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宣平侯府花园长亭中,少女正手捧竹简,全神贯注研读有关各国局势的卷宗。春日的晨光打在亭下,为明眸善睐、眉眼锐利的红裳女孩,平添了几分柔和之感。
微风拂过,东齐的桃雨翩然而落,远处悠悠走近一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
五官立体、面容刚毅,一袭白色简装,俊朗风流至极,前提是--忽略男子左眼角未消的淤青。
“大人,您要的桃花酥。”男子走入亭子,毕恭毕敬放下粉色糕点,笑眯眯地狗腿道:“温度正好,是为夫紧赶慢赶催厨子做出来的。”
女孩闻言,抬眸睨了一眼糕点,嘲讽道:“现在知道听话了,看来昨个一顿打没白挨啊。”
男子谄媚道:“多亏了大人英明神武的教诲,为夫如今终于明白夫纲二字怎么写了。”
女孩点头,“见你这么有眼力见儿,吾心甚感欣慰。也别站着了,坐吧。”
男子心下一喜,得寸进尺道:“那大人,晚上的家法……”
女孩冷了脸道:“白倬云,你自己为什么受罚,心里没点数吗?给你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白倬云见恶女冷了脸,心下一突,忙赔笑道:“大人息怒,为夫说着玩呢。都怪为夫粗手粗脚,没伺候好您。”说着,为女孩倒了杯茶。
“少废话,让你往南夏寄家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白倬云闻言,背上冷汗直冒,道:“信寄过去已经半个月了,可一直没见东宫那边回信。”
女孩闻言,书简往桌上一撂儿,“白倬云,你敢跟我玩阴儿的?”
白倬云有苦难言,“大人,这事真不怪我啊,我真的老实把信寄出去了。”
见白倬云神色不似作伪,女孩更烦躁了,“南小二怎么说也是太子之女,如今人死了娘家人居然连个吊唁的都不来?可能吗!”
白倬云弱弱道:“大人,您都替姐代嫁到异国了,那就说明您那太子老爹完全把您放弃了。您是死是活,他们才不在乎呢……”
女孩闻言,一个眼刀过去,白倬云顿时住了口。
女孩其实不叫南小二,名叫穆羽,是个穿越女。至于为何来此,她也不知。月余前醒来时,便以这个身体,在与白倬云成亲的喜堂上。
哦,对了,白倬云就是边上这位,也是原身南小二的和亲对象--东齐宣平侯,目前名义上的夫君。
穆羽没有有关原身的任何记忆,只听说是南夏太子被替嫁齐国的次女,年方十四,自幼痴傻,不曾取名,唤作“小二”。
新婚当夜,穆羽是被人一鞭子打醒的。最初对自己的处境难以置信,甚至险些以为自己是被政敌绑架了!
但见一身着大红喜服的男子,正用鞭子抽打倒在地上的自己,还是立刻抄起旁边的凳子去挡马鞭。
“彭!”
木凳顿时四分五裂,穆羽双手被震得发麻。垂眸打量一眼,见自己身高不过十二三岁女孩的样子,一时微怔。
“啪!”
又一鞭袭来,穆羽不敢懈怠,迅速躲开后,顺势将手上断木向来人砸去。
那时身着喜服的白倬云虽然身材高大,实则身手很烂,右手被砸了个结结实实,鞭子也脱了手。
穆羽见状一脚把人踹跪在地,绕到身后,钳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未及穆羽再有动作,白倬云忽然嚎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
下一刻,门外侍卫忽然冲了进来,四五个人配合默契,实在难以招架。穆羽不敌,很快便被绑缚在地,当场被白倬云甩了三鞭。
白倬云啐了一口血沫,骂道:“小贱人,敢殴打亲夫?看老子今儿怎么收拾你!”
穆羽心中一突,连忙眼中盛满笑意,道:“大人误会了。古言夫妻一体,便是有天大的冲突,妾身也绝不敢殴打亲夫啊。”
穆羽声音骤然变软,泪花连连道:“都怪妾身以往没见识过大人的英武,方才还以为是歹徒行凶,才不得不以死捍卫己身清白!”
“你倒挺会看人下菜?可惜啊,晚了!”白倬云恶狠狠道。
穆羽面色又转了转,满脸痛悔道:“身为人妇,胆敢伤了夫婿,实在罪该万死。您若出气,尽管往死里打,只求稍微给妾身留口气儿。
方才听侍卫们说陛下待大人及大人兄长十分亲厚,每每新婚,隔日便要宣召进宫。大人好歹,莫让人瞧出了伤,才不给您丢了脸面。”
缓了缓,又道:“妾身虽人微位贱,无份目睹龙颜,总免不了有些小人趁机中伤侯爷及大兄的清名哪。”
“呵,好个舌灿莲花!怎么着,想进宫告御状?”白倬云讽刺一笑,道:“你前面那位不开眼的,在宫里当众露伤又如何?就算撞的头破血流,陛下可曾治过我的罪了?
她尚且是郡主,你一个替嫁的傻女算什么东西?”
男人肆无忌惮的模样,令穆羽原本就不抱甚希望的心又沉了沉。但不论如何,都比被困在府里被丈夫虐打而死的境地,要好的多。
翌日,穆羽夫妻二人进宫谢恩。穆羽行礼时刻意调整了角度,彼时虽有面纱覆面,但在齐帝的位置上,仍能居高临下地将自己脸上的伤势,一览无遗。
可恨的是,那地位尊贵的老男人却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仍旧笑容可掬地称赞二人夫妻情深。
穆羽心中陡然寒凉无比,脑中不断思索计策,不,有法子的,一定还有法子!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一旦错过这次机会……
穆羽忽然猛地咬破嘴唇,剧痛令慌乱不安的神思平静下来。多年来练就的察言观色,令穆羽悄然观察起上方齐帝的神色。
可令穆羽失望的是,纵然察觉到那人有几丝隐晦的不满。
可他也绝不会因为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妇人,而轻易处置权臣幼弟!
就在这时,穆羽无意间看向齐帝身旁的伴驾嫔妃,发现那女子看向白倬云时,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恨!
白倬云的前任妻子既然曾当众露伤自戕,想必他的独特癖好瞒不住。既能伴君一侧,想必至少是宠妃之流。今日齐帝召见外臣及家属,不至于没眼色留下……
穆羽眉头紧皱,忽而灵光一闪,心头是压不住的狂喜!
瞧便宜夫君那驾轻就熟、有恃无恐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打死妻子了。这宠妃今日坚持留下,而且流露出痛恨之色--说不定,是有亲人惨遭毒手!就算不是,至少有所旧怨!
若是猜测无误,辅以齐帝本就隐晦的不满,运作得当,定能给白倬云一个狠狠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