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言的呼吸紧了紧,手掌紧掐在她的腰上,树枝收回来,从她的腿一直往上扫,落在她的嘴上,轻轻拍了拍,低声说:“心口不一的小骗子,你先告诉我,为何要独自练剑?不是不记着那天的口诀?”
“我……活动筋骨……而且天生过耳不忘……”苏语干巴巴地解释。
“那你就应该记得我说的话,我要你永远是我的人,纵天下花开正艳,不及你游得美妙。”他丢了树枝,把她往怀里箍得更紧。
苏语张张嘴,又闭上。
他正醉意朦胧中,谁知道明天醒了,还记不记得今晚的事、今晚的话呢?她轻轻吸气,微微抬头,额头蹭到了他的下巴上。
他好高啊,以至于她必须踮了脚才能做这动作。
君墨言一低头,吻到了她的眉心。
“歇着吧。”她闭了闭眼睛,又挣开他的手,小声说:“我困了。”
君墨言凝望了她片刻,把手伸给了她。
苏语装成没看到,可他就这样抬着,固执地伸给她。
雨更大了,闪电一道接一道地映亮他的眼睛,那样地灼灼逼人。
春雨春雷,开启春光明媚,万枝万叶嫩芽初钻,万人万心,蠢蠢欲动……
“犟成这样,除了骗了自己,还骗了谁?”
他索性抓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拽,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榻边走去。
苏语没挣扎,他说得对,除了骗了自己,还骗了谁?连大咧咧的念安都看出了她的心事,她除了骗了自己的心,骗不住别人。
情是会发芽的,在春雨里生机勃勃地钻着,嫩绿得让人心酥。
苏语突然想去放风筝了……
“君墨言……”她被他放到榻上时,突然就说:“你带我去放风筝吧!”
君墨言怔住了,黑亮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我快四年没有放过风筝了,在南河河畔,春天的野花开得最漂亮了,风筝在天上飞着,可以飞得很高、很高……”苏语又说。
君墨言甩掉了身上的湿衣,俯了下来,手掌抚过她的脸,锦被拉上,人影成双……
苏语感觉到,好像她是那株历经了几百年的海棠树,被暖暖的风摇动着,被温柔的春雨滋润着,满枝头都开满了娇艳的花,承载阳光,承载雨露,承载她戒不掉贪、嗔、痴……
……
念安给床上换着新被褥,突然就跑过去,关上了门窗,在一脸疑惑的苏语的注视下,蹲到她的腿边,抬头瞄着一脸春光的苏语问:
“娘娘,王爷昨天在这里呀?什么时候来的呀?你们……王爷腿不能动,那个……你是……在上么?”
“念安!你没大没小,没皮没皮,小心本妃罚你去蹲墙角!”
苏语用手里的书掩住脸,抓起另一本书往她的头顶敲。
“娘娘,我很好奇嘛,谁让你以前写那个的嘛……我真的很好奇嘛!娘娘,你只说说呗……”
念安揉着被打疼的脑袋,嘀咕着站了起来,在她面前转悠。
苏语恼了,跳起来就去掐她的嘴。
念恩推门进来,疑惑地问:“怎么把门关上了?”
“你问她,这小蹄子越来越胡说了。”
苏语瞪了一眼念安,心情好,骂人的话也像在唱歌。
“娘娘怎么能骂我小蹄子,我哪里长得像蹄子了?”
念安很不满,举着双手给她看。
“我看你像猪蹄子,你长点心眼吧。”
念恩也瞪了念安一眼,把茶捧到苏语面前。
“长那么多心眼干什么?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哭哭,一睁眼一闭眼,不定哪天晚上一躺下,我就起不来了,我干吗要长那么多心眼累死自己?”念安不服气,又叽咕道。
“得了,你厉害,赶紧出去,聒躁得很!”
苏语抓了枚花生往她的身上打去。
念安飞快地转身接住了,嘻嘻一笑,剥了壳,咯吱地嚼了吃掉。
“你看这丫头!”
念恩和苏语都呆住了,只见念安过来抓了把花生,夸张地扭着腰,往小院门口走去。
“完了,春心动了,总缠着阿朗……”
念恩轻叹,转头看苏语。
都是活生生的人,那些从小就卖为大户人家的婢女们,和主子小姐一样,都会经历这样情窦初开的时光。可是,她们的命运大都不济,若生得美貌,或者被府上的老爷少爷玩
弄了,遗忘了,有的能挣个妾室名份,有的被正室摧残至死。若生得不美,那便是一辈子的囚笼。
这两个丫头,也十六七岁了!
