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啊?”苏语用锦帕在指上轻擦,池崇的威风,她已经见识过了!
君墨言拧拧眉,继续说:“巫岭后山的铁矿,远不止我们知道的数目,现在由池崇谋划组织,直接打制兵器与外邦交易。”君墨言握紧苏语的手,小声说:“苏语,我若直接杀他很容易,但是他得明白,不是什么成功都是可以用黄金白银能衡量的。”
“酸不拉几,他若想杀他,还真的只能用强,不然你去查,他一定把证据做得干干净净,再有,你送我那样的鞋了吗?”苏语嘟嘴,冲他做鬼脸。
“穿什么穿,反正还得费神去脱。”他往她额头上敲,恶狠狠地训她,“还敢替他辩护说话!”
“若他真如此,我一定亲手揪出他的错处。”苏语跳下椅子,慢步走到窗边。
月光正迷人,满院花香幽袭。
不远处,博奚果儿正趴在对面房间的窗口,正眯着眼睛吃香瓜,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见苏语出现在窗边,立刻向她挥了挥手。
苏语笑笑,轻声说:“这丫头,有点像当年巴望山的兔儿,小心思都藏着呢。但,相由心生,蓝罂心中有苦,这丫头心中有悲,都在眼睛里写着,都不是坏姑娘,只怕是有求于我们。”
“但蓝罂确实有命案在身,她在夺桑门三年,取了不少人性命。夺桑门主原本很看重她,不想这回却推她出来,也不知为何?”君墨言沉声道。
“那就看看,你我谁先解开这道谜。”苏语想想,走到桌边,挥毫写下两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苏语念完,扭头看向榻上的蓝罂。莫问离这剂药下得很重,若无解药,让她沉睡上七个时辰都没问题。
“先办了她家的案子吧。”她收回视线,缓缓出声。
君墨言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笔,把她的诗涂成墨色。月光从窗子斜斜淌进,新墨的香融进了月色中,弥漫到屋子里每个角落。
……
苏语仰头看池府,大门普普通通,不过寻常富人家。
但踩上门槛,便知自己错了,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千金求来之物。石是镏金石,瓦是铜镶玉的瓦,这样的屋子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院中所见的婢女奴才皆清秀人物,衣着绫罗,首饰钗环如出一辙,骤然看去,真觉得是同一个人的化身,更奇特的是,眉眼间都与苏语有那么几丝相似。
“夫人。”池崇惊喜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苏语抬眸,他一身白衣大敞,黑发未束,光着脚匆匆奔来。
她来得早,池崇还未起,但他居然没有梳洗便奔出来见她,这急切喜悦之心也可见一斑。
方意和与吴琼挡开了冲上来的池崇,苏语微微侧身,不看他衣冠不整的模样,淡淡地说:
“池公子先梳洗完了,再来与我说话吧。”
“是,快来人,带夫人去园子里。夫人,园子里的晨光是最美的,夫人稍侯,我马上就到。”池崇语气里全是欢喜,转向就跑。
婢女们上前来,笑得温柔如水,引着三人到了后园子。茶还没上来,池崇就赶到了。还是一身白衣,头发用白玉钗松松挽着,比平常那精致的模样多了几分随意洒脱。
“夫人久等了,我亲自为夫人煮茶。”他笑着,让人端上了茶具,给苏语看他新得的茶叶,“夫人喝过的好茶多,尝尝我园子里种的茶叶。”
他连茶叶都种!
园子里奇花争艳,成群的蝶在花间飞舞,赏花亭全由玉石雕成,珠翠点缀,亭子无名,挂着一块空空的牌匾。
苏语转过身,笑着问池崇:“怎么不取名字?”
