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东关的确是裴寒的地盘。
没过多久，裴寒便带着一群身着铠甲的巡城卫从城里出来，帮着他们一道清理尸体。
带队的人看着陆续被抬走的尸体，面露愧色，然后就朝着裴寒跪了下去。
“将军！会被这种宵小之辈混入城卫中，是卑职疏忽，还请将军责罚！”
裴寒就像是这片领土的王者，身上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息，等眼睛瞟见干呕后眼泪汪汪的萧雨初时，野狼立刻变作了会摇尾巴的大狼狗。
他抛下了还跪在地上请罪的下属，将萧雨初带回自己身边，多余的话也不说，直接对那巡城卫说：“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城再说吧。”
巡城卫扑了个空，本来都已经做好受罚的心里多少有点发懵。
他看了眼裴寒身边那个温静貌美的女子，忙低头说道：“是，将军先请。”
说起东关的守城卫，半天一换，和巡城卫是职务不同的两种人。
上批守城卫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来交接的人，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看他们身上又有令牌，行动与平常无异，便顺利交接了。
等出了事匆匆赶来，才发现交接的那帮人果然有猫腻。
东关城里住着的人很少，多半是常年驻留此地军人的亲眷，或者是轮值的城卫，还有一些在这里住了很多年的老人，不愿意挪窝，就想着把为数不多的生命也耗在这里。
“哎！麦芽糖、好吃的麦芽糖！”
进东关没走几步，萧雨初的耳朵里就听到了一个小童清脆的叫喊，空气里还能嗅到一股重重的甜味。
她循着声源看过去，就看见一个不到十岁大的孩子蹲在路边，他身后是间卖糖的铺子，店铺门口摆着一根木柱，上面的小孔里插满了一根根盘着糖丝的小木棍儿。
萧雨初眼前一亮，“糖画？”
见她一直探长脖子往那边看，裴寒便拉着她的手，直接带她走到了糖铺口。
那小孩儿见到裴寒时，欣喜地跳起来高呼：“将军！你回来啦！”
裴寒直接把这小孩儿拎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头上，戏弄似的在他鼻子上捏了把，问他：“本将军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乖乖听爷爷的话？可有给城卫添乱呐？”
“没有没有！”小孩儿对强者都是又惊又怕，连连摆手，生怕裴寒收拾他。“我可听爷爷话啦，不信你问爷爷。”
糖铺里站出了一个年迈的老人，满头的白发，背也有些驼，行动缓慢，反应迟钝。连认裴寒都要花上好一会儿的功夫，然后就哆哆嗦嗦地行了个作揖大礼。
“耶，这不是咱裴将军吗？您这是……从外头回来了？”
都是熟人，行礼是尊敬，说话却是透着对熟人的熟稔。
裴寒放下了小孩儿，牵着萧雨初的手，与她笑道：“这是城里的老人，以前也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本来是在附近山头打猎为生的，后来便住进了还算方便的东关城里。”
“老朽姓木，将军身边的这姑娘，莫不是刚寻回来的将军夫人？”
这老头儿是个有眼力见的，一句话说得裴寒咧嘴亮牙，而萧雨初则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掐了他一把，漂亮的眸子盯上了老头手里刚做好的一支糖画。
“夫人喜欢？老朽这点手艺还是年轻时候学来的，没想到老了还能用得上。”老头将那支刚干掉的扁平糖画插在了门口木桩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雨初欣然入内。
被烧得焦软的糖浆透过有漏孔的勺子，在油纸上龙飞凤舞地游走，很快便在上面画出了一只蝴蝶的形状。
蝴蝶翅膀的纹路描绘得很花哨，不过萧雨初很喜欢，最画龙点睛的一笔还是蝴蝶头顶上的那两根卷须，简直就是这幅画的灵魂之笔。
“等它干了，夫人就可以带走它了。”
滚热的糖浆在离开热源后，很快就变凉发干，最后被剥离油纸，以一根小木棍儿撑起了庞大的体积。
“它比我的脸还要大哎！”萧雨初难得露出新奇的表情，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裴寒笑道：“不过是味道发苦的糖画，你怎么好像都没见过似的？我记得苍城里也有卖的吧。”
提起从前那段在苍城的日子，萧雨初露出怀念又遗憾的表情，“我还没机会走遍整个苍城呢，平时的时候我多半都待在医馆里，不是看医书就是接诊病人。就算一天的时间里有机会和阿宣出去走走，不过也是去集市里转上一圈。”
恍然间她惊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几乎大部分时间，似乎都给了别人，很少留给自己。
蝴蝶糖很漂亮，举在阳光下，甚至还能看到糖浆表面流动的光彩。
面向店铺外头的时候，萧雨初看到了等在外面大街上的巡城卫们，他们个个神色复杂，眼睛发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护卫们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主子。
萧雨初唰一下地就脸红了，她悄悄问裴寒：“我、我是不是妨碍你们办正事了？”
“没事。”裴寒的柔软和宠溺全都给了萧雨初，连眉眼都带着温润的笑意。“办正事也不缺这点时间，开心了吗？”
萧雨初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暗暗用手臂撞了他一下，有些恼道：“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儿。”
他是这样，翠娘是这样，连孟先生也是这样。
怎么总把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呢？
在萧雨初羞怯怯地低下头轻轻舔了口糖画的时候，裴寒从怀里去摸银钱。
结果做糖画的老人家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了，跟将军共处数年，哪里用得着算的这么清？一只糖画，夫人喜欢便拿去吧，当我这个没用的老头送给将军和夫人新婚的贺礼吧。”
那是应该拿个框裱起来的。
萧雨初看着已经被自己舔开一个豁口的糖蝴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从卖糖的铺子离开后，萧雨初腰间手上除了糖蝴蝶之外，还多了一包麦芽糖。
怎么觉得……那老爷子也把她当孩子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