。
初见姐姐，她在给男主洗内裤。
而现在的她，赤足浴血，身上同样满是伤痕，眼里流出血泪。
「不要管我们了。」
「小玫，快逃。这里的女人只是资源，你要去自由的地方。」
我把姐姐护在身后，甩开腰上的长鞭。
「姐姐，自由，是要靠夺的。」
17
白柔泪如雨下。
「可是你会死的。」
「嗯。」我笑了。
「哪有反抗，不流血的。」
我一把推开白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舞长鞭。
赵阳的匕首更快，直直朝我的腹腔捅来。
就是现在！
寒光一闪，刀刃从胸腹穿过，噗嗤一声。
两柱鲜血喷涌而出。
一处来自我，一处来自赵阳。
——赵阳的身后，小情的双手紧紧握着家里的切瓜刀，在赵阳凄厉的惨叫声中，
小情旋转了刀把。
赵阳双目赤红，正欲抽出插进我体内的匕首捅向她们，被我死死按住。
匕首又往我体内深了几分。
赵阳怒骂。
「你疯了吗？杀了我，你们也得死！！」
我笑了。
「我不在乎。」
白柔连忙起身帮助小情，两人合力一刀一刀将赵阳捅成了个筛子。
怪只怪这个世界的规则，一刀没法让他致命。
血静静地流淌，他没了呼吸，我的体温也渐渐消失。
小情颤抖着为我打了120，白柔流着眼泪，为我包扎着伤口。
她的手法专业，动作利落，是这段时间来日日练习的结果。
可惜没有什么用。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涣散了。
她们两人牵着我的手。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笑了笑，问：「姐妹们，如果不是在小说，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自由。」她们两人异口同声。
白柔小心地拨开我的头发，为我擦去快要流进眼里的血滴。
「自由就好。」
「妹妹，祝你的世界自由，快乐，不要受苦。」
我们三人的双手交叠在一起。
「祝我们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