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贺兰霁雨醒转后，只剩侍婢伺候。
日头洒进屋内地板上，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他人呢？”
贺兰霁雨说话时，婢女正为她梳妆。听见这声质问，那婢女手上一抖，扯到了贺兰霁雨的头发。
贺兰霁雨吃痛地蹙眉。
婢女见状，忙不迭地跪地，磕头求饶。
侯府内大多是新买进的婢女，一晚上竟怕她至斯？
贺兰霁雨把玩着护甲，眸色暗了暗，“谢云舒何在？”
婢女们面面相觑，低着头跪在地上，没一个敢开口。
婉婉匆匆走进，对贺兰霁雨附耳道：“殿下，不好了，侯爷要出家了！”
“什么？！”
这话像是一声惊雷炸响在她心间。
贺兰霁雨把护甲掷在桌上，不敢声张，带着谢云舒的几名亲信，轻车简从赶到时--
谢侯爷已经扎起三千青丝，换上道袍，正远离红尘，一本正经地念经。
贺兰霁雨给宵十六使了个眼色，“把他押过来！”
宵十六抿着唇瓣，犹豫道：“殿下……”
贺兰霁雨冷冷瞥他一眼，“拿着侯爷的印信去找真人，请他善后，封锁消息。”
宵十六这才抱拳退下，“是。”
贺兰霁雨强忍怒火，慢悠悠地在大堂中来回走着。
“新婚第二天，你就出家。谢道爷，您这是要把我的脸往地上摔，还要踩个稀巴烂啊！”
谢云舒旁若无人地念着经。
见那边却依然没有反应，她诧异地抬眼去看，气得直磨牙。
贺兰霁雨边说，眼神边自觉不自觉地，就往他脸上瞟，道：“本殿下不吃这套！
我告诉你，别说出家，就是暴毙，卷上草席扔去乱葬岗，你也是我贺兰霁雨的丈夫！”
谢云舒继续视若无物，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全无着力点，只呕得自己吐血。
贺兰霁雨一时气结，“出家做道士算什么本事？有种现在剃光当和尚去啊！
不剃，你不是男人！”
谢云舒的亲信江离，在一旁听得心焦，闻言插嘴道：“侯爷，莫要意气用事啊！”
贺兰霁雨转过身，再不想对着他那张毫无波动的脸。
瞅着江离讽刺道：“哟，您这托儿找的挺好啊。少他娘来这套！
本殿下何等阵仗没见过，跟我耍弄苦肉计，我让你下不了……”
贺兰霁雨正说着，身后忽然传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令她颇感不适，不禁一顿，转头看去……
“住手！刀下留发！”
贺兰霁雨大惊，扑过去，一把攥住剪刀刃。
一旁众人惊呼，道：“殿下！！！”
贺兰霁雨右手传来钻心的剧痛，豁口处鲜血淋漓。
谢云舒一时愣住，掀起眼皮，看了贺兰霁雨一眼，微微皱眉。
众侍卫极有眼色，趁着谢云舒怔愣之际，将他羁住。
素素蹙着眉用手帕为贺兰霁雨简单包扎，道：“殿下，您的伤……”
贺兰霁雨烦躁地挥手，“都退开三丈之外。一大清早就找事。”
贺兰霁雨盯着谢云舒那张云淡风轻，视一切外物如死物的眼神，来气！非常来气！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半晌，贺兰霁雨叹了口气，情绪反而意外地平静下来，无奈道：“这头发剪了容易，再长起来就没那么快了，好赖给……你叔父留点脸面？他不是还在边境打仗吗？”
谢云舒惊讶地扬了扬眉，终于抬眸，唇边挂着淡淡的讥诮，道：“和离。”
贺兰霁雨蹙眉，神色很是肃正，沉声道：“不行！”
她好言好语解释道：“浩荡红妆已过两国边界，外人眼中你我便是夫妻。大人纵然不在意我这声名狼藉的恶女，难道连宣平侯的立场也不关心？”
贺兰霁雨咬牙暗啐，极不情愿道：“……各退一步，我同意让那女人进门，总行了吧？”
谢云舒眸光平静，但在贺兰霁雨话落的那一刻，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在看死人？
“不同住。”
贺兰霁雨闭目片刻，稳了稳心神，道：“……好，只要侯爷不把花楼当家。”
“私下两不相干。”
贺兰霁雨扫他一眼，默了片刻，咬牙道：“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谢云舒紧抿着唇瓣，神色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
贺兰霁雨变了脸色，掀桌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贺兰霁雨烦躁地挠头，绕着大堂走了几个来回，“妾身……不打搅你了，稍后记得回府，商量进宫谢恩。”
过了新婚，夫妇二人进宫谢恩。
谢云舒一路上耷拉着脸，仍旧视贺兰霁雨如无物。
但没想到，等到了夏帝面前，这厮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竟与皇帝相谈甚欢，丝毫看不出一点不满，标准的贤婿孝子。
贺兰霁雨撇嘴，酸得她直磨牙。
夜风很凉，连带着空气也变得清冷。
贺兰霁雨身体猛然一抖，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房间内空无一人，素素早些时候被她打发回去休息了。
贺兰霁雨赤着脚，跳下床，去倒水喝。
薄如蝉翼的羊脂玉水杯，握得时候需得分外小心。南夏的水没有大燕甘甜，入喉竟然还有丝苦涩。
贺兰霁雨咽下杯中水，才倏地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燕宫。
她心情有些复杂，抿了抿唇角。披上件外衫，推开门，抱膝坐于廊下，凝视着悬于半空的残月。
明明是一样的月亮，可她看着，就是没有在大燕顺眼。
思绪越飘越远，贺兰霁雨静静发着呆，任由月光落得满身，连柔软的发丝也染上银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雅笛音入耳，将她从迷惘中拉回现实。
那笛音宛转悠扬，缥缈轻柔。
似古寺蝉鸣，如清茶一盏。
竟是百般悦耳。
贺兰霁雨听得入迷，不由得寻着笛音朝院外走去。
伴着轻灵笛音，贺兰霁雨兜兜转转，最后竟回到了别苑中。
“诶，怎么没人？”
院中空空荡荡，只有满院花草，在夜色中摇曳。
贺兰霁雨心中疑惑，不由得又在院中来回搜寻。
仍然未见得任何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