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亲手捧上一捧土,看着他们把石碑立上去,小声说:“这些怪人并不受同一人指挥,我发现有两种操纵他们的笛声,那铁面人一听到笛声,就会杀气顿消,而且他一直独来独往,与其余那些人不一样,我与他对视过,他眼神很呆滞,只有听到笛声时才有温度,但其他的杀手却并非如此。”
众人又静了会儿,聂双城扭头看向君墨言,“王上,你的伤……”
苏语匆匆转头,只见他手臂上血肉翻开,虽用布带捆好了,但血还是顺着手臂往下淌。
“走吧,去处理伤口……莫问离呢?这死小子,难道又跑了?”苏语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扭头四下看看,顿时愤怒地大叫起来。
话音才落,后脑勺砰地挨了一下,莫问离从她身后绕出来,冷着脸说:“你叫谁死小子?”
“你!你乱跑什么?你跑哪里去了?”苏语怒气冲冲,挥拳往他肩上打。
“我追铁面罩去了,找到了他的窝,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谁知道你这么没用,又被人给捉了。”莫问离嘴角抽抽,捂着心口说:“我一大把年纪还要为你操心,我不如死去。”
“是啊,老头子你赶紧死……”苏语眼眶又痛起来,跟泪一涌而下。
“你为我哭啊?你不为你的亲郎君哭?”莫问离唇角轻勾,一脸促狭。
“呸,你要当舅舅了……”苏语抹着眼泪,哽咽着说。
莫问离脸色古怪,抬眼看君墨言,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正盯着苏语看着。
“我要当舅舅?还是某人要当爹?你干吗跟我说?又不是我当爹!”莫问离黑着脸,一甩袖,走了。
“啊……”苏语脸上一烧,慢慢转头看君墨言。
众人已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抱拳向君墨言道贺。
君墨言脸上有笑意,一点一点地放大,几箭步过来,搂着苏语往上一抄,抱着就转了两个圈,“太好了,语儿,你太给我争气了。”
“是你争气。”苏语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聂双城他们一阵轰笑,又围着二人恭贺了一回。
莫问离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双臂垂下,慢步走向他的浮烟宫。晨曦正卷开黑暗,寒水宫笼在一片薄雾之中。
每个人都是大汗过后的一身冰凉,一阵清凉的风拂过来,苏语打了个喷嚏,君墨言立刻紧张起来,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去换身干爽衣服,我们下山去,天漠已经打进了边城,我还要去那里……你……”
君墨言突然有些头疼,她有身孕,不能带着她长途奔袭。
“你尽管去吧,我没事。”苏语轻拍他的手背。
“不如留在这里,让莫尊主代为照顾?”聂双城出主意。
“寒水宫已经不安全了。”君墨言摇头,“那些人已经能出入自由,莫问离如今身体不好,也不能……”
“我有解药,快走。”苏语转过身,手往怀里摸,拿出那只小锦帕,因为怕掉了,她索性塞进肚
兜里,此时被体温暖得暖哄哄的。
赶到莫问离屋中,偌大的宫殿,层层细竹帘子重叠,绕过去,只见他正褪了外袍,上身上散布着好几处淤青,乌黑的头发垂到腰际。听到二人进来的声响,不悦地拧眉。
“不知先敲门吗?”
