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等你时，我听见有人暗中和你府中的下人对话。本是无意窥听，我担心会遭到对方的猜忌，便躲在暗中没有现身。只是听他们说，似乎在内院动了些手脚，对什么人下套。”
“你们文府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文舟又惊又疑地问道：“那晕过去的下人和那把火……”
“不是我干的。”萧雨初忍了又忍，看在他还是大丧的份儿上，努力保持平静的心态，说道：“我好端端的，放火作甚？”
“可我家中的确是有贼人潜入，还盗走了……”到底盗走了什么东西，文舟却是在这个时候停顿下来，没有说出口。
想了想窝在静远医馆里的三个贼人，萧雨初啧叹一声，无奈地承认：“是有贼人，我就是被他掳走的。”
“什么？！你被人掳走了？！”
不光是文舟，整个医馆看好萧雨初的长辈们都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便七嘴八舌地问她：“是谁干的？”
“那贼人是何来历？老子找上门去挑了他！”
“不是、好端端的他掳你作甚？莫不是看你是咱们杏林堂的人，好欺负？”
“这岂能忍得？”
忍不忍得了，萧雨初反正被问起来就是一问三不知，不仅没看到对方的脸，连声音都没听见，只是被夺去了身上的财物，等天一亮她就被放回来了。
这谎话说的拙劣，可正因为她是堂主的首徒，平日里也塑造了正经又可靠的形象，所以除了骆昊介和几个了解她的师叔之外，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更不会去想那一地的瓶瓶罐罐为什么还在她的身上藏着。
文舟在师叔伯们无形间给予的压力下，逐渐恢复理智，喃喃着开始复盘昨夜的情形。
“我带你入席后，老王爷便请你跟他同桌。说起来，老王爷会来赴宴我也觉得很奇怪……”
萧雨初的眼皮子微微抽动，突然开始心虚。
“之后便有人提到了你，除了安彦淮之外，我从未告诉任何人你会来赴宴，他们怎么会当着我爹的面提起杏林堂和你的事？”
一听到安彦淮的名字，郁意便脸色一沉，眉头蹙起：“安彦淮也在赴宴名列之中？”
“当然。”文舟虽然对安彦淮没什么好感，可文安两家也有些交情。“他随安大人前来，坐客桌，我都没能和他在宴席上见一面。倒是有下人说，昨天开宴后，有人瞧见他在外院徘徊……”
“啊，那个……”萧雨初瞥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的郁意，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件事。骆昊介看出了她的为难，便替她做了主。
“你有话但说无妨，若是有堂中人跟此事有牵扯，我绝不会徇私庇护他。”
郁意锁紧了眉峰，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把话憋了回去。
左右看了看旁人的脸色，萧雨初便无所顾忌地说道：“虽然并没有碰面，不过从声音来断定，跟闻府下人暗中勾结在内院里设下圈套的人，应该就是安彦淮无误。”
文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被此人威逼利诱，铺路铺了半天，竟是引狼入室？！
眼看着文舟再度像个被点着的炮仗一样充满火气，倪童忙按住了他的脑袋，好言好语地劝道：“不管怎么说，目前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能够说明令尊的死是出自谁手。文舟，你若是还记得师父的教诲，想要查清你爹的死因，就把文大人的尸首送来交给我们检验。”
专业的医师在这儿，总好过他一个遗孤胡乱猜测的好。
文舟一人强撑起整个文家，稍显稚嫩的肩膀担起了重任，前要处理后事，后要安抚姨娘等一众内眷，他已是心力交瘁。而现在被师父好生宽慰的言语哄几句，整个人都软下来，生出许多委屈和苦楚来。
他闷闷道：“本来是有承天府的仵作来验尸的，我恐这其中有所蹊跷，便阻挠着他们没有让他们动手。我爹的遗体就在门外，若是师父和师叔师伯们允许的话，我这就让他们抬进来。”
“只是……昨夜的那场大火，将他的尸身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还算有点理智。
倪童欣慰地点了点头，不管这孩子再怎么怀疑再怎么有埋怨，却始终相信他们，更下意识地相信着萧雨初。
这下子，连骆昊介也从太师椅上起了身，和一众的医者们一同将文栋的尸身迎了进来，直接抬到了内府的清风居。
那儿每日都会有冰块儿运送过去，用作停尸再合适不过。
前堂医馆只交给了几个年轻的门人看护，这次的验尸由骆昊介主导，萧雨初和郁意协助，在吴亭煜的监督下进行。
文舟身为杏林门人，对这种解剖式的验尸本来已经习惯了。可当对象换成是自己的亲人，尤其是亲生父亲时，心里的折磨与痛苦可想而知。
他被勒令在门外等候，专门由倪童看顾着，免得他再做出什么傻事来。
当萧雨初戴上了自制的医用手套和防护口罩后，便听那吴亭煜嘲弄道：“你们不是大夫吗？捂得这么严实，难不成也怕死人？”
他说这个你们的时候，萧雨初往身边瞥了一眼。
许是习惯也会传染，又或许是手套和口罩都起到了实际的作用，引得医者们争相使用，久而久之，堂中上下便人手一套准备了。
萧雨初郑重地解释道：“活人的身上尚且存活着难以计数的细菌，虽然并不致命，不过却会引起发热头疼腹痛等病疾症状，百般折磨，更何况是一具疑似中毒的死尸？稍微一个不慎被传染尸毒，下一个躺在这儿的可能就是吴提司你了。怎么样？吴提司要是不怕死人，不如过来看看啊？”
吴亭煜后背一凉，听得他心里毛毛的。
他连连摆手，还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你们赶紧的，我、我还…还急着回去交差呢！”
懒得再理会他，萧雨初和郁意微微一颔首，便默契地同时取出了解剖专用的手术刀。
其实在看见文栋尸体的第一眼，尸检报告都在她脑子里陈列出来了。
文舟的父亲，死于尸毒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