“念恩,我找人给你们说个媒吧,不然你去和许娘子作伴,让她给你寻户好人家。”苏语拉住念恩的手,小声说。
“不要了,娘娘曾说过,若无真心人,何必入牢笼。念恩虽是奴婢,也赞同娘娘的话,若无那人,念恩宁可一生陪伴娘娘。”
念恩笑笑,低垂眼帘,给她把书捡起来,整齐地撂在脚头。
“念恩……”苏语摇摇她的手,轻轻叹息,她这些念头,不知是害了这两个姑娘,还是帮了这两个姑娘。
她是世间人不理解的异类,她是苏语,她是余大状,她渴望男女平等,她渴望一生一世。而这世间,连女子尚不能理解她,更何况男人?
君墨言虽能懂她,却不会真的去做,他还有晨瑶,有叶明月,有秋玄灵,以后还会有许多美人来到他的身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开枝散叶。
这是男人的责任,让家族壮大,子孙兴旺。
“娘娘,你最近怎么越发懒了?”
念恩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春天人总会懒的。”
苏语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窗外,绵绵细雨又飘下来了,那只断翅的白孔雀从空屋里踱出来,也仰头看雨。
“秋玄灵的人早上来找白孔雀,我没给她。”念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
“嗯,那她晚些会来的。”
“不会的,今日晨瑶夫人和叶明月回来了,她在那边屋里呢。”念恩摇头说。
“嗯?你打听了?”苏语好奇地问。
“念安早上去厨子那里拿米,顺道去打听了一下。”念恩轻声说。
“念恩,你总是这么心细。”苏语微笑着看着她,这丫头就是稳重心细,这事一定是她安排念安去做的。
“阿朗居然不吃花生。”念安气呼呼地回来了,大声嚷道:“这么香的花生,我炒的呢,他居然不吃!”
“你小声点吧,也得淑女一些不是?”苏语叹气。
“我是个丫头嘛,淑不淑女有什么关系。”念安捧着花生,沮丧地往盘子里一放,拿起针线活做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说?”苏语站起来,走到书案边,小声说:“你们两个过来,从今儿起,继续教你们后青法典。”
“啊?”念安一听,立刻丢开了针线,逃一样地往外跑,“娘娘,我记起还有衣裳没洗完。”“哦,对了,娘娘,我要去厨房里瞧瞧。”念恩也脚底抹油跑了。
“怎么这么不好学呢?多学点东西,以后行走市井,别人也骗不到你呀。”苏语拧眉,把厚厚的法典丢开,小声嘀咕。
“娘娘,这世间只怕只有你一名女子喜欢看这法典。”
窗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嘀咕声,不是阿朗,只怕是那两个侍卫中的一个。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苏语把头伸出去看,小声说:“喂,你叫什么?”
“属下聂双树。”男子从暗处出来,一抱拳。
苏语看这人生得浓眉大眼,英武俊朗,心想,君墨言还挺会挑人的,挑的全是美男子,英雄男儿,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带什么样的手下。
“你为什么躲着?还一个呢?他叫什么?”她笑嘻嘻地问。
“上官杰今日去办差了,属下是奉命过来给娘娘送东西的。”聂双树从怀里掏出一只叠好的锦帕,双手捧到她的面前。
苏语接过来一瞧,这是她以前锦帕,早弄丢了,好像……就是第二回闯进小院子里去的时候吧?
帕上写了一句话:过来陪我用饭。
不文绉绉了?干吗糟践她的帕子呢?明明知道她嗜财如命,不舍得自己的东西被弄坏了!
她想想,拿了笔,续了句话上去:不去,吃不饱。
因墨未干,聂双树只能举着,他本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此时看清了,哭笑不得。
“你去吧。”苏语缩回窗子,又小声说:“以后不许偷听我说话……你从门出去不行吗?干吗非要爬墙?”
聂双树干咳一声,举着帕子从门出去了。
念安和念恩张着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书房中,君墨言接过帕子,扫了一眼,随手放开,低声说:“狗胆包天,哪天非把你的气全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