“空待佳人。”池崇的视线迷恋地停在她的脸上,双手捧上了一碗茶。
“佳人,昨日为佳人,今日是他妇。君应当另择佳人,再寻心爱。”苏语接过茶,轻嗅茶香,小声说:“池公子过于执迷某人某事,并非好兆头。”
池崇不可置否地一笑,与她并肩站着,环顾了一圈四周的花儿,指着前方说:“我还为佳人种了一园子向日葵。在我心里,她就是向日葵,追逐着太阳,不艳自美。”
苏语见他固执,便不再劝他,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松狮城的事,一定会查个明明白白。官员腐败,田地被占,你若现在坦白,还有回旋的余地。”
“当日受夫人教诲,此生一直遵纪守法。”
池崇还是笑眯眯的,甚至镇定自若地掐了一朵花,给苏语簪到发髻上。
“大胆。”
方意和与吴琼腰上的佩刀立刻出鞘,指向池崇的胸膛。
池崇灼亮的眼睛直盯着苏语,一字一顿地说:“若能为夫人死,此生足已。”
“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方意和的刀往前抵了半分,想让他退开。他正在怒中,便没控制力气。而那池崇居然也不躲开,任方意向手中的刀尖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如绝艳的牡丹,在他的白衣上泅开,他犹自笑笑,低眼看向心口,小声说:“就算死,我也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相思已折磨了我十多年,对夫人的爱慕之心,不是因为夫人的身份,全因夫人的心和灵气。
夫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我坚信,只有夫人能赏识我,能懂我……我创下如此家业,也是希望有一天再站到夫人面前时,不会像当年一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着,缓缓抬头,居然把苏语当日说他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当年大病,全靠夫人这些话,让我重活一遍。这些年来,他二人会的,我都去学过。他二人有的,我也努力去挣。我希望可以堂堂正正站在夫人面前。夫人这些年的行踪,所经历的事,我都花重金买来消息,集册成文,伴之方得入眠……夫人,池崇对夫人之爱,绝不比那二人浅上半分,只可惜无缘相见而已。”
“痴儿!”吴琼忍不住摇头,放下了佩刀。
“你去处理伤口吧,我今日前来,只想见识一下这首富的宅院,今日见了,也就知道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成果,希望你对得起这些年奋斗的那个自己。”苏语也面露震撼,匆匆交代了他的侍女,转身就走。
“夫人……”池崇快走几步,心口上的血涌得更快。
“养好身子,等着我查清楚你的事。”苏语扭头看了一眼,面露不忍。
“夫人,留下来用膳吧,我亲自下厨……”池崇不甘心地说了句。
苏语摇摇头,轻声说:“池崇,你是人才,放下执念吧。”
池崇看她远去了,喃喃低语:“人生苦短,终脱离不了贪嗔痴怨,我的心都在夫人身上,夫人多看一眼吧……”
“公子,先包扎伤口吧。”身边的婢女看他一脸失落,心疼地扶住了他。
“小双儿,你说,我此生到底有机会吗?”池崇扭头,小声问。
“有的,公子,一定有的。夫人一定会懂公子的心。”婢女连连点头,大眼睛里全是泪光,“公子日夜念着她的名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您看,夫人不是来了吗?她是贵人,但她也是女人,也会感动啊。”
池崇眼中有了几点亮光,点头笑道:“对,我再努力努力。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夕拥有,只一日,一日我就足够了,我就满足了……”
“公子!你先得保重身子,才能有希望啊。”婢女们涌上来,扶着他回房。
府中的大夫匆匆赶到,池崇点点头,小声说:“把我的锦盒拿来。”
婢女赶紧掀开他的枕头,拿来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轻轻放到他的面前。
他打开盒子,里面静卧着一小锭金子,他凝视了片刻,捧到掌心里轻轻抚挲。这锭金陪了他十多年,已被他抚得光滑锃亮。
当年苏语用这锭金子买下他著的一本书,那书被无数人当成笑谈,笑他异想天开,只有苏语说他写得精彩纷呈。
后来的日子里,不管多艰难,他也未曾动过这锭金子的主意,这是苏语对他的肯定,对他的欣赏,对曾经迂腐落魄的他的鼓励。
“夫人识我才,我方有今日。”他把金子放回盒中,低低地叹。
“公子痴心,但夫人毕竟不是普通人,您这样袒露心意,若惹怒了……那人,怎么办?”婢女担忧地问。
“不过一死。”池崇淡淡笑。
低眼看伤口,佩刀刀尖深入三寸,血肉翻开,得缝起来。
“公子喝药。”婢女捧上麻沸散,让他喝下。
他却把药放开,低低地说:“我痛,我才会记得,她离我还是千山万水啊。”