“对不起。”苏语转过身,让君墨言把药拿进去。
“这是何物?”他接过了,展开帕子看。
“这是解药,秋玄灵就是安溪族长的女儿,傅全在宫里,是为了在京中守护她。我们都上当了。”苏语小声说。
“什么?”二人都是一惊。
“糟糕,傅全正替我保管那几面真的兵符!”君墨言脸色骤变。
莫问离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几声,讽刺道:“活该。”
君墨言懒得与他斗嘴,在大殿中来回走动,思索对策。
“算了,先服药。”苏语找来清水,小心地把胭脂盒子打开,又犯了难,“这也是傅全说的法子,不知可行否,不会没治好,直接把你治死了吧。”
“咦,拿来。”莫问离夺过了胭脂盒子,往清水里一倒,端着碗晃动几下,仰头就往嘴里倒去。
他动作一气呵成,苏语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碗水已悉数进了他的腹中。
“怎么这么臭?”他一脸厌恶地丢了碗,径直躺上了榻,“累了,躺会儿,你二人自便,东屋有床。”
“你真没事吗?”苏语紧张极了,那胭脂盒子里剩下的药水不多,但傅全说过,这东西要小心调配才行。
“走了。”君墨言过来拉苏语。
“可是……若羌可能还在这里呢。”苏语小声说。
他从鼻中哼出一个音节,此时殿门口响起轻轻脚步声,苏语扭头看,只见若羌正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到二人,立刻垂头下拜。
门外又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传进来,苏语凝神看,都是清一色的白衣男子,她明白过来,莫问离怎会不管若羌?
寒水宫里的人虽未出现,但一定在暗中助他,没有莫问离,君墨言也不可能这么快上山。这地方,莫问离再熟悉不过,就算他给了君澜之,也一定给自己留了上山的路。
“那你歇着吧。”苏语看到若羌,多少放下了心,跟着君墨言出来,扭头看着关上的殿门,担心地说:“也不知有没有作用?”
“听天由命。”君墨言说。
他掌心全是热汗,苏语抽回手,在衣上擦了擦,轻轻叹息,“命在自己手里攥着,为何要听天?你听过天意吗?”
君墨言摇头。
苏语轻轻吸气,就在浮桥上盘腿坐下来,小声说:“我们在这里守着吧,若阎王爷想来拖他,我们就把阎王爷摁进这水里喂鱼……”
君墨言轻撩长袍,在她身边坐下。
“我给你洗洗伤口吧,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山上的?”苏语侧过来,解开他手臂上的布带。
“有人给我们送信。”君墨言抬手摸向她的小腹,唇角傻傻一朵笑。
“秋玄灵送信给你们?不对,秋玄灵说她喜欢君澜之,难道是我猜错了?不过这些黑衣人的武器真恶毒,而且这种打造技艺,我似是在哪里见过……”
苏语用帕子在浮桥下的湖水里浸透了,给他擦洗伤口附近的污血,不过几下,帕子就浸得透湿。她捧着他的手臂看着,为难地说:“你没有止血的药吗?”
“用完了。”他扬了扬眉,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小声安慰她:“没事的,会自己结痂。”
“可这刀口不一样,里面都划破了。”苏语眉心紧蹙。
看着她皱眉皱脸的小模样,君墨言低笑起来,手臂一勾,把她揽进了怀中,小声说:“真没事,别担心,语儿,这是真的吗?真的有了?”
“真的有了。”苏语点头,又拧眉道:“不过是君澜之的大夫说的,要不让人再看看。”
“嗯,我听听。”他突然放开了她,把她往浮桥上一推。小桥晃动起来,像摇篮一样。不待苏语反应,他又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
天地万物,就在他的耳朵贴上来的一刹那,完全安静了,苏语瞪大眼睛看着渐亮的蓝天,双手轻轻地绕到他的肩上。
这姿势维持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满瞳的笑意,“语儿,他说他是个小子。”
“这也能听得出?”苏语好笑地问他。
“当然听得出,妇人怀子,男女都能看得出。”他点头,盘腿坐了起来。
见他神情极为认真,苏语也来了兴致,赶紧坐起来,找他问个究竟。
“看手相,听脉音,我看你手相,”他拖住苏语的手看了半天,越发一本正经,“手相说,你能生十个儿子。”
“胡扯,我是母猪呢。”苏语抽回手,笑着往他的肩上打。
“笨蛋,儿子很好,儿子可以保护你。我会教他武功谋略,给他江山万里,以后若我先你而走,他能替我保护你。”
“我不要……”苏语心中一堵,捂住了他的嘴,双瞳里又盈盈有了泪光,“不许乌鸦嘴,要走,我们一起……”
君墨言笑了,一抬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苏语合上眼睛,小声道:“从此以后,你进,我陪你出生入死,你退,我陪你天下逍遥,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