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羽攥紧拳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自己母亲,我向你发誓--”
“此生有我一日,就有你母亲一日。我会好好孝顺她,给她世上最好的、最尊容显赫的生活!”
可那种近乎刺痛般强烈的心痛感,丝毫没有散去!
穆羽怒上心头,走啊,怎么还不走!是我猜错了?还是哪里说错了?
“我看见旁人流泪发抖,就想打人。你假得我心如止水,实在高明!”
“叔侄一场,别怪做叔叔的没提醒你,你不正常。你的戏少了很重要的东西,人也同样残缺,日后必遭反噬。”
穆羽眼前一亮,“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定会好好孝顺她,让她后半生过得幸福安宁!绝不失诺!”
至此,那自心间传来的剧痛才渐渐淡去,劫后余生的后怕却早已令穆羽冷汗津津。
穆羽思索一番,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床上,难怪南钰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难怪白倬云几番嘲笑。演技再精湛,也比不得自心而发的真情实感。
而那些,是一切以利益为准绳的穆羽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东西!
“失策!真是早该想到才对!这下好了,老底在南钰那暴露了一大半!”
穆羽跳下床,来回踱步思索,不,不对!自己终究是个女儿家,即便再有城府,南钰也不该忌惮到要夺去身份才罢休的程度。
眸中流转着阵阵森寒,回想起来,初见时那人似乎便隐有敌意。
没多久,傅侧妃便带着太医回来了。举目望去,随行的还有一位与穆羽年岁相仿的红衣少女。
那女孩穿着珍贵的繁花锦宫装,头戴玲珑金冠,腰佩白玉璎珞。步态优雅,理应身份尊贵,眉宇间却隐有几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穆羽不清楚来人身份,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在床上坐着,让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诊脉。
诊脉后,太医道:“傅姑娘气血两亏,身子孱弱。昨夜昏倒乃因心思繁重在前,心绪落差过大在后。微臣先开几副药吃着。若想根治,需得将养身体、平和心绪,方为上策。”
傅侧妃闻言道:“有劳了,我送您。”
女孩起身拦道:“娘娘,我去送吧。小二才醒定舍不得您呢。”
太医颔首道:“分内之事,郡主多礼。”言罢,二人转身离去。
待女孩回来,朝穆羽眨眨眼,“小二,还记得姐姐吗?听说你神智恢复了,真是因祸得福。”
穆羽笑笑,姐姐?
太子如今有三男五女,但被封了郡主的只有一位--便是侧妃徐氏所出长女--南明漪。
这徐侧妃原本乃是太子正妻,却因南夏与大燕讲和求娶宗女隆曦,而由正变侧,连同嫡长女南明漪也变为庶出。也就是原身南小二替嫁的正主。
穆羽笑着打量南明漪,在政场上打滚的时候,她早已练就一双审视而不被察觉的眼睛。但无论怎样打量,穆羽的确没从这位“姐姐”身上发现敌意。是装蒜还是另有隐情?
南明漪伸手在神游的穆羽眼前挥挥,“娘娘,小二这是怎么了?难道病还没好?”
傅侧妃道:“许是后遗症,从前的事她许多都不记得了。”
“小二,还不快多谢姐姐特意请来太医。郡主晚间还有琴课,莫要误了时辰才是。”
南明漪不在意地摆摆手,“母妃那里我会去解释,琴课怎比得上妹妹重要?从前小二除了娘娘,最粘的便是我了……现在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南明漪靠近穆羽,冲她咧嘴一笑,“小二,我是姐姐,我叫南明漪,你以后要记住我哦。”
穆羽刚回过神来,便见南明漪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怼到自己眼前,不禁感到一阵后怕,我去,吓我一跳!
穆羽伸出食指,点着南明漪的额头,将人推远点,这个姐姐怎么好像有点憨?
很快穆羽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人不光很憨,还很烦,还很特么话唠!
整整一个时辰,她那张嘴就没停过,到后来讲无可讲,她居然讲起了“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俗称“狗血八点档”。她还讲着讲着,哭得稀里哗啦。
穆羽还得反过来安慰她,否则,她就咬着小手帕,一脸负心汉的表情盯着穆羽看,直把人盯得寒毛倒竖、鸡皮疙瘩乱起!
若非徐侧妃派人来请,真不知道这种酷刑要忍到什么时候。
穆羽笑眯眯道:“姐姐快去吧,天色已晚,莫让娘娘等急了。”
南明漪嘟着嘴,不满地看了看来人,道:“那你好生养着,我明儿有空再来看你。”
别!求求你放过我吧!
“嗯,好,姐姐一路小心。”
傅侧妃端药进来时,正见穆羽歪七扭八地躺在榻上,满脸绝望。
“吃药了。”傅侧妃抬手制止穆羽起身,道:“哎,别起来,娘喂你。”
穆羽不听,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不是小孩子。”
“在母亲眼里,你永远是那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傅侧妃说话间,眉眼变得愈发柔和,“有生之年,母妃做梦都没想到,还能看见你如常人的一日……”
说到后头,竟泣不成声。
穆羽抿抿唇,其实只要她想,是可以说出千百种不重样的安慰人的话,可那一刻看着那妇人真情流露的模样,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穆羽道:“您……不要待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傻孩子,至亲之间讲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母亲只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言罢,傅侧妃揉了揉穆羽的头,收拾离去。
穆羽望着那妇人离开的背影,无比平庸卑微。心中不解,为何还会有这种“母亲”?
夜半,穆羽正欲入睡,敏锐的听觉却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打砸声。于是起身,循声寻去。发现长青殿中传来劈里啪啦的打砸声,震耳欲聋。不禁好奇心起,躲在一旁偷偷观察。
“公主息怒!”太子边说边堪堪闪过鞭子,只见被甩中的花瓶应声而碎。可想而知,若是刚才打在太子自己身上,岂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
公主隆曦捋捋马鞭,又甩了一鞭,道:“你还敢躲?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女孩什么底细,她是之前嫁给安定侯幼弟的妻子,是我大燕血仇!你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改名换姓,将她认作义女领回东宫! ”
南祺眼看着一鞭子又要甩过来,急忙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都是老九的诡计!他明知道老三德行有亏,被东齐嫁祸了解释不清。于是借机挑拨我们夫妻内斗,今日在殿中逼得我不得不认下啊。公主您的智慧就像天上的太阳一般灿烂明媚,您千万不能中了奸计啊!”
“哼!是否诬陷还不清楚!你们都是……一丘之……”舌头转三转就是吐不出那几个词,混蛋,卡词了!
“公主,那叫一丘之貉!”南祺一时嘴快说出口,立马暗道不好!
隆曦一气之下又打烂一个花瓶,道:“放肆!你是在嘲笑尊贵的,智慧堪比太阳的大燕王女吗?!你明知道我不习惯中原话,方才还刚才叽里咕噜说那么快,是不是故意整我?为何不说燕语?”
南祺立即换语言,“公主误会了,我与公主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对您深沉的爱意不自觉表达的快了些,还请公主宽恕我吧。”
隆曦怒意微歇,“明日让那女孩来见我。”
“好的,我尊贵的殿下。”
“滚出去!我讨厌你这样只会拍马屁的人!”
南祺笑着退下,心中道,我也讨厌你这样只会甩鞭子的人!
穆羽悄悄遁走,妈耶,好厉害的姑娘!怪不得南钰撞见自己打人时那么淡定,原来早有见地啊。
穆羽挠头,明早只怕自己就该面对这公主了,我得提前有个底,去找小夕